第 75 章

第 75 章

周末陸開執意要跟葉蔓蔓一起去醫院看朱漣喜,他們先回了趟老房子,葉蔓蔓說要找相冊。

朱漣喜比預計晚了兩天醒,醒來後人就迷迷糊糊的,說話顛三倒四,醫生說這叫記憶錯亂,有時是會發生的,但問題不大,只要多和病人說話,隨著身體的恢復一般都能調整過來。

裴紅就整天坐床邊跟朱漣喜說話,從他們談戀愛那年開始說,說到後面實在也沒什麼可講了,就想著讓朱漣喜看看老照片,葉蔓蔓想起她姥姥家還有一本相冊,正好一塊帶去。

老房子換了新的油煙機,那張圓桌上還擺著陸開買的電壓力鍋,小屋漸漸成了他越來越熟悉的樣子。

葉蔓蔓進了卧室找相冊,他就在小廳里燒了壺新水,沏上兩杯茶,自在地往小圓凳上一坐端起一杯自顧自燙嘴地吸了口。

葉蔓蔓從房間出來,臉上帶著沒成功找到東西的煩躁,一眼瞧見他弄個玻璃杯挺愜意。

「喝茶。」陸開往桌上另一杯掃道。

葉蔓蔓,「……」

這是誰家啊?

陸開腳踝搭在另條腿上,靠里的胳膊支著桌面,招搖地斜坐著邀她喝茶。

葉蔓蔓心裡那點煩躁就跟著玻璃杯里的綠葉一起浮起在水面,又沉了下去,只余春茶的清香。

「家裡還有茶葉呢?」

「我帶來的,保證是今年的新茶,」陸開說,「妳晚上看書也別總喝咖啡,對皮膚不好。」

葉蔓蔓納悶他怎麼知道她晚上習慣喝咖啡,又很及時地想到了那位不願透露姓名的財主315。她笑了下,看來他這直播看得,收穫還挺豐富?

她意味不明地一笑后,慢步走至陸開跟前,本來悠哉喝茶的男生就覺得后脖子發涼。

因那女生彎下腰來,與他臉對著臉。

她的笑還掛在嘴邊,有點壞的那種,這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陸開不動聲色地先把杯子安穩放回桌上。

「我皮膚不好了?」葉蔓蔓嘴角帶笑,輕輕的吐息。

好,好到你絕不願意知道我想在那好皮膚上做些什麼。

陸少爺的視野收得很窄,從她透亮瞧不出毛孔的臉頰再次縮減,直至粉唇上的一點。

他的喉結不安地滾動了下。

「同學,妳不是要找相冊嗎?」

那粉潤的唇動了動,「找不到。」

「或許我能提供一些線索。」

「你看見了?」葉蔓蔓不再逗他,直起身帶走了她獨有的那種帶著沐浴液香的清冽溫度。

陸開扁了扁嘴,「看到了。」

葉蔓蔓彷彿不太相信的樣子,「哪?」

「妳後面。」

葉蔓蔓欲轉頭去看,她的手腕被陸開拉住,他攀著她的手臂起身,整個身體都蹭著她的,貼合著她的胳膊,葉蔓蔓就覺得一股熱度爬上自己。

下一刻他輕輕地吻了上來。

很輕,也很深,他在她唇上結實地吮了下。

葉蔓蔓微啟唇,他已經離開,改為扶著她肩膀對待木偶一樣將她整個人扭轉了個方向,頭朝著電視。

「妳看是不是那本?」他在她耳邊問,還很惡劣地在她發燙的耳根吹了口氣。

「……,陸開。」語氣略危險。

陸開見好就收地鬆開了她,「這不是妳先開始的嗎?」

看不見他那張臉也知道他笑得很可惡了!

葉蔓蔓決定無視。

下一刻也不由得她不無視,因為她真的在電視柜上看見了那本相冊。

灰色硬皮,皮面有凹刻的自然風景畫,半個手掌厚,不是那本相冊又能是什麼。

葉蔓蔓的那點皮熱都被疑惑覆蓋,她的眉頭瞬間就擰了起來。

明明站在她身後,陸開卻敏銳地察覺到了她身體的緊繃。

「怎麼了?」

葉蔓蔓捧過那本相冊,手掌撫過書皮的凹處,又看了看掌心。

一點灰塵也沒有。

她站在那發起呆來,神色飄忽。

陸開起初還以為是她自己找出來然後忘記了,還想著逗逗她,這麼一看顯然不是。

果然下一刻葉蔓蔓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些閃爍,「這本相冊一直在柜子里存著,怎麼自己跑出來了?」

「是不是阿姨回來時順手找出來的?」

葉蔓蔓覺得不太可能,讓她拿相冊的事是裴紅早上才打電話說的,這段時間朱漣欣不可能回來,可也沒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釋。要是鬧賊,也不能什麼都不拿還有閑心看照片。

不想陸開擔心,她便也沒說什麼,只是在去醫院的一路上都有些魂不守舍,其實完全可以給朱漣欣發個信息問問,但她沒有那樣做。

到了醫院陸開沒跟著上去,就讓葉蔓蔓把他買的奶之類東西帶上去。

朱漣喜沒蓋被子,病號服下接出的電線連接著監護器,一根細管連接著尿袋,加上雙腿打著厚重的石膏,全身沒一個地方能動,整個人像被隱形的釘子穿透釘在床上,與白床單貼合得密不透風。

她的舅舅和舅媽一時間像又老了幾歲。

葉蔓蔓打了個招呼,臉色蠟黃的中年男人有些渾濁的眼珠在她臉上轉了圈,竟然對她咧嘴笑了。

自從朱漣喜一見她就想到葉琛,他就沒再對自己笑過。

葉蔓蔓並不開心,相反朱漣喜那個有些天真的笑容讓她心下沉重,想別再真是腦子壞掉了,本來就是腦出血過的人……

「這是蔓蔓,你侄女,漣欣的女兒。」裴紅端著一碗藕粉,好脾氣地說。

朱漣喜的嘴角又垮了下來,他動了動手指,很費力地想指自己,葉蔓蔓警醒地上前一步,離得他又近了些,叫了聲,「舅舅。」

「琛子。」朱漣喜的聲音沙啞又清晰,擲地有聲,如把重鎚錘得葉蔓蔓身體一晃。

裴紅將碗放在邊桌,嘆了口氣,十分無奈地盯著朱漣喜看了會,半天才慢慢說,「除了個葉琛,你還記得誰?」

這會朱英傑正從洗手間出來,見他爸這激動的樣子當下就明白過來,上去拉了把葉蔓蔓,拉回了她的心神。

裴紅也說讓他們先出去,順便叫護士來換液。

葉蔓蔓被朱英傑渾渾噩噩地拉到過道,朱英傑找了扇半開的窗,知道她缺氧一樣將她帶了過去。

葉蔓蔓守著那扇窗戶吹了會風,她有些不明白地詢問一臉不耐煩的朱英傑,「不是說記憶錯亂嗎?這看著不太像呢?」

朱英傑抿著嘴,視線在她臉上打量一番,「錯亂的很有針對性,他把跟姑父的那些事都忘了,」他頓了下,組織了下語言,「就是那些不好的事。」

他說,「他醒了以後我們誰也沒提過姑父,我媽給他講以前的事還特意跳過姑父的部分,是他自己聽著聽著就想了起來,說這個地方葉琛也一起去了,那天我跟葉琛還一塊喝酒了……結果想讓他捋清的事他一點沒明白,比如他兒子今年到底多大,不想他記著的事他倒能侃侃而談了。」

朱英傑說到這愣了下,隨露出了個哭笑不得的表情,在葉蔓蔓臉上掐了把,將她越聽越發慘淡的臉色硬掐出了一點紅。

「妳怎麼比我心事還重呢?」

葉蔓蔓順勢將他的手從頰側拉下來攥著,沒理他的調侃,「那姑父出事時……」

朱英傑不動聲色地看了眼自己那隻被她攥緊的手,「他記得,一直念叨著姑父來找他了,聽那語氣還挺高興,我媽快讓他氣死了。」

葉蔓蔓出了口氣,朱英傑順勢把手抽了回來,虛握了下。

葉蔓蔓不太會安慰人,她跟朱英傑間也不需要互相安慰,可這次她總覺得不太一樣,隱隱哪裡不太對。

這點不對像顆種子,經過長年的澆灌,選擇在這一刻生出芽來。

然後有一發不可收拾的趨勢。

葉蔓蔓心下一空,突然抽了口氣,被風裡夾雜的微塵嗆咳了聲。

朱英傑趕緊關上了窗,怪她這麼大人,怎麼還連喘氣都不會了?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也許……」

那個衝動之下幾欲出口的猜測在護士一聲詢問中被堵了回去,護士問朱漣喜吃沒吃午飯,朱英傑應了句。再轉回頭來,葉蔓蔓已經閉緊了嘴角。

「也許什麼?」他沒有忽略她起的話頭。

也許朱漣喜說得是真的。

葉蔓蔓的身子稍微往窗檯靠了下,她怪自己神經過敏,這樣大膽又毫無根據的事說出來只會給朱英傑增添煩惱。

她不該在這種時候增添他的心理負擔。

「沒事,」她將目光散向窗檯角落,接著剛才護士的問話,「舅舅什麼時候能吃東西?」

朱漣喜現在只能吃流質食物。

「醫生沒說,就說不讓他動了。」朱英傑回憶了下醫生的話,誠實道,「應該得躺上很久。」

「那得住好久院了,還有什麼東西需要帶嗎?」

「沒有,那屋六個床位呢,一家才能放多點東西?再說,我跟我媽商量過了,等他下了儀器拔了管子就出院,最多也就再住一禮拜的事。」

葉蔓蔓驚了下,「這麼快?」她噎住,「是不是因為……」

朱英傑也沒什麼可瞞她的,大方地點頭還拉長了聲音,「是。」

在這裡住著,每天都在燒錢。

葉蔓蔓垂下眼瞼,泛金的睫毛彷彿春天的第一抹暖色。

「後續也就是躺著而已,在哪躺不是躺,他那個腿之後取鋼釘還要再動幾次手術,復健也得去專門的地方做……」說到這裡,朱英傑也不免嘆了口氣,「我媽那意思這樣也挺好,左右他是不可能再自己跑丟出危險,不好的事忘了就忘了,下半輩子老實養著唄,倒叫人省心。」

葉蔓蔓不知是認同還是不認同,朱英傑不願再看她愁眉苦臉,稍微低頭離她近了些,「誒,我跟妳說個事,妳別告訴我姑。」

葉蔓蔓抬頭,怎麼最近她這個保密工作還改了雙向的了?

朱英傑一開口,跑不了還是為了錢。他說,「我姑昨天晚上來了,又給拿了不少,這錢我們不打算用了,等我爸出了院再還給她。這事妳知道就行,到時候要惹了她生氣,妳得幫著我勸。」

這是勸的事嗎?

葉蔓蔓沒表態,心裡催著自己,賣房的事得早點讓朱漣欣跟裴紅提,不然真怕要耽誤在這了。

她滿心沒著沒落的焦慮,朱英傑的話給她心裡那發了芽的種子又纏了層層蛛網,本來就懸而未決的猜疑更蒙上可怖的紗。

從醫院出來,按照之前定好的地點葉蔓蔓去馬路對面的便利店找陸開。

隔著條四車道不寬不窄的馬路,隔著醫院大門前常年堵得死去活來的車,一些騎電動車的行人和抱小孩的夫妻在那些網編的車流間危險穿梭,從她身邊倉促而過。

即使有這麼多流動的凝滯的雜亂的遮擋,葉蔓蔓還是隔著馬路就已經看到了陸開。

他依約等在那間綠牌的便利店前,橙色上衣和便利店的牌子成了一排灰禿禿店鋪間綠葉紅花樣的鮮艷存在。

這人,審美有時候也真挺騷的。

還舉著根冰棍。

如果忽略正跟他站一起有說有笑的兩個女孩,倒也有點乖寶寶的樣子。

燈變了色,葉蔓蔓踩上那條該重新補漆的斑馬線,心思在這紅綠的變幻中轉得稍微過度了點。

那兩個路人女孩打扮時尚,陸開低著頭跟她們說話,看上去雙方心情都不錯。

靠近時葉蔓蔓甚至歪頭思索了下,自己是不是再等會?

又嘆了口氣,心說憑什麼。

她來到了陸開身邊。

他們正聊得高興,自己的突然闖入讓那兩個女孩表情驚訝地停頓了話語。

陸開很順手地牽起她的手攥至掌心,但是看得仍是那兩個女孩,臉上也仍帶著那分不錯的心情,「真那麼好看?」

兩個女孩怔怔地跟葉蔓蔓對上視線,點頭,「好看。」

葉蔓蔓有些不自在,「什麼東西?」

陸開終於將視線轉向這邊,「電影。」

葉蔓蔓不解,微皺下眉。本來她的心情就很差,這一皺眉,兩個女孩妳拉我我拉妳,很有默契地一聲不吭跑掉了。

那背影還有些倉皇,做了壞事一樣。

陸開遺憾地嘆了口氣,「我還沒問清楚啊,被妳嚇跑了。」

葉蔓蔓,「……」

合著,您還挺不滿?

他晃了晃兩人交纏在一起的手,「舅舅看著怎麼樣?」

葉蔓蔓覺得自己的確是神經有些過敏,哪哪都不對勁,就連陸開這簡簡單單一句程式化的問候也品出些不那麼正派的意味。

他沒說「妳舅舅」,沒說「咱舅舅」,偏透出點夾縫中的含含糊糊的親密。

就讓人覺得,有點滑頭。

拋開他那奇怪的語氣,這問題本身葉蔓蔓並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認為不太好,她舅舅自我感覺倒很不錯。

於是她避過了這難解的題,反問他,「冰棍好吃嗎?」

誰想陸開一下笑了出來,胸腔震動,險些掉了那根惹禍的冰棍。

葉蔓蔓就有點來氣,他忙止住笑,又忍不住用彎彎的眼看她,「妳知道剛那兩個女孩過來問我什麼?」

他的笑變得有些弔兒郎當,「她們問我,帥哥你這冰棍好吃嗎。」

……

葉蔓蔓的臉急速被很淺的顏料浸透,隨著燥熱蒸發出霞霧的色彩。

陸開卻仍不知死活地打趣,「你們這套路,都跟哪本教科書學的?」

她嘴張了張,陸開點頭評價,「但你們的眼光還都是不錯的,學以致用,用對了人。」

她沒能發出聲音。

臭美去吧。

剜了他一眼,「那你怎麼回答呢,帥哥。」

陸開挑眉,「我說我不愛吃冰棍。」

「那還買?」

「我說給我女朋友買的,但她還沒來冰棍要化掉,我就只好吃了。」

陸開說著,將那根已經被他咬了兩口的巧克力脆皮冰棍伸到了她面前,「我不知該怎麼回答人家,不如妳給點意見?」

他特意將自己沒咬過的那邊沖著她,還晃了下。

葉蔓蔓垂眼,那一晃實在太像種挑釁。

她空閑的那隻手壓上男生手腕,將冰棍換了個角度,在他咬過的地方下了嘴。

甜膩,冰涼,混著些讓人上癮的苦,本來就是冰棍的味道。

她似真的很認真品嘗,細細地含著,讓那口奶油自然在口腔里融化。

喉頭一動。

陸開心思旖旎,開口就有些乾澀道,「妳呀……」

她想再來一口,他卻手腕一收,說什麼也不給,豬八戒吃人蔘果地瞬間吞掉了半多支。

冰得陸少爺原地小跳起來。

葉蔓蔓直瞧得目瞪口呆,她自己買還不行嗎?

吃完冰棍,陸開說要請她看電影,對這種突如其來的小情侶行為,葉蔓蔓一時還有點不適應。

陸少爺撒嬌道,「咱們都沒有好好地約會過一次。」

算他有理。

兩人並肩走著,也並不急趕電影場次。陸開說他剛跟那兩個女孩打聽好了,現在正有部進口愛情片上映,看過的都說好。

他說,看那倆姑娘信誓旦旦雙眼放光的樣子,應該錯不了。

葉蔓蔓不為所動,認為他對搭訕教科書的理解還是不夠,她們雙眼放光哪裡是因為電影。

她哼了聲。

陸開覺得新鮮,快走兩步轉身,改為倒退著走她前面。她怕他摔了,便停了下來。

他對她生氣時的樣子好奇極了,尤其是由自己惹出來的氣,總要求個真偽。

葉蔓蔓跟他對視兩秒,淡淡的唇齒間吐出淡淡的話語。

她說,「內憂外患。」

然後再不回頭,大步向前。

陸開在原地又杵了片刻,回身飛速地追她,一把拉過她的手,連她的帶自己的通通揣進上衣側兜兒。

側過頭求知慾那叫個強,厚著臉皮問,「那我是算『內』還是算『外』呀?」

葉蔓蔓不再搭理他,她刻意繃緊的臉還是破出了個很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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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圓寸帶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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