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體育課,林瓏同學的主場。
作為一個全面發展的體育生,他對一班男生們在籃球項目上的扶不上牆深感痛心,一個王者帶四個青銅,並且對方隊伍里有兩個王者,這就很令人神傷。
「我靠,張兆京!防張兆京啊!」
在他一聲令下,我方三名隊員共同撲向張兆京同學,張同學不為所動甚至停下了進攻的步伐,原地一個三分球。
沒中。
而籃下的陸開此時遊刃有餘地抱住落下的球,一個自由自在的跳躍,輕輕把球頂了進去。
「回防!」林瓏撕心裂肺。
林戰士驍勇善戰,以一擋九。一場比賽下來□□到心靈再加嗓子眼無一不疼,坐在地上起不來。
「再也不抽籤了,下次打球誰他媽再說抽籤分隊,老子直接棄權。」他拿過水仰著脖子往下灌。
其他缺乏榮譽感的同學毫無愧疚之心,還往他身上彈水。
張兆京和陸開的配合極大地為他們節省了體力,兩人都只是微微見汗。九月的太陽不再毒辣,恰好的運動量,身心舒展。
「誒,陸開你水呢?」張兆京問。
「沒帶。」陸開和其他男生一樣,運動過後額角帶著細密的汗珠,他沒用校服下擺去擦,任那些汗珠等待著被陽光蒸發。
整個人沉定定地站在那,旁邊是高高的籃球架。他像根降躁專用神器,把什麼熱血沸騰都雲淡風輕地壓了下去。
林瓏看了他一會,頗感幾分內心平靜。
「那怎麼辦?去超市買?」他問。
陸開看了眼時間想了下,「太遠,我回教室。」
伯賢的體育課十分寬鬆,體育老師也知道自己的存活時長只有剛開學的這幾周,所以並沒有什麼太過硬性的課時內容,只要在外面的同學是在運動中就可以,而身體不舒服或者單純不想出來的同學就在教室自習。
只不過大家都深感體育課珍貴,沒有人會放棄這個出來放風的機會。
留在教室里的只有一個人。
葉蔓蔓專註於筆下的題集。體育課什麼的,不存在的。
這份題集是凌鑰壓箱底的寶貝,她肯拿來讓自己做,就是對她能力的肯定。
此時這本珍貴的題集正把她折磨得心浮氣躁,她難得地面對一道大題,卻連解題思路都整理不出來。
習慣性地從口袋裡掏出顆水果糖,擰開吸進嘴裡。
葉蔓蔓抬眼,正看到帶著一身陽光味進入教室的陸開。
趨於成人變得有稜有角的臉上沒有過多表情,單薄的眼皮總是半垂,給人一種他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的感覺。
葉蔓蔓低頭,繼續做題。
那個人在她身邊停下,長腿一邁坐在了她前桌的椅子上。
反坐,兩臂交疊在椅背上。陸開只穿著夏季短袖,剛運動完身上帶著室外熱氣,還沒放鬆下的肌肉在小臂綳出結實的曲線。
似曾相識的場景,只是這次教室里少了喧鬧的背景。
葉蔓蔓十分緊張。
「這麼認真,寫什麼呢?」男生的聲音繾綣懶散。
葉蔓蔓手裡有筆,嘴裡有糖,她不大習慣嘴裡含著東西跟人說話,但對於陸開她又保持不了平常心。
眉毛很細微地擰了下,像下了什麼不得了的決心,她的槽牙咬碎了糖球,快速地咽了下去。
那聲音還挺明顯的,陸開進門時就看她一臉沉重地含了塊糖,這會又慎重地咬碎,十分富有儀式感,覺得有意思。
「給我也來一顆唄。」他說著,同時伸出了手。
男生掌心向上,骨節分明,細長的指不粗糙,但很有力量感。
在討糖。
葉蔓蔓頓時糾結了。
她拿出了口袋裡的最後一顆糖,是最後一顆,用來配午飯的。而且看顏色,是她最中意的草莓味,一袋十五顆,只有三顆草莓味。
她還是把那顆草莓水果糖放進了與之非常不搭的掌心,然後擰得深深的眉直視他。
她是真有點生氣的。
這個要求太過分了。
陸開見過不少很白很白的人,現在膚色白好像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但不知是不是眼前人瞳色淺淡,就連膚色也帶著幾分透徹,像是有光一打就能被摧毀,有種和她本人氣質不合的脆弱。
「你為什麼,總是拿我東西?」
薄薄的,同樣顏色淺淡的唇開啟。和她不悅的臉色不同,她的聲音是乾脆又柔和。
陸開下意識地就想問他怎麼「總」拿了,他不就拿了……
「那妳覺得,是為什麼?」他問。
葉蔓蔓稍微衡量了下他這句問話的認真程度,她說:「我覺得,這是一種挑釁。」
陸開愣了下,那雙淺色的眸中壓著執拗的火氣,他一下就明白了。
想笑,又覺得不太好。
「不是的,」他放緩了語調,輕輕說,「妳不要誤會,沒有那個意思。」
把糖安安穩穩地推回她手邊,對她眨了下眼,「還給妳,妳別生氣。」
葉蔓蔓耳尖有點發熱,窗外的陽光已經足夠碰到她的桌角,她不動聲色地將小指從光圈移開,怕被燙燒似的。
為顆糖生氣這種事,在什麼情景下都不太光彩。
垂著眼不說話,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的衝動,於是開始逃避現實地做題。
她寫的數字每一個都圓圓的,陸開想起了她的英文。
規規矩矩,整整齊齊,也是有點圓的字體,都透著那麼點可愛。
「妳這份,是競賽題?」他的食指在那顆星星上點了下,然後看她,距離因此拉得很近,能將她淺色的長睫毛也看得清楚,「凌老師是咱們省數學競賽委員會副主任,她讓妳做這套題,是讓妳參加競賽的意思了。這麼拼,是妳是要考清華還是北大呀?」
「政法。」
她說得太快,以至於陸開第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她真的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他的喉節動了下,才想起來自己回來是為了拿水的。
「真厲害。」他由衷敬佩。
葉蔓蔓抬眼看他,嘴角抿了抿,像是憋著什麼話。
但隨著下課鈴,她也只是那樣正經八百地自己跟自己較勁。
程思芮站在一班前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快到正午空無一人的教室里,男生和女生相對而坐,兩人穿著同樣的校服,一個長袖一個短袖。
光線打在他們身側,男生慵懶地,半個身子佔據女生桌上的空間,兩人因此離得很近。
葉蔓蔓是最先看到程思芮的,知道她是來找陸開的。
陸開跟著她轉頭,程思芮對他招了招手,懷裡還抱著什麼。
男生慢悠悠地起來,跺去門邊,兩人為了不堵門又挪遠了點。
「你們班這節體育課?」程思芮微仰著頭,露出美好的下巴。
她身高到男生肩膀,男生便很配合地垂著腦袋,沒說話通常都是默認。
程思芮早就習慣了他這樣,很多女生也和她一樣,覺得陸開這種疏離很帥。
她把懷裡抱著的東西遞給男生。陸開挑眉,那是一本空白畫冊,封面是簡單的幾何圖,右下條帶著品牌LOGO。
那是個十分小眾的荷蘭品牌,主要製作顏料,國內並沒有賣。
「教師節快樂。」程思芮說,並沒有提她為本普通的畫冊有多麼大費周張。
陸開沒有接,看著那本畫冊,半是調笑地說:「他們為了鬧我瞎搞的東西,妳也跟著湊熱鬧?」
「這不就是因為能湊熱鬧,才想著也許你就會順便收下。」程思芮乾脆地把那本畫冊推進他懷裡。
陸開接了過來。這會操場回班的人也都跑了上來,一眼就看到教室門口的俊男靚女,路過他們身邊紛紛起鬨。
兩人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等人潮過去,程思芮挽了下耳邊落髮,烏黑的大眼望著他:「你說在他們眼裡,咱們兩個是什麼關係?」
「重要嗎?」
「以前覺得不重要,但現在有點在意了,」程思芮想了想,「是你說的我們還是朋友,可現在卻躲我躲得這麼明顯。好歹初中同學了三年,我又苦哈哈追了你一年,被你甩了也沒哭沒鬧的,現在卻搞得連個普通同學都不像。」
陸開被她這直白的話逗樂了,「那普通同學該是什麼樣的?」
「就是送你東西就大方收著,見面打招呼,沒事串個門,頭挨頭講題也不尷尬那種。」
「有點難度,講題這麼積極向上的事我會幹?」
「那你剛才跟葉蔓蔓幹嘛呢?」
男生微低著頭,樓道里的光線很好地掩蓋了他輕輕蹙起的眉頭。
「妳們認識?」
「單方面認識算嗎?」程思芮露出茫然的神色,顯然沒想到話題一下跑偏到這,「校園網那麼多關於她的帖子,想不認識很難啊。」
她知道陸開不上校園網,應該說他對這些學生間普遍感興趣的事情都不怎麼在意,所以她也只是稍微解釋了下。
「都說什麼了?」陸開卻問。
程思芮兀然睜大眼睛,陸開的認真一點不像沒話找話。
「也沒什麼,她外形不是很搶眼嗎,大家都猜些有的沒的,有的說她爸是□□,家裡不是做正經生意的。」
「但是也有知情人說她成績好,不是什麼壞學生,所以就又有人猜她是不是之前生過什麼大病,治療的後遺症。」
「沒有。」
「嗯?」
陸開語氣淡淡,吐氣卻很清楚,「她身體很健康,沒有生過病。」
「哦……」程思芮對著陸開認真的眼,尷尬地笑了下,「所以說,都是亂猜的。你對這新同學,倒很了解啊?」
陸開有些無語。
「怎麼著,沒想到我也這麼八卦吧?」
「是沒想到。」
「所以說,也多了解我一點啊!陸少爺!」秀氣的拳頭在畫冊上使勁一懟,程思芮這才快樂了,仰起下巴眨了眨眼,「說好了,不許再躲著我了啊!」
陸開回去時林瓏正在喝水,他把畫冊隨意地塞進桌屜,問林瓏,「你知道校園網嗎?」
林瓏水差點沒噴前桌一後腦勺,驚悚地扭頭看他,「陸哥,農村都通網好些年了。」
張兆京聽言轉頭,頗有興緻地盯著陸開,「陸少爺這是打算下凡了?」
「不是,你是不是被劉小婧做的視頻里那張照片刺激了。不至於的,校園網沒有肖像權,你在那屬於共有財產,懂?」
陸開做沉思狀,好像真的在琢磨他照片的事,然後說,「就是覺得校園網挺亂的。」
「還不是整天掐架,一直就那樣,」林瓏想到什麼,一拍桌子,「對了,你是不是聽到什麼風聲了,放心那個內涵你的B人已經被我罵回姥姥家了。」
「為什麼罵我?」
「嫉妒使人面目醜惡,」林瓏結論,「那幾個B披著馬甲我也知道是十三班那幾個,逮著個機會就內涵咱們班。」
陸開挑眉,他都不知道自己在遙遠的十三班還有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