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歪
阮箏和劉長墨一起去到老太太屋裡,後者替阮家老太太診了脈,又調整了用藥的方子。減了幾味葯的用量,又增了幾味調養溫補的葯。
阮箏在一旁看著他開藥方,忍不住問:「先生這回開的補藥居多,是否我祖母的病已有好轉之勢?」
劉長墨點頭道:「確是如此。」
心裡暗嘆這阮姑娘也是個心性聰明又觀察仔細之人。他減了用量的那幾味都是藥效略猛的葯,前一陣老太太傷了元氣自是要用點猛葯將她的精氣神拉回來。如今她好了許多,便要固本培元著重調養了。
劉長墨寫完最後一字將開好的方子遞給阮箏,又細細與她說了這方子的用法和注意事宜,隨即看了眼屋子裡的其他人。
彼時那屋裡除了他倆外便只有身邊各自侍候的人,還有一個則是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素喜。阮箏一見劉長墨的表情便知他有話要說,於是將方子遞給了素喜。
「這方子你且收好,定不可弄丟了。咱們一會兒便要啟程回府,這葯還是回府里再煎吧。」
素喜眼神微微一斂,自然明白阮箏的用意,識趣地拿著方子返身回屋去了。
大姑娘這回幫了老太太大忙,自然也就是幫了她大忙。她陪著老太太在這山裡住了好幾年,日日都盼著能回侯府去。如今託了大姑娘的福心愿得成,她自然也樂意投桃報李。
說起來大姑娘與這劉神醫家的小公子,倒是相配得很呢。
阮箏見素喜走了,便對劉長墨道:「先生方才說有什麼事來著?眼下這屋裡沒有外人,先生但說無妨。」
劉長墨便也不再隱瞞,湊近一些壓低聲音道:「在下想請姑娘帶我去一趟南胡街。」
話沒說透但阮箏已然明白了,她輕聲道:「是他的意思嗎?」
「是,多謝姑娘相助。」
他這話倒是堵得阮箏無法再拒絕。好在她本也沒有拒絕的打算,便當場與劉長墨說定了此事,待回京后儘快安排時間。
劉長墨謝過阮箏又拿了她給自己的診金,便帶著小廝回密雲山莊去了。待進屋后自然第一時間去見了封瀛,將今日發生之事說與他說。
「阮姑娘已應下我的請求,她今日接祖母回府,待安頓好后便會與我同去南胡街。」
說到這裡劉長墨神情一頓,微微皺眉,「此番我自己前去當真不行嗎,為何非要阮姑娘作陪?」
封瀛抬眸看他一眼:「你敲不開貞姨的門。」
「難道只有阮姑娘才行?」
「她如今得了貞姨信任,唯有她帶你去你才有可能進得了那門。」
劉長墨恍然大悟,忍不住感嘆:「想不到這個阮姑娘不僅孝順祖母,還頗得中年婦人喜愛。當真是心地良善又至孝之人。」
封瀛翻書的動作一頓,少見得從喉間溢出一絲冷笑。劉長墨聽了便道:「難道子越你不這般認為?」
封瀛給了他一記「自然不是」的眼神,劉長墨不由來了興緻:「那在你看來,那阮姑娘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封瀛沒有立刻答他,握著手中書冊出了片刻神,似乎是在斟酌該用哪個詞形容阮箏才好。
劉長墨卻在此時抬手輕咳兩聲,還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今日天氣突然轉涼,他出門時吹了點冷風。小廝見狀立馬從懷中掏出帕子遞了過來,結果那帕子一遞過來劉長墨不由看得愣住了。
封瀛自然也瞧見了。這麼一方綰色的帕子,帕角處還綉了幾片荷葉,怎麼看都不像是劉長墨會用之物。
小廝也是一臉茫然,見自家公子和慎親王都盯著自己,嚇得脖子一縮,原本想說是在青雀庵的時候不小心把帕子掉了,撿起來的時候與人搞混了。這會兒卻是不敢說出口,只喃喃道:「小、小人也不知怎麼回事兒,許是搞錯了?」
這話便極有深意,可以任人隨意猜想。不說封瀛連劉長墨一時間都給想歪了。
上回阮箏往他的診金盒子里藏私印的事情他已然知曉,如今又得了她一方帕子,難免會往別處想。
難不成真像封瀛說的那樣,阮姑娘這是盯上他了?
後背無端端躥起一股涼意,劉長墨還想再分辯兩句,卻見封瀛已經懶得再與他繼續這個話題。他低下頭重新將目光落到了書冊之上,只是片刻后才淡淡地吐出一句話:「無利不起早。」
-
阮箏並不知道自己在封瀛嘴裡成了這樣的勢利小女子。她歡歡喜喜從青雀庵接回了祖母,將人重新安置在了原先的宅院里。
那院子從前便是老太太的屋子,她離開這些年富平侯一直著人悉心照料,是以並未荒廢。此番將她接回院子里裡外外自然收拾一新,又從侯爺處加派了嬤嬤丫鬟等一應侍候的人過來。
那空了許久的宅院一下子便熱鬧了起來,比起當年老太太離府前更顯人多煊赫。
老太太坐了幾個時辰的馬車,回府後又喝了湯藥,自是累得睡了過去。晚膳便只有富平侯與長公主還有幾個兒女一道用了。
飯桌上年幼的三少爺阮笙沒心思吃飯,還得丫鬟婆子端著碗追著喂才是。旁邊宋姨娘裝出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站在那裡侍候侯爺公主用膳,被使喚得團團轉。
富平侯因長公主主動接回母親十分高興,待她親和了不少,自然就冷落了宋姨娘。一屋子都是人精,自然看出今時不同往日,除了天真傻氣的三少爺,每個人心裡都有自己的小算盤。
二姑娘阮茱聽著父親一口一個「箏兒」地誇獎長姐,心裡愈發不是滋味。
自小她就知道自己與姐姐不同,她獨得母親的寵愛,從來都是這府里最受寵的小姐。姐姐除了比她身子康健比她美貎比她更有才情外,吃穿用度全都比不上她。
可那些偏偏都是她最想要的。誰會想要拖著個病殃子一般的身子,每日與湯藥為伍。這些年她喝多了葯,如今嘗什麼都帶著一絲苦味。
從前只是唇舌之苦,如今聽著父親如此誇讚姐姐,她是連心都一併苦了起來。
但當著父親的面她也不敢造次,只是開口時到底夾了一絲酸味:「我這些日子整日喝葯,都不知道姐姐竟這般厲害,已辦成了這麼多事兒。說來也巧了,本以為我們府里要少一樁喜事,現在祖母回來了,喜事倒也有了。」
她前一樁指的是跟南國公府聯姻的事兒,雖沒明說但誰都聽得出來。且她故意將這兩樁事情放在一起說,怎麼都有點兒意有所指的味道。
阮箏這些日子確實做了不少事兒,一面攪黃了自己的婚事,一面又接回祖母討好了父親。說起來似乎所有的好事都落到了她頭上。
富平侯府沒聽出她的弦外之音,可長公主是什麼都聽出來了。一時間她竟有點回過味來兒,自己這是讓阮箏當槍使了一把?
阮箏一見長公主的神情便知道妹妹這話什麼用意,她當下也不分辯,只笑盈盈地回了一句:「接回祖母是父親的意思,父親純孝,女兒們以後自然是要學的。」
這話又讓富平侯樂了一陣兒,當下還讓人賞了阮箏一堆字畫墨寶。
阮茱一擊未中,不由暗暗抿了抿嘴。阮箏斜眼瞧見她那模樣,心裡不由暗笑。
她這個好妹妹當真是極好的,她還記得夢裡的那些情形。估且稱之為上一世吧,上一世她一直拿阮茱當胞妹看待,事事為她籌謀。卻不料在她被南國公送進慎親王府香消玉殞后,竟能聽到她對長公主說的那番話。
「她從前仗著美貌仗著身段,事事出頭拔尖壓我一頭。如今她死得這般慘,母親我當真是痛快極了。她不過是個賤婢之女,死前還得慎親王憐惜,也算是便宜她了。」
阮箏這才知道,原來世人皆有兩副面孔,從前一直以為嬌弱如蓮花般的二妹妹,竟也是個深藏不露的夾心丸子。
幸好她知道得還不晚。
在正廳用過晚膳后,幾個孩子各自回房去。富平侯今日照舊是歇在長公主屋裡,準備明日一早攜公主一起去給老太太請安。
長公主本想留阮茱說會兒話,見丈夫留宿自然歡喜,便讓女兒趕緊回屋歇息去。
阮茱離開后卻未徑直回自己的院子,反倒是順著去文茵院的小道一路向前,快步追上了走在前頭的阮箏。
只是她到底身子骨弱,才走這麼幾步便已氣喘吁吁。
阮箏一早就知道她會來追自己,故意走得快了些。這會兒見妹妹臉色蒼白,不由「驚」道:「二妹妹走這麼快做什麼,有什麼事兒想同我說,派你身邊的人過來便是了。」
阮茱勉強擠出個笑意,輕聲道:「也沒什麼大事,就是過幾日三皇子妃要在府中辦個賞春宴,我、我想求姐姐送我幅畫兒。」
阮箏昨兒就收到了三皇子妃派人送來的帖子,所以她料定了妹妹會來找她。
自小到大她與阮茱走的便是兩條路。她以容貌驚艷世人,而妹妹身子不好便只能以才情得幾分親眼。
只是說起書畫一道,阮茱遠不及她。從前那些令她聞名京城貴女圈的畫作,幾乎都是出自阮箏之手。
以往當她是親妹,自然能幫則幫。今時卻是不同往日,阮箏借著夜色的掩映翻了翻眼皮子,淡笑道:「不巧了二妹妹,我今日幫祖母煎藥傷了手,這幾日都拿不了畫筆了。」
※※※※※※※※※※※※※※※※※※※※
箏箏:真不是我讓人換的手帕……
封瀛: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