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之恩
阮箏被那雷嚇著,緊緊地抱住了自己,本想把頭埋進膝蓋中,又總是忍不住想抬頭去看那人。
她忍了許久終是沒忍住,借著去拿燈籠的機會,偷偷打量了那人一眼。
那是個男人,眉眼竟意外地清雋好看,哪怕如今面色蒼白,也自帶一股風流韻味。他的胸口有微弱的起伏,證明此人應是活著。只是眉眼緊閉唇色泛白,額頭上流下的不知是這山中的水氣還是虛汗。
阮箏提著燈籠又仔細照了照,待看清后表情不由又是一滯。
這人的打扮十分眼熟,竟像是在夢裡見過。從南國公府被帶回攝政王府的一路上,除了丫鬟還有內侍陪伴,那些人穿的便是這樣的衣裳。而她少年時也曾隨長公主進過兩回宮,親眼見到過宮裡內侍的裝扮。
只是這人若是宮裡的太監,又怎麼會跑到這青雀山來?
阮箏手中的燈籠一抖,不由朝下照了照,這一照又照見了那人腰間的一樣物什。她見那人不動便裝著膽子伸手去他腰間,將那塊腰牌拿起來仔細翻看了個遍。
確實是內侍會有的腰牌,夢裡她被帶進攝親王的院落時,親眼見到過每個內侍腰間都系了這麼塊牌子。那形狀那花紋,夢裡原本一閃而過的畫面此刻竟變得清晰無比。
阮箏又把這腰牌翻了過來,只見腰牌背面刻著一個「慎」字,只這一個字就把阮箏嚇得魂飛魄散。
什麼後山什麼雨夜,又或是什麼內侍太監,都不如這一個「慎」字來得嚇人。她在侯府長大,自然清楚這個慎字代表了什麼。整個大鄴能用這個字的,除了那個傳說中如修羅一般的攝政王外,再尋不出第二人。
攝政王封瀛,當今聖上的兄長,亦是先帝建安帝的第六子。當年先帝在世時,聽聞有意傳位於他,但最後皇位還是落到了嫡長子手中,也就是後來的元康亮。這元康帝便是長公主的胞兄,也是因著他繼承了皇位,長公主才得了如今這個封號,富平侯府也跟著備受聖寵。
而當時的皇六子慎親王則被元康帝派去了西北邊境與契丹開戰。便也是從那時候起,從前養在深宮的皇六子突然威名日漸顯赫,憑著赫赫戰功成了大鄴無人不曉的殺神。
只是後來不知為何,鮮卑人突然趁亂攻打過來,竟是一路打到了都城。那會兒阮箏養在深閨對外頭髮生了什麼知道得並不多,只知道元康帝突然沒了,慎親王帶兵勤王從鮮卑人手中將京都奪了回來,轉眼間從前幾乎不曾聽說的皇十二子被扶上了皇位,年僅十三歲的小皇子便是去年年底才剛登的帝位,而慎親王封瀛憑著手中的兵權和在朝野間滔天的權勢,理所當然成了攝政王。
這天下雖說還是他封家的,但真正的掌權者誰舉國上下心知肚明。
阮箏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今日竟會碰上慎親王府的內侍。她嚇得放下腰牌,拔腿便要跑。
攝政王封瀛,不僅是掌握著整個天下的殺神,更可怕的是,他就是夢裡那個將她「蹂/躪」過後又賜死的男人。
想起他與自己相擁纏綿的景象,那雙殺人無數的手撫過她的肩頭時引起的顫慄與恐懼,還有他賜的那碗死葯的味道,阮箏不由頭皮發麻。
她不想再死一回,她一定要離和這個男人有關的人和事遠一些。
阮箏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扭頭便要跑,可剛瘸著腿走出幾步,她又停了下來。想到即將發生的一切,她身子不由一顫。
按夢裡的描述,祖母今年便會過世,而她也會在熱孝期與南國公世子成婚。到時候攝政王派人抄家奪府,她自免不了又要被那無用的世子獻給封瀛。
一切像是個輪迴,而她竟無力阻擋。即便她這次逃到了青雀庵,但難保這婚事最後是不是還會成。即便不成以她家和南國公這些日子走得如此之近來看,到時候攝政王血洗清算的時候,只怕也逃不掉。
她記得清楚,夢裡南國公因勾結三皇子意圖謀/反,這才落得如此凄慘的下場。富平侯府若是與南國公府不清不楚,又如何撇得清。
更何況封瀛這人本就不講道理,他說殺你便殺你,還要尋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成?他便是這個世界的真理,一切以他的意志行事就可以了。
長公主從前與六皇子可沒什麼交情,趁著剷除三皇子的機會再拔掉一個眼中釘嫡公主,他封瀛何樂而不為。
想起夢裡他不屑地提起長公主奪人丈夫逼人休妻的表情,阮箏抬手捂住了眼。
好像怎麼想,都是難逃一死的結局啊。
阮箏又想哭了,天上的雨稀稀瀝瀝地落了下來,滴在她身上凍得她牙齒不住打顫,卻也把她凍醒了幾分。
事在人為,阮箏為著那一份強烈的求生欲,還是強逼著自己轉過身來,朝那個男人走去。
既是慎親王府的人,那不如出手相救一把,搞不好還能結一份善緣,日後抄家的時候說不準能保她一條小命。更何況這人長得這般好看,死了倒也怪可惜的。
想到這時阮箏一咬牙,快步走回到山洞前。剛才走得急也沒拿燈籠,這會兒天色已暗了下來,她走回去的時候絲毫沒有留意到男人原本緊閉的雙眼已微睜開來。
就在她剛蹲下/身將食盒放在那人身邊時,一柄閃著寒光的長劍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阮箏嚇得差點叫出聲來,只得狠狠咬著嘴唇,將那聲驚呼生生地咽下去。只是終究還是露了一點出來,輕微的嚶嚀聲在夜色里顯得分外撩人,竟帶了几絲嬌媚感。不像是害怕,更像是……勾/引。
可她現在除了想保命別的什麼都不想。冷汗從臉頰流下,順著衣領滴落在脖頸處,又癢又麻。想抬手擦又不敢,身子僵直腿卻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冷顫。偏偏那輕若蚊蠅的哭聲控制不住地從嘴裡溢出,嚇得她愈發用力咬唇,很快便聞到了血腥味。
她今夜不會要死在這裡了吧?她還這般年輕,長得這般美……
頭腦里一片渾沌,阮箏這會兒整個人亂作了一團。想不好是該開口求饒還是直接跪下,猶豫間那劍許久不曾揮下,她心裡驀得又升起一絲希望。
莫非這人並不打算殺她?
這個念頭一起,阮箏原本如死灰般的小心思又活絡了起來。求生的本能迫使她開口,想要討好對方一二。
「這位……」
聲音一出口她便察覺不對,這天生嬌嫩的嗓子與她現在的裝扮全然不配。於是她輕咳兩聲換了副粗嗓道:「這位壯士,小生無意闖入此地,並非有意冒犯。還望大俠高抬貴手放我歸去。小生定當結草銜環以報大恩。」
在說到最後兩句時,阮箏明顯感覺那劍離自己的皮肉又近了幾分,嚇得她內心瘋狂尖叫,雙手也不受控制地微顫起來。
是哪句話說錯了嗎,這人莫不是要反悔?
阮大小姐灰心到了極致,一想到自己名滿京城的美譽,今日竟是要命喪這荒郊野嶺,甚至有可能花容盡毀,一時間情緒上頭鼻子發酸,眼淚再也控制不住漱漱落下。
起初還只是小聲的地抽泣,到後來越想越難過,哭聲再也難以抑制,夜色里冷寒的山林間,滿是她嬌弱隱忍的哭聲。
後悔,眼下就是十分後悔。當時若不是存了巴結的心思,若不是想著這人長得這般好看一時鬼迷心竅,這會兒也不會小命不保。
阮箏只顧抹眼淚,沒留意到暗色中那人眉頭微皺,滿臉嫌棄之色毫不掩飾。像是被她哭煩了,他手裡的劍明顯向下沉了一沉,冷聲開口:「閉嘴。」
聲音並不大,卻當即把阮箏嚇得小嘴一閉,哭聲立馬就止住了。
今日怕是逃不過了,既如此阮箏眼下只有一個想法。她拼盡最後一點力氣,可憐巴巴道:「若壯士執意不肯,小、小生只求一事。」
那人不語,劍從脖頸處挪到了肩膀處,劍尖隔著直裰輕敲兩下,像是允諾了她的開口。
「小生只求大俠出手快些,還有莫要傷了我的臉面。」
死就死了,最好痛快些,可即便是死她也要做這京城裡最美的那一個。
說完這話她認命地閉上了眼。可那人還是不言語,隱約間阮箏感覺眼前多了點光,似乎是那人挑起了她掉落的燈籠朝她的眉眼照了過來。
這是要看清她的長相再殺嗎?
正想著,肩膀上的力道一撤,劍尖竟是在她的身子上移動起來。先是挑起了她的衣領,隨即便往兩邊手臂處移動。阮箏頭一回聽到對方沖她開口,男人清冷迫人的聲音直扎心頭。
「抬起來。」
搜身?
阮箏不敢違逆,戰戰兢兢將兩臂抬起,雙眼始終緊閉,卻能清楚地感覺到那劍尖在自己的胳膊下以及身子兩側輕戳。
每戳一下她的心便緊一分,心頭的擔憂也越來越重。
他若將自己的全身戳遍,只怕很快就會看出她是個女兒身。
出來時為免露餡,阮箏讓白蘇替她將胸口纏了好幾層白布。只可惜她天生資質過人,年紀不大已是出落得玲瓏有致青峰傲人。平日里那些個看不慣她卻又奈何不了她的閨秀,少不得要在背後議論一二。
只是含酸拈醋雖多,更多的卻是艷羨與不甘。
容貌、身段、情致,她阮箏無一不佔,一顰一笑皆勾人心魄。可惜這會兒這些全都用不上。
那劍一刻未停,一路從雙臂處挪回到脖頸下方,停在了她直裰的交領口。再往下幾寸便是女子的隱秘之處,阮箏只覺得全身血氣亂躥,一想到那劍尖將要抵在何處,她幾乎想直接往那劍上撲去。
要不還是死了吧,省得活著平白受辱。
就在阮箏又羞又怕之,那劍卻意外地繞過了她身上的某處,直接挪到了雙腿外側。快速察看一番后,冷硬的聲音再度響起。
「轉過去。」
阮箏乖乖照做,一顆怦怦亂跳的心也漸漸歸於平靜。她有點明白這人的意思了,他是想查清自己是否有異,若是無異的話只怕會網開一面放她回去。
若真是這樣倒也不失為完美結局。
只不過那人的劍尖一刻不離她的身子,她便一刻難以安寧。隔著布料被他刺過的身子一陣熱一陣涼,又夾著陣酥麻感,血也不知流向了何處,渾身上下都酥軟難忍。
就在這時劍尖終於到了她的頭頂處,在她的巾帽上輕戳兩下。這一下又惹得阮箏頭皮發麻,生怕巾帽落下露出她如瀑般的青絲。
這男人只當她是男子,所以才起了惻隱之心。若知道她是個女子,只怕……
想到這裡,阮箏剛熱起來的一顆心又涼了幾分。
也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她的心情卻已起伏數次。在那劍終於從她身上挪走的時候,阮箏控制不住長出了一口氣。
那人折騰了半天也不殺她,看樣子她的命是保住了。只是他也未放她走,兩人便這麼一站一坐地對峙著。
過了片刻才聽男子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結草銜環?」
阮箏聽他提到了報答的事情,趕緊蹲下來將食盒打開:「那是自然。壯士是否趕路累了,小人乃是富平侯府的家丁,壯士不若先用兩塊我們府中上好的糕點。小人親手所做,我家小姐都誇。說是從前覺得京中靖水樓中的吃食尚可,嘗了小人的才知山外有山……」
她絮絮叨叨說了一通,還順帶自誇了幾句,見對方絲毫未有反應,趕緊又改了口風,「壯士的大恩大德恍若再生父母,小人沒齒難忘,回去定當稟告我家侯爺。我們侯爺為人最為方正廉明忠君愛國,絕不似那起子奸險小人,整日蠅營狗苟壞事做……」
阮箏這會兒小命既保,又忍不住想替侯府求個恩典,也不管這人到底在攝政王跟前得不得臉,先將好話說上一籮筐再說。
只是她說得興起,便忘了掩飾自己的聲音,清脆的女兒聲在夜色里聽上去分外清晰,帶著股莫名的柔媚感。
換作旁人大約早已醉了,但男子眉眼絲毫未定,甚至嫌棄她過分呱噪,手裡的長劍又在她身上敲了兩下,順利讓阮箏閉上了嘴。
阮箏不敢再絮叨,眼見那人收回了劍,她便起身拔腿便走。待走出一段與那人保持足夠的距離后,這才回過身來又沖他喊了一句:「小人乃富平侯府家丁,城東永興坊富平侯府……」
清脆的聲音終於消散在了夜風之中,雨滴落下的速度越來越快。黑暗中一個人影從樹林間飛快地穿梭而來,最後停在了剛才阮箏遇險的山洞前。
來人一襲黑衣手執長劍,悄無聲息地到了洞口處便利落地單膝下跪,壓低聲音沉聲道:「屬下來遲,還妄王爺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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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箏箏不僅是凡學大師,還是個賭徒,豪賭的那種。男主現在狗男人,後期大奶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