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第 14 章

因著一套衣裳,玉桑不由再次琢磨起太子的態度。

若將情形基於太子就是上一世那個太子的假設之上,玉桑能肯定一點。

太子不會殺她,至少目前不會。

再者,之前他忽然出現,借著曹広一事讓她吃了大苦頭。

如今,她整個人都拽在他手裡,除了些無關痛癢的冷嘲熱諷和小磕小碰,她當真沒有再經歷什麼大起大伏的折磨。

如今的問題,出在太子帶她來了江家。

玉桑隱約有種他放棄了一種方式,轉而用另一種方式來報復她的感覺。

而眼前這套衣裳,多多少少透出了些刻意挑撥的意味。

難不成,他是為了來讓她與江家反目成仇,從而報復她?

只因她是江家派去他身邊的?

玉桑又想起他上一世這個時候在忙的與如今有出入的事來。

很難想象,太子會為昔日仇怨置政務於不顧。

電光火石間,玉桑想到了在這裡見到的另一個人。

太子是嫡長子,文武兼備才能過人,地位穩固。

可到底年輕氣盛,在朝中有許多事都受韓唯制約。

玉桑聽說韓唯時,他已是韓氏族中同輩里最拔尖的。

未及而立已手握重權,形貌出挑,名聲亦佳,引諸多閨閣貴女痴迷。

可現在,是三年前呀。

就玉桑聽說他的時間來看,保不齊這三年正是韓唯的上升期。

玉桑倒抽一口冷氣,心中油然而生一股「破案了」的瞭然。

太子莫非是追著韓唯來的,企圖將他扼殺於上升期間?

偏偏這麼巧,她也在這裡。

如此一來,他既能為將來的自己扼殺威脅,又能借整治她與江家報前世受騙之仇。

一石二鳥啊!

有些設定一旦被接受,就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

這才符合太子的身份,符合他一貫的行事作風。

他到底還是在意自己的江山社稷,對她的報復不過是順手。

思及此,玉桑又想到了太子此前幾次似是而非的試探。

她心中早已認定太子記得往事,或許太子也從她的反應中得到了些什麼答案。

可他除了與從前判若兩人的欺負嘲諷她,就沒有明確挑開過此事。

也許,他還不完全肯定,之後還會繼續試探她。

也許他心裡有數,卻樂於與她這樣虛與委蛇,毫無負擔的欺負她。

無論哪一種,玉桑都覺得他們的關係不宜挑破。

一來,她根本沒有把握能撫平太子的情緒,但凡說開后不能立刻解決,就有立刻走入死局的危險。

吊著她或許是個趣味,若局面被將死,惹太子斬草除根,她之前的苦就白吃了。

二來,太子一定有什麼盤算。若他要對付江家,又或是對她另有算計,一旦挑破關係,就等於明確她的立場,不利於套取情報,也不利於在遇到僵局時靠裝傻充愣矇混過關。

玉桑心下大定,目光落在衣裙上,黑亮的眼珠輕輕一轉,便有了主意。

人影自屏風后慢吞吞轉出來,身上還是那套很舊的白襦灰長裙,。

太子靠在座中,玩轉茶盞,眉頭微蹙:「讓你換的衣裳呢?」

玉桑跪下,好聲好氣同他商量:「郎君,奴可不可以穿自己的衣裳?」

太子看著她,悠悠道:「你的衣裳……」繼而輕嗤:「上得了檯面嗎?」

玉桑的衣裳一部分是自己的,一部分是掛牌前媽媽準備的,不是太破舊就是太暴露,都不適合今晚的接風宴。

「可……」玉桑有點為難:「可那套衣裳像是剛從箱子底下翻出來,都皺了……」

她眼神閃爍的瞄太子,「奴婢隨侍郎君,穿著皺巴巴的衣裳,也算不得體呀……」

借口一大堆,就是不想穿!

太子心中冷笑,放下杯盞,微微傾身:「皺了便熨平,很難嗎?你敢穿自己那些烏糟糟的衣裳赴宴,我便把你剝光,送出去遊街!」

玉桑瘦小的身子微微一顫,泫然欲泣的點點頭,起身往外走。

太子眉頭一皺:「去哪兒?」

玉桑低眉順眼,細聲細氣:「奴婢去借火斗。」

不是你說的嗎,皺了就熨熨。

太子冷笑,她說不準還會耍什麼花招,可無論如何,這衣裳她都穿定了。

他抬手斟茶:「動作快些,若磨蹭的耽誤宴席,一樣滾出去遊街。」

玉桑麻溜的出門去借火斗。

江夫人留了府奴在外院聽候差遣,應是仔細交代過,一個個精神抖擻不敢懈怠。

一聽玉桑想討一副火斗,給郎君熨一熨途中壓皺了的衣衫,當即請她稍候,眨眼功夫就備齊了所有物件,還客氣的問她,是否需要代勞。

玉桑同樣客氣的婉拒,吃力的抱著一堆傢伙回了房。

太子品著香茗,冷著眼她連蹦帶跳跑出去,叮呤咣啷走回來。

幾步路的功夫,像是經歷了長途跋涉,把她給累壞了,臉上都浮了紅雲。

活脫脫一廢物。

可偏偏也是她,曾在逃命時發足狂奔,力竭倒地都要往前爬。

彷彿那具瘦弱的身板里,儲了好多副面孔,有時他也分不清哪個才是她的真面目。

太子輕輕垂眼,茶麵倒影的一雙眼裡浮著疑惑之色。

很快,這抹疑惑又消散,他輕輕放下茶盞。

既然分不清,那就一張一張扒出來看個明白。

哪怕都是她,不妨認個全,他總要知道是因何對她難以割捨。

……

玉桑忙了將近一刻鐘,太子不耐煩的走到屏風前:「還沒好?」

裡間一陣忙亂之聲,緊接著是她略顯緊張的應答:「好、好了。」

太子冷聲催促:「出來!」

她似是嘀咕了句什麼,終於從裡間走出來。

一抹曼妙身影徐徐步入太子視線。

淡黃凈色窄袖上襦,細臂若隱若現,外罩竹青印白瑞錦紋的短褙子,小巧的鎖骨半遮半露,鵝頸纖細;一襲八破交窬裙束腰拓擺,定時細腰惹眼,行如弱柳翩躚。

太子眼神一震,腦中竟不夠自主勾勒出另外一個場景來——

幽靜山林,遍地幽綠,溪邊提裙戲水的少女側首一笑,未著鞋襪,直接踩著石塊小跑而來,讓人唯恐她崴腳摔跤。

山風拂過,撩得她裙擺輕揚,露出綠裙下沾了泥的玉足,她歡快的問:「你已大好了?」

畫面碎裂,太子回神,面前只有一張疑惑打量的小臉。

剛才是她在同她說話,並沒有什麼綠裙少女。

太子怔然道:「你說什麼?」

玉桑溫聲重複道:「奴已經準備好了。」

她剛開口,太子的思緒又岔開了。

剛才那場景,是何時發生的事情?

上一世他在益州見到她便帶她回了宮。

直至她離世,他們之間都不曾有過那樣的場景。

這段記憶陌生的很,蹦入腦海中時卻意外鮮明。

還有畫面中和她一模一樣的人,讓深陷情境中的他心中生出熟悉的錐痛之感。

是這個!就是這個!

雖然所見情境不同,但就是這個感覺!

意識彷彿受了操控,夜不能寐,痛不欲生!

過去無數日夜,他都在這種痛苦中醒來,日漸形銷骨瘦。

即便在這一世醒來,他也不曾逃脫這種噩夢。

直至那日將她救回,與她同塌而眠,他竟得了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安眠。

當然,若非後半夜被她踹下床,這一覺理當更加完美。

即便心有不甘,他也只能承認,癥結就在她身上。

可沒想,這情況似乎並沒有好轉,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以往入眠時受噩夢所擾,如今不用睡覺就能看到噩夢了!?

是因為她?

玉桑敏銳察覺面前的男人氣息不對,正欲拉開距離,江古道又親自來請了。

太子眼神鬆動,氣息逐漸正常,玉桑看著滿臉堆笑的江古道,心中滿懷感激!

還是古道伯父體貼!

太子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隨江古道入宴。

為太子接風洗塵,自然是一件驚動闔府的大事。

按照習俗來講,若有貴客登門,還需請頗有地位的族親作陪客。

可今日,江府的陪客有些不尋常,甚至都算不上是陪客,而是另一位貴客。

韓唯著淡青色圓領袍,外罩淺色紗袍,手中玉骨扇收展自如,面含淺笑不卑不亢,端的一副清風朗月之姿:「沒想會再次遇上稷大郎君,韓某厚顏作陪,還望稷大郎君盡興。」

玉桑甫一見他,尚且有些心驚肉跳,不敢多看。

可一聽這話,心中先是不屑嘁聲,暗道又是個會演的,下一刻,又逐漸疑惑。

太子出門在外,想要掩藏身份很合理。

所以他定會事先打招呼,讓認識他的人在外人面前該換稱呼。

韓唯定是從古道伯父這裡得了叮囑,所以直接取太子姓氏與排行來稱呼。

可是今日宴上……

玉桑的目光滑過在座之人——江家人,江家府奴,還有韓唯及隨侍。

請問他到底是在沖誰掩藏身份?

一群對彼此身份一清二白的人坐在一起,還要作遮掩之態?

太子面對韓唯,竟拿出了身上稀有且珍貴的親和:「此言差矣,能得江大人盛情款待,又有韓大郎君親自作陪,是稷某之幸。」

江古道連連擺手,熱情的邀貴客入座。

韓唯退開一步,示意太子先請,目光流轉,自自然然落在玉桑身上。

他的笑容微微凝滯,想到船上的事。

她果然是太子的人。

這樣說來,曹広那邊發生的事,怕是與太子脫不了干係。

韓唯掩去眸中冷色,只含淺笑,繼太子之後落座。

玉桑早察覺韓唯在看她,故作不知罷了。

船上的事,韓唯一定記在了太子頭上,她頂多起個供他推測的作用。

若韓唯已經被針對,也是冤有頭債有主的事。

她才不怕!

眾人落座,江古道笑著望向貴客:「今有貴客登門,小女阿慈特地準備了一首曲子,將於席間演奏,為貴客接風洗塵。」

話音未落,原本乖覺垂首坐在太子身側的少女極力剋制著抬起頭,黑亮的眸子里,有亮晶晶的光芒閃爍!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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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精通茶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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