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牆中
富察氏能接受乾隆是不是的去茹古涵今,是因為根據她對他的了解,知道他去那裡緬懷貴妃並不是主要原因,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懷念他曾有過的,慈愛仁和的母親、信任敬重的妻子,對他真心一片的貴妃,能夠和她們三個傾訴心事的那段時光。
只是她能理解並接受,並不代表其他妃嬪能夠接受。
純妃知道乾隆又去茹古涵今了之後,氣得將屋裡看得見的瓷器全都砸了,對著貼身大宮女雙喜和吉祥哭訴:「貴妃那個狐媚子,人都死了依然陰魂不散。
當初,在重華宮時,她不過是個使女,哪怕跟皇上不清不楚的,連個明堂正道的身份都沒有,可就敢使臉色給是當時已經是格格的我臉色看,後來迷得只是寶親王的皇上為她這麼一個伺候人的丫頭請封為側福晉,……」
雙喜是跟著純妃從格格走過來的,性格有些戇直,聽了這話,糾正道:「娘娘,貴妃的側福晉不是皇上為其請封的,是先皇封的。」
「哼!」純妃駁道:「如果不是皇上給她請封,那麼多的國家大事先皇都處理不過來,知道她是哪根蔥啊?」
雖然雙喜只是遠遠的見過雍正幾眼,但沒少聽到他的軼事,比如屋裡擺著的瓷器,他不僅親自過問樣式,甚至連上面的花紋都親手畫出來,讓工匠照著燒出來;至於朝堂上的臣子的履歷更是倒背如流,甚至連祖上三代都知道。
在先帝那裡,連針鼻大小的事,都要記在心中,這樣一個人,在確定已經把寶親王立為儲君的情況下,他的側福晉,不出意外,將來必然會被封妃,哪怕當年是皇上為貴妃請封,如果不是先帝認為貴妃當得起這個側福晉,也不會應允。
看到純妃美麗的眉眼因為對貴妃的嫉恨而顯得猙獰嚇人,雙喜忍不住勸道:「娘娘,陛下就算在怎麼懷念貴妃,貴妃都已經死了,你和一個死人有什麼好計較的?
死者為大,而且她已經無法和你爭寵,你的心思就不要放在貴妃身上了。你應該把目光落在其他的妃嬪身上,比如後來居上的嫻妃和一直聖眷不衰的怡嬪,還有下面的那些貴人、常在、答應什麼的,她們才是你今後……」
純妃粗暴的打斷她:「你說的輕巧,她是死了,可你看看皇上,隔三岔五的就入茹古涵今一趟,有的時候甚至直接在那邊歇下了。闔宮皆知,貴妃已死,可你看看,她像死了嗎?就皇上那個態度,不知道的還以為貴妃鬼魂能還陽,常和皇上在茹古涵今相見呢!」
……
平時純妃雖然發脾氣,但還是能聽得進去勸的,可今天不知道在你們犯了左性,越勸脾氣越大,最後言語中不僅對貴妃滿是嫉恨之語,甚至對乾隆都有了怨尤之意。
后妃之間爭風吃醋,大家面上笑嘻嘻,背後相互唾罵,是常事,所以下面服侍的宮人並不以為奇,可是對乾隆不滿,那就不同了,一旦妃嬪被扣上一個「怨望」的帽子,說不定就會被冷落,甚至被廢棄。
所以雙喜和吉祥聽了她的話,相互看了一眼,見勸不動,趕緊將屋裡屋外的宮人攆走,兩人也都退了出來,將空間留給純妃一人。
出屋之後,吉祥覺得純妃那些對乾隆不滿的話,都是雙喜引出來的,埋怨道:「都是你,你在娘娘身邊比我時日長,明知道娘娘的性子,也知道咱們家娘娘對貴妃有心結,娘娘生貴妃的氣,你不說趕緊勸服,反而火上澆油,……」
雙喜本就因為吉祥在純妃面前日益比自己有臉面心中不滿,此刻聽到她將責任都推到她的身上,氣道:「我火上澆油,我說的哪句話火上澆油了?
貴妃已經死了,而且又沒留下一兒半女,娘娘就算和貴妃過去有什麼過不去的恩怨,也都該放下,把目光放在其他妃嬪身上,我這話哪裡錯了?
是娘娘非要斤斤計較,一直盯著貴妃不放,可是人死皆空,而且貴妃的恩寵本就比娘娘深厚,再加上她死之前剛剛救了皇上,在皇上那裡正是最重的時候,因此,最聰明的做法就是在皇上提起貴妃的時候,跟著說上幾句好話,可是娘娘一聽皇上說起貴妃,立刻就拉長了那張臉,不僅將對貴妃的不滿表現給皇上看,而且也等於是給皇上臉色看。
娘娘有三阿哥,又因為是從潛邸跟著皇上過來的老人,所以皇上沒給娘娘難堪,可你算算,從上次皇上離開娘娘這裡,如今多長時間沒來了?娘娘要是一直和貴妃較勁,鑽這個牛角尖不出來,只怕,將來皇上來這裡的次數越來越少,甚至很可能都不來了。」
吉祥聽她說得這麼嚴重,也有些被嚇住了,遲疑道:「不能吧?咱們娘娘可不是那些沒名頭的小貴人、常在和答應,可是四妃之一,而且膝下又有三阿哥,並且還是從潛邸就跟著皇上的老人。」
「那又怎麼樣?」雙喜指了指暢春園那邊,說:「當年太後作為先帝的格格,從雍親王府就跟著先帝,並且還生了皇上,可是又怎麼樣?如果不是敦肅皇貴妃早亡,根本沒有太后出頭的機會。
先帝的齊妃,為先帝生了一兒一女,並且先帝主動為其請封為側福晉,在雍親王府甚至一度能夠和當時的福晉分庭抗禮,可是後來,不僅被敦肅皇貴妃奪了寵愛,甚至還被太后後來居上。
她所出的三阿哥不管是在資歷,還是年紀上,都壓皇上一頭,甚至當初,在雍親王府時先帝是將他按照未來繼承人培養的,可是最後早亡,兒子被過繼,英年早逝,哪怕過世,也是以妃之禮安葬的。」
……
嘉妃雖然因為乾隆懷念貴妃,去了茹古涵今而不滿,但收到純妃因此大發雷霆的消息,忍不住笑成了一朵花,搖頭嘆道:「純妃這個蠢貨,要不是肚子爭氣,生下了三阿哥,我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
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她又道:「都說她傻人有傻福,可我覺得,就她那個腦子早晚都惹禍,果不其然,踢到『鐵板』了吧?」
想到貴妃,她臉上的笑容不由得收了收,嘆道:「貴妃是死在了一個最好的時候。」面露惆悵之色,帶著幾分感觸的說,「女人做到她這個份上,這輩子雖然壽字缺那麼一點,活得年頭短了一點,但也值了!」
旋即眼中露出幾分陰狠和算計,她露出一個詭譎的笑容,道:「既然純妃能在貴妃這事上踩了坑,那說明貴妃也算是皇上的逆鱗,這一點如果好好利用的話,說不定我們還能藉此讓這宮裡的人倒下幾個呢!」
……
章嬤嬤端著一盞紅棗桂圓羹給正在欣賞新寫完一筆草書的嫻妃,道:「純妃娘娘確實有些糊塗,貴妃已經過世,就算皇上將她捧上天,又能礙著她什麼?她的心思不放在能和她爭寵的活人身上,一直跟著一個死人較勁,又有什麼意思?
在這方面,嘉妃要比她聰明多了。只要陛下提起貴妃,她不僅從來都不說她一個字的不好,而且一直都用『賢良淑德』之類的言語誇貴妃,那言語,實在是有些過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稱讚皇后呢!」
將手中的字帖放下,洗過手,嫻妃一面慢慢的喝紅棗羹,一面笑道:「純妃和貴妃不死不休的這個局面,當初還是嘉妃在純妃那裡挑撥成的,如今純妃走不出自己的心結,嘉妃自然樂得站在岸邊看笑話。」
紅棗羹有些甜,嫻妃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放下手中羹匙,不肯喝了。「不過純妃也確實沒腦子,也不知道她哪來的自信,覺得自己比貴妃強?
要說出身,她和貴妃雖然都是包衣,可是她是漢軍旗包衣,貴妃是滿八旗的包衣,而且貴妃所在的高家,是官宦之家,她只是普通的包衣人家,家裡的父母兄弟還不爭氣,在街面上招貓逗狗的,宛如混子一般的存在,如果不是她有那麼幾分運氣,成了陛下的女人,就她家那個情況,她的父母兄弟,特別是她大哥,都不知道該被人打死不知道多少回了!」
章嬤嬤將紅棗羹從嫻妃手中接過來,轉身遞給一旁的小宮女,示意她拿下去,又讓人端了一盞奶茶上來,遞給嫻妃,嘆了一口氣道:「純妃的底氣來自三阿哥,畢竟,綿延子嗣,為皇室開枝散葉是后妃最重要的……」
同樣入宮多年,沒有孕訊的嫻妃不想聽到關於子嗣的話題,笑著打斷她:「也怨不得皇上會懷念貴妃,貴妃病好之後,心思放開,注意力放在了吃喝上,僅僅大半年的時候,這宮裡添了好多新奇的吃喝。」
舉了一下手中的奶茶,她笑道:「比如這奶茶,還有各色花茶、水果茶、……全都是貴妃弄出來的。還有那新奇的菜式,都是根據皇上的口味而來,這飲食,乃是人之大倫,陛下只要吃飯,拿起筷子,看到自己喜歡的飯菜,就不免會想起她。
雖然貴妃死了,可她在日常生活中留下的痕迹根本抹不掉,而且死的時機又那麼巧,正是陛下對她感情最好最濃的時候,所以,我們這些活著的后妃,只怕日後要習慣生活中有貴妃這麼一個影子般的存在了。」
「娘娘豁達!」章嬤嬤笑贊道。
嫻妃笑笑不語,端起手中的奶茶一飲而盡,不是她想豁達,而是她不得不豁達。
章嬤嬤眼珠一轉,出主意:「不過看到皇上這麼看重貴妃,這宮裡只怕有人會把心思打到這上面,我們要不要……」
「不行!」嫻妃搖頭否定,「我雖然不喜歡貴妃,但我敬佩她為皇上做的,我自認我比不上她,可我覺得我並沒有輸她太多,因此,我不會藉助她做任何事,不然,我會瞧不起我自己!」
……
佩兒從內務府領著新制好的藏香回來,遞給怡嬪:「娘娘,這是奴婢花了銀子從內務府拿來的香,聽說,我大清奉先殿供奉各位祖宗那裡,用的就是這個香。」
怡嬪接了過來,去了供菩薩的佛堂,點燃手中的香,看著在煙霧繚繞下有些模糊不清的菩薩臉,在心裡默默的念叨:「貴妃姐姐,黃泉路上你可還好?
妹妹我今日給你上香了,雖然不知道,但我確實是借你的光,靠著從你那裡偷看來的鶯粟作用,在後宮中依然牢牢的有一席之地,所以,我真的很感激你。
只是你活著的時候,我無法把感謝的話說給你聽,如今你過世了,我沒了顧忌,此時和你說幾句心裡話。
宮裡的人提起你的死,雖然嘴上都是一片惋惜之聲,可是眉梢眼角里露出的真實意圖並不是這樣的。可我是真心覺得你死的好,早早的離開這個糟污之地,投胎轉世,去個清凈的地方,遠比像我這樣,繼續在紅塵中沉淪的好。
在這深宮之中,我也不好祭拜於你,只有清香一柱,希望你見了閻王之後,早早投胎轉世,下輩子投胎一個好人家,嫁一個如意郎君,日子過得順心如意。
還有,這宮裡人心詭譎,在你死之後,更是阿貓阿狗,魑魅魍魎都冒了出來,不管是借著你的名頭害人,還是想踩著你上位的,我都不允許,來一個,打一個!」
……
宮中得臉的幾個妃嬪雖然對乾隆至今對貴妃念念不忘,心思各異,但總的來說,腦子都很清楚,作為一個死人,貴妃已經在她們的對手位置上消失,不過,乾隆對貴妃的懷念,倒是給了她們一個靈感,覺得在將來的廝殺中,說不定可以利用一下。
至於那些不得寵的妃嬪,在羨慕貴妃哪怕人都已經死了,依然被皇上如此惦念的同時,也有想藉此看看能不能找個晉身之梯的意思。
在她們挖空心思收集貴妃和皇上相處的舊事時,不可避免的被高位妃嬪和得寵的后妃知道了,因此,這些人,還沒在乾隆面前表現,就被拉攏,被收服,被打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