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坤哥,人已經扔下去了!」
「繩子綁死了嗎?確定不會掙開吧?」
「放心,打的是死結,那麻繩遇水后越掙扎越緊,這小子就算水性再好,被捆住了手腳,大羅神仙都救不了!」
「嘿,不是自稱浪里小白龍嗎?老子看你這回還怎麼浪!」
「這可怪不得咱們,誰叫他招惹誰不好,偏偏要招惹宋家那個小霸王。」
「就是,咱們不過是聽命行事,要怪就只能怪他命不好,沒能投生到有錢有勢的人家!」
「這麼長時間了,那小子肯定掛了。行了,不用在這兒守著了,走了。」
噠噠噠的柴油機轟鳴聲響起,茫茫江面上一艘漁船乘著暴雨和風浪中急速起航,很快就消失在黑黢夜色中。
……
敖丙是從睡夢中蘇醒過來的,這一覺他睡了很長時間,驟然蘇醒,一時間他竟然有些晃神,不知今夕是何夕。
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眼神里滿滿的都是激動和錯愕。
自從被封印之後,他的魂魄就被困頓在江底,渾渾噩噩地沉睡著,他都不知道有多久沒聽到過這麼有節奏的心臟跳動聲了。
這會兒他能感受到自己身體里血液在周身的筋骨脈絡中循環流動,鼻息間呼出的溫熱,是如此的熟悉和陌生。
哪怕知道他奪舍的不過是一具凡夫俗子的身體,但是敖丙卻半點都不嫌棄,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欣喜若狂了。
闊別了數千年,他終於可以脫離這該死的封印,離開這個桎梏他數千年的陳塘江了。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這具身體當前的處境不太妙。
這會兒他正沉身水底,周遭都已經被淤泥所覆蓋,他的手腳被繩索反綁於身後,甚至就連嘴巴都被布條封得死死的。
再從這具身體那殘留的記憶裡面扒拉了一圈,敖丙就忍不住一聲嗤笑。
這具身體是被人敲了悶棍被扔到陳塘江里來的,看樣子應該是得罪了人,因為沉入江底長時間不能呼吸,一命嗚呼之際,才被敖丙鑽了空子。
原身的那些恩怨情仇暫且不提,這會兒敖丙更在意的,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居然也叫敖丙,而且不只是名字,這傢伙甚至連長相都跟他有七八分相似。
這就讓敖丙不得不多想了。
在陳塘江困頓了這麼多年,他也不是沒想過奪舍,但因為被封印在鎖魂陣里,哪怕每年有不少凡夫俗子因意外而落入江中,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肉身沉入江底,不論他想盡多少辦法耗盡多少修為,從來沒有哪一次奪舍成功過,慢慢地他意識到自己無論怎麼掙扎都不過是在做無用功之後,他就變得佛系了。
可這一回,他根本沒費力氣,甚至人還在睡夢中,就稀里糊塗地掙脫了鎖魂陣的束縛,還順利奪舍成功了,這未免也太奇怪了。
敖丙十分懷疑,這具身體是不是跟他有什麼特殊淵源,但他在原主的腦海里搜羅了一圈,也沒找到什麼有用的信息,索性只能作罷。
罷了,還是先解決眼下的麻煩,離開這個鬼地方再說。
生怕再一耽擱,他這好不容易逃脫出來的三魂六魄又被那鎖魂陣給吸回去了,到那個時候他就真是連哭都來不及了,也顧不上再墨跡,敖丙趕緊想辦法回岸上去。
不過他如今沒了仙骨龍筋,連一身修為也盡數被毀,眼下靠著這凡胎肉身,一時半會兒的他還真沒辦法將捆綁在他身上的繩索給掙脫開。
好在他的本命珠還在,雖然這些年為了護住他的魂魄,這珠子在鎖魂陣中受盡磋磨,早已經光芒暗淡,神力近消,但作為龍珠的本能,避水還是能做到的。
有這珠子在,眼下即便他奪舍的這具身體沉在茫茫大江中,仍然呼吸順暢,半點都沒有受到江水侵擾。
利用龍珠,敖丙操控著這具身體慢慢往上浮,最後漂到了水面上,然後順著浪頭一點點地往岸上挪。
他的運氣不錯,在水面上不過漂浮了兩三個時辰,天色剛剛大亮,就遇到了一艘捕魚的漁船,船上的老漁夫看到水面的異樣,立刻就將漁船朝著他開了過來,然後手忙腳亂地將他從水裡面拉了上來。
打漁的是兩口子,看到敖丙被捆綁的繩索和被封住的口鼻,立馬就意識到不對,在老漁公幫敖丙解開布條鬆開繩索的當口,他的妻子一邊氣憤地喊著「天哪,這是誰幹的,也太歹毒了,這是謀殺,必須要報警」,一邊就要往外掏手機。
敖丙愣了一下,從原主的記憶里翻了一下,才明白這位老婦人口中所說的「報警」是什麼意思。
但他並不想讓這對救他的漁民夫妻捲入到這些是非里來,於是擺擺手拒絕道:
「大叔大嬸,不用了,這事兒等我上岸了之後自己去處理,能不能煩勞你們送我回岸上?」
那對漁民夫婦對視了一眼,看敖丙一臉鎮定似乎根本不以為意的樣子,也不好再勸,夫妻倆重新將漁船又往回開,將敖丙送回了岸上。
一路上敖丙都一直盯著船尾的那台噠噠噠轟鳴且冒著黑煙的柴油機猛瞧,眼神里滿滿的都是新鮮與好奇。
哪怕已經融合了原身那些七零八落的記憶,腦子裡對這個世界的規則和概念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但從來沒接觸過這些機器的敖丙,仍然覺得十分費解。
沒有神力又不是法器,這玩意兒到底是靠什麼驅使船隻這麼快速在水面上航行的?
這個問題一路困擾著他,若不是顧慮著這對老夫婦救了他的命,只怕他這會兒就要把這台柴油機當場給拆了一探究竟了。
好在不到半個小時漁船就靠岸了,敖丙問清楚老漁公的名字和住址,又鄭重地對老夫妻道謝后,才從漁船跳回了岸上,臨走前還戀戀不捨地盯著船尾的那台發動機,那蠢蠢欲動的眼神看得老漁民夫妻倆都有些發毛,趕緊開船跑了。
他倒也沒急著回去,這會兒天色還早,這邊又是市郊,附近都沒什麼人家,所以他就在岸邊找了一處不起眼的小樹林坐下,然後開始整理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訊息。
這個新世界沒有神仙沒有法器,在這兒法寶咒術一概不管用,飛機汽車電腦等異世界文明充斥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建國后不許成精,換言之,這個世界連龍族也沒有了。
敖丙也嘗試著驅動本命珠想要在身體里運轉周天,但很快他就發現,這個世界靈氣異常稀薄,根本不具備修鍊條件,這也就意味著,他想要引氣入體重新築基的想法也只能暫時擱置了。
而他所取代的這具身體,是津市一所普通大學的大三學生,原身每天上完課就在市中心花鳥魚市場的一家賣觀賞魚的店鋪兼職打工,平時的人際關係比較簡單,但這回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在昨晚上店鋪關燈打烊出來之後,卻在回學校的路上,莫名其妙被人敲了悶棍,最後還被人心狠手辣地扔到了陳塘江里。
修行之人是非常講究因果的,哪怕這個世界並不適合修鍊,但敖丙既然將這具身體奪舍,肯定還是希望原身能放下生前的恩怨,直接投胎去往輪迴道,這樣他奪舍這件事才算圓滿結束,而不至於粘上因果。
可要讓原身心甘情願去投胎,就必須得完成原身的遺願。
這具身體臨死前憋屈又憤懣,最想做的就是找到謀殺他的幕後兇手,並將這人繩之以法。
若此刻奪舍的敖丙還是當年那個呼風喚雨叱吒風雲的東海三太子,要找個殺人兇手對他來說根本不費吹灰之力,但現在龍困淺灘,變成一個一無是處的凡人的龍三太子有些方,一時間也禁不住撓了撓頭。
因為他在原身的記憶里翻了不知道多少遍,愣是沒能找到懷疑對象。
得,看樣子他還得先回到原身的學校,跟原身一樣按部就班地上學和打工,至於找到幕後兇手這事兒,只能徐徐圖之了。
長長嘆了一口氣,敖丙有些無奈地從樹林里走出來,順著郊外小路往大馬路那邊走去。
原身雖然在津市上學,但對市郊這一帶卻並不熟,他還是找了個晨起在地里忙活的老伯問了路,才找到了附近的公交站。
原主的手機還在口袋裡裝著,但手機早就因為在江裡面浸泡了一晚上不能用了,唯一慶幸的是,原主有隨身帶零錢的習慣,所以敖丙在其中的一個內襯口袋裡找到了被水浸泡得皺巴巴的十幾塊錢,不然這會兒就算到了公交站,他也只有眼巴巴看著的份。
坐著公交車回到市區,又轉了一趟車才回到學校,無視周圍同學老師們看他的異樣眼神,敖丙穿著一身濕漉漉髒兮兮的衣服一路坦然地回到了原身所住的男寢宿舍,一推開門走進去,三雙眼睛就齊刷刷地朝著他這邊看了過來。
「我去,老三你這是幹什麼去了?怎麼搞成這樣了?」
率先開口的是宿舍長侯啟元猴子,一看到敖丙這一身狼狽的樣子,驚得手裡的泡麵都快掉了。
葉良瑋也有些擔憂地圍了上來:「你昨晚上沒回來,我們打你電話也沒打通,出什麼事了?」
敖丙擺擺手,笑道:「有點小狀況,不礙事,就是手機泡水了,電話聯繫不上,沒啥大問題。」
趙鵬飛的眼神微閃,用半開玩笑半探究的口吻問道:「你這別是昨晚上偷香竊玉幹啥壞事兒去了吧?」
敖丙朝著趙鵬飛那兒看了一眼,笑了笑沒接茬。
倒是猴子和良子笑罵開了:
「胡說八道什麼呢,昨晚上姜學妹聯繫不上老三,差點把我們幾個的電話都給打爆了,你這話要是讓她給聽到了,老三這可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說著,猴子就把他的手機給遞了過來:「你趕緊給姜學妹回個電話吧,人家一晚上都沒睡,差點要去報警了。」
敖丙接過手機,腦子裡扒拉了一圈,才反應過來猴子口中的姜學妹是誰。
姜琦,原身的女朋友,兩個人是在大一開始談戀愛的,談了兩年多了,本來處得還算不錯,但半年前,原身母親因病住院,手術費都是幾家親戚東拼西湊墊的,原身家境普通,經此一事後家裡欠了一屁股債,於是原身只能半工半讀,一邊上學一邊兼職賺取學費生活費,以此來減輕家中負擔。
但如此一來,談戀愛的時間就驟減,這也導致了女朋友姜琦的不滿,這段時間兩個人經常吵架,矛盾不斷。
不過,想到昨晚上原身失蹤,這個女朋友緊張焦急到差點要報警,敖丙覺得還是應該主動打個電話去安撫一下,不管接下來他跟這個便宜女朋友是個什麼走向,起碼應該跟人報個平安,得讓人心裡有數。
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邊電話一打通,他才開口說了不到一句,對面那道女聲就語氣尖銳地打斷了他的話頭,厲聲質問道:
「你知不知道我昨晚上等你到幾點?說好了等你來付錢,結果我就在那兒乾等著,整個包廂那麼多人看著,你知道我有多難堪嗎?我的臉面都被丟光了!」
「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話,都知道我虛榮心作祟打腫臉充胖子,要不是有人及時幫我解圍,我這會兒還被扣在餐廳里,關於我吃霸王餐騙吃騙喝的事兒今天就要在學校傳遍了!」
敖丙不由得皺眉,他略想了一下才想起來,昨晚上是姜琦的生日,姜琦預定了一家高檔餐廳宴請室友和幾個好朋友,但當時原身還在觀賞魚店打工,就跟姜琦說好了讓他們先吃,等魚店打烊之後他就趕過去結賬。
但沒想到才剛下班走出花鳥魚市場,原身就被人敲了悶棍,根本沒能趕去餐廳結賬。
本來敖丙聽猴子說原身這個女朋友昨晚上急得快要報警,還以為這個姜琦是真的在擔心原身的安危,哪裡想到這女人只在乎自己的臉面,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不說,話里話外都在指責原身是個摳門噁心的渣男,敖丙倒是有心想要解釋幾句,但那邊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在歇斯底里地謾罵了一通后,那女人扔下「分手」兩字,然後乾脆利落地就將電話給掛了。
敖丙:……
雖然莫名其妙地背了口黑鍋,還一大早地就被人劈頭蓋臉罵了一頓,但得知姜琦要分手后,敖丙反倒是微鬆了一口氣。
堂堂三太子雖然活了上萬年了,但談戀愛這種事兒還是開天闢地頭一遭,本來就沒想好要怎麼處理原身的這個便宜女朋友,說句不厚道的,這姜琦主動提出分手,反而正中敖丙下懷,他簡直是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