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人心最可怖 第一章 井岸亭
曌年曆六十四年,曌國西境彼岸森林。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駕!
在一連串急促的馬蹄聲中,寂靜的彼岸深林在這一刻躁動起來。十位身穿黑甲,胯下良馬,腰佩橫刀的騎兵,在一路向西境的七宿城飛奔。
他們中間有一位青年將領,肩披暗紅色錦緞披風,身穿獸面盤紋百鍊甲,頭戴獸首怒目烏金盔,腳踏一雙百鳥騰飛靴,腰間一把精鐵鍛橫刀。
胯下黑馬無一根雜毛,高八尺,呼吸間如野獸咆哮,名曰「烏雲追風獸」。
此時,右翼的伍長突然減速向中間靠攏,與將領並駕齊驅。伍長沉聲道:「稟告將軍,前方有火光!」
青年將領的目光隨之看向前方的山腳處。下令道:「保持鷹揚陣,目標火光處,拔刀!」
「噌」的一聲,十把橫刀同時出鞘,整齊劃一的動作,彰顯出這十人小隊的肅殺之氣,刀刃反射的淡淡月光,給寂靜的深夜增加了幾分寒意。
火光與十人小隊的距離越來越近,雙方已經能在月光下看清對方的具體位置。左翼伍長突然加快馬速,向火光奔去。
火光處,一名身穿黑甲,橫刀也已出鞘的年輕騎兵,正按照固定的規律舞動著火把,像是等待著回應,同時左手緊了緊手中的橫刀,像是一支蓄勢待發的弩箭。
左翼伍長看清火把的運行軌跡,大喝道:「想吃鹿肉!」那個用左手刀的騎兵回復道:「只有狍子!」
年輕騎兵雙腿一夾馬腹向前奔去,兩人靠近后相視一笑,這是將軍在他臨行前定下的暗號,空氣中的肅殺之意此時才慢慢消散。
當後方的馬隊減速靠近,高舉火把的年輕騎兵翻身下馬,單膝跪在青年將領面前。他沉聲道:「稟告將軍,翻過前方的山丘就是井岸亭,到了井岸亭距離七宿城就只有二十里的路程,附近沒有響馬活動的蹤跡!」
青年將領解下馬鞍上的酒囊拋向面前的士兵,輕聲說道:「辛苦了,暖暖身子。」
他環顧四周沉默一陣,沉聲道:「彼岸深林響馬橫行,為了避免意外發生即刻整裝出發,天亮前抵達七宿城。」
「諾!」其餘十人躬身回應,整裝上馬。
彼岸森林連接著西境與東都,是曌國最大的森林地貌。
因地處曌國西境,邊關戰事頻發,西境的掌權者皇室宗親軟弱無能,單靠大將軍關墨白鎮守一線關,抵禦西方的姜國與億國。導致彼岸森林內響馬橫行,卧龍山上山寨林立。
一路疾行,十一人的隊伍轉眼就到了井岸亭。因為剛剛翻過山丘密林的緣故,戰馬的速度明顯放緩,再快速奔襲很容易傷到這些良駒,所以這支騎兵隊伍的速度變得緩慢了起來。
「咻咻咻!」幾十道破風聲響徹天際。
「有敵襲!保護將軍!」橫刀出鞘之聲回應了箭雨的到來。
刀刃斬斷箭矢的聲音,箭矢碰撞盔甲的聲音,林中飛禽走獸四散奔逃的聲音,還有騎兵隊伍中的幾聲悶喝,讓黎明前的黑夜增加了幾分寒意。
「殺!」
四周的樹林中,百十名黑衣人拿著各式各樣的兵器衝殺而來。右翼伍長靠近青年將領,稟報將軍:「我方折損兩人,三人中箭,敵方兵力不詳!」
青年將領撥轉馬頭,喝道:「受傷的人在中間,隊伍以我為劍尖,隨我破陣!沖!」
一聲戰馬嘶鳴像是衝鋒號一樣,青年將領胯下烏雲追風獸前蹄高高抬起,狠狠落下,直接踏碎了面前敵人的胸腔。
手中橫刀一抖,一技橫掃斬斷了從左側刺來的幾根長槍,左臂順勢一夾,內勁如排山倒海,直接通過槍桿崩飛了幾個長槍手。
反手橫刀一提,擋下了劈過來的長刀,順勢向下一斬,刀刃直接將那名長刀手的頭顱斬下。
此時,隨著身後同伴的第二輪弩箭齊射,騎兵的衝鋒之勢已起。大開大合間,青年將領刀鋒所過之處,血肉橫飛,手下無一合之敵,慘叫聲不絕於耳。
暗中,一個尖細的聲音說道:「不愧是名將之後呀,如此年紀就已經是凝氣境巔峰。這一身武藝和這英武的模樣讓我喜歡的緊。」
另一個人說道:「再給他幾年說不定能成為一個萬人敵,可現在他還太年輕,而且看他今天的表現,我更不可能讓他走出這井岸亭!」
話音剛落,他對著身邊的隨從點了下頭,那隨從躬身行禮轉身離去。
亭邊戰場處,在青年將領的帶領下。九人的騎兵隊伍在敵人的包圍網上,活生生的扯出了一個口子。
眼看就要衝破包圍網時,四聲巨響炸開了周遭的空氣,數道帶著利刃的巨網向小隊撲面而來。
烏雲追風獸躍起,青年將領順勢一躍,腳尖輕點馬頭。一刀開山斬,斬碎了迎面飛來的刃網。
然而經過一路的奔波和剛剛慘烈的戰鬥,已讓他身後的眾將士不能分身乏術。
巨網包裹,利刃入身。讓八名全靠著一股血性,苦苦支撐的戰士,吐出了咬牙含住的一口氣,與戰馬一起倒在了血泊中。
「不!」
隨著青年將領的一聲怒吼,他體內勁氣如大河決堤一般撲向周圍敵軍,直接震退了最近的幾人,青年將領藉此機會向前疾行,手中橫刀亂舞,四周圍上來的敵人直接喪命。
青年將領一技橫斬,將右側四人攔腰斬斷,左臂一轉一夾,三名長矛手連人帶矛直接被提了起來。他順勢往前一頂,這三人直接倒飛出去,撞倒身後數名黑衣人。
青年將領旋轉身體將矛拋出,刺穿數名黑衣人的身體,清出了一條通向被困袍澤的血路。
此時巨網中,一名又一名的戰士用橫刀支撐起身體,他們咬著牙拔出身上的利刃,斬開了困住自己和袍澤身上的巨網。
就像是閻王爺不敢收走他們的命一樣,又好像是他們的執念不允許他們閉上眼睛。
他們動作整齊劃一,同時拿下脖子上的暗紅色布巾,用布巾把橫刀緊緊的綁在了手上,準備搏命!
飛奔而來的青年將領手中刀起刀落,一個又一個敵人倒在血泊中,甚至隨著殘肢斷臂倒飛出去。
他血紅色的雙眼,死死的盯著不遠處那幾名血肉模糊的將士,此刻的殺意已經戰勝了理智。
「斷首!」
一刀橫掃,身前數名黑衣人頭顱齊飛,鮮血如柱!
這一個空檔,他左腳猛的一跺地面,身體如炮彈般,沖向了剛剛站起的將士們。
「你們挺住!我帶你們殺出一條血路,跟緊我!」他揮刀轉身時,眼角的餘光發現,那些戰士一動沒動。
青年將領怒喝:「聽令!隨我衝鋒!」
然而這聲怒喝之後,整個戰場死一般的寂靜,空氣中的殺氣好像結成了霜。
敵人沒敢動,他們感受到了那八名戰士身上冰冷的殺氣和嗜血的眼神,一個個如同剛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青年將領也沒發出聲音,因為這是第一次有衛字營的將士敢違抗他的命令。
打破這份安靜的是一個年輕的聲音,正是那個獨自探路,舉著火把迎接隊伍的年輕騎兵。
「將軍!是我東子的錯,讓你身處險境,我居然沒有發現藏在暗處的這些宵小!但是保護將軍是我們衛字營的使命!」
兩名伍長異口同聲道:「請將軍火速離開!衛字營!死戰!」
「衛字營!死戰!」
這一句話只有八人喊出,但是那股魄力好像千軍萬馬一起的吶喊,如同一聲洪鐘破曉,讓黎明提前到來。
話音剛落,八人提刀沖向青年將領身後。由於青年將領那如同地獄修羅般的戰力,他身後的位置成為敵人包圍網最薄弱的一處。
剎那間,八名將士與敵人戰作一團。保持著尖刀之勢,身後留出足夠的空間容青年將領隨陣衝鋒,刀鋒所過之處喊殺聲不絕於耳。
這群黑衣人雖然兵器雜亂無章,但是每一個人都進退有序,攻防互補。
好像訓練過很久的士兵,唯一缺少的,是從血與火的戰場上磨礪出的殺氣與堅決。
他們的圍攻卻如同漲潮時的海浪一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東子在尖刀陣的最前方,青年將領幾次拉進身位想換下東子,卻被他左右兩側的兩名伍長用身體擋住。
大家的目標一致,就是給將軍更多的時間恢復內勁,爭取活下去的機會。畢竟他們面對的是高於己方數倍的敵人。
數波衝殺之後,敵軍陣營中響起了一道低沉的大喝:「上弓弩!不計一切代價!哪怕是誤傷自己人也要留住他們!」
話音剛落,強弩上鉉的聲音此起彼伏響徹戰場。
此時,兩名伍長異口同聲的喊道:「護住將軍!」幾名士兵不惜用以命換命的方式快速擊殺面前的敵人,而後轉身向青年將領撲去。
他們已經很疲憊了,無法做到用手中的武器抵擋箭矢,能做的只有用血肉之軀圍起最堅固的堡壘。
青年將領突然被圍在中間,整個身體被將士們緊緊的抱住,他低吼道:「你們在做什麼!放開我!我帶你們衝出去!」
此時的他百感交集,想用內勁震開將士們,卻又怕這些重傷的將士因此喪命,他越掙扎他們就抱得越緊,生怕露出一點縫隙。
左翼伍長淡淡道:「將軍一定到活著離開!如果說你被留在這裡,那我們就算是死了,也無顏去下面見衛字營的先輩!」
青年將領目眥欲裂,咆哮道:「你們說什麼胡話!對面這一群蝦兵蟹將!相信我!我們一起衝出去!」
右翼伍長嘶啞的嗓音響起:「將軍,這麼多年我們一直陪伴在您身側,對您再了解不過了!您自己可以的!」
「將軍!快調息恢復啊!將軍!」
最外圍的東子憨笑道:「將軍!回去告訴阿花,俺下輩子再娶她,告訴咱乾娘…」
話音未落,箭矢破空之聲響起,而後如驟雨般激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