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人心最可怖 第四章 配角
慶雲寨林邊營地。
在篝火的映襯下,一道身影從密林中緩緩走出,輪廓逐漸清晰了起來。
看那人,一身錦緞僧袍做工精細,身披帶有金線的袈裟,手中鍍金禪杖珠光寶氣。只是這面相嘛,三角眼、塌鼻樑、光頭上還泛著油光。
面目微紅,一個比頭還大的酒葫蘆在手中,不時還喝上兩口,步履穩健的朝青雲寨眾人走來。
距離最近的幾名慶雲寨士兵,上前攔住了和尚的去路。只見他站定后,道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諸位有沒有見過,一位身上有傷的青年將軍。」
魏叔在遠處回答道:「這裡沒有你要找的人,去別出尋吧。」
酒肉僧看向魏叔,剛要說話卻目光一凝。他看到,距離魏叔不遠處的篝火旁,小猴子在擦拭整理著一套鎧甲,那鎧甲上傷痕纍纍還滿是鮮血。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酒肉僧瞬間就到了幾名士兵身後,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酒葫蘆依次在幾人頭上敲了一下,那幾名士兵瞬間倒地暈厥!
酒肉僧拎起他腳下士兵的腿,硬生生的拽向面前的篝火。此時,魏叔、劍塵和虯髯大漢,已成三角之勢,將酒肉僧圍在中間步步逼近。
酒肉僧沒有理會三人,把士兵扔在篝火旁坐了上去。伸手拽下篝火上已經烤好的野雞,狠狠的咬了一口。
他盯著站到他面前不遠處的尚婉兒說道:「小娘子,你生的這般俊俏,不與老夫雙修真是可惜了。你只要答應我,並且告訴我那人在哪裡,我可以放在場眾人一條生路,哈哈哈哈哈!」
沒等酒肉僧笑完,魏叔、劍塵和虯髯大漢已經同時出手,場內瞬間勁浪翻滾,氣爆聲炸響夜空。
酒肉僧一驚,這幾人居然有隱藏氣機的功法。他瞬間拉起地上那個讓他當了板凳的士兵,借著這個人肉盾牌的掩護,縱身一躍向後暴退。
虯髯大漢罵道:「死禿驢!不僅嘴巴臭!做人也是夠卑鄙。」
酒肉僧掐著那名暈過去士兵的脖子笑道:「正所謂無毒不丈夫,三個周天境圍攻我,我雖然已半隻腳踏入宗師登峰之境,還是要小心的嘛。」
「你是哪半隻腳踏入登峰了啊?」
一個輕柔卻充滿了冰冷的聲音從酒肉僧的背後響起。
瞬間,一隻潔白的玉手鉗住了酒肉僧的脖子。那股充滿力量的磅礴內勁讓酒肉僧明白,他只要敢動一下必定命喪當場!
酒肉僧緩緩的放開了手中的人質,心裡暗罵道:「老子一世英名,今天居然踢到鐵板了。這群人到底什麼來頭,阿彌托福保佑我,不對,是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尚婉兒見他鬆手,右手化爪為掌,一掌將其擊飛。酒肉僧在空中畫出了一個優美的拋物線,重重的砸向地面口噴鮮血。
此時,一個身影迅速向酒肉僧靠近。臨近時,縱身一躍大刀舉過頭頂,直接劈向倒地的酒肉僧。
酒肉僧察覺背後勁風襲來,不顧傷勢直接滾了出去。翻身的一剎那,他直接用勁氣將手腕上的佛珠打出,虯髯大漢用刀抵擋,在這一頓間,酒肉僧成功化解了虯髯大漢的攻勢。
酒肉僧起身撇了一眼遠處的尚婉兒,這個小姑娘太強了。又看著面前的虯髯大漢,他啐了口血水道:「現在的年輕人,不講武德!」
虯髯大漢目光冷冽的看著他:「還不快滾!」
酒肉僧一陣狂笑:「你真當爺爺是吃素的嗎?」話語剛落,大刀與禪杖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另一邊,魏叔和劍塵兩人剛準備上前支援。尚婉兒閃身到他們前方,玉手輕抬淡淡道:「那和尚已經重傷,這對郭叔來說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步入周天境巔峰已久,與剛剛觸碰到宗師境的人來一場生死搏殺,他會受益良多,放心我會保他周全。」兩人躬身稱諾。
再看戰場中心,這兩人的路數都是屬於以命搏命,大開大合間拼的是心狠手辣悍不畏死。金鐵交鳴之聲在場中回蕩,在一技對拼之後郭叔連退數步,畢竟武道境界有所差距。
無論從速度、力量、還是內勁上對比,郭叔都沒有勝算。要不是尚婉兒那一掌,讓對方重傷體內勁氣紊亂,郭叔早已經敗下陣來甚至命喪當場。
此刻的郭叔,腦子裡想的只有怎麼重傷對方,在大當家面前掙得顏面。
只看他雙手持刀背於身後,用身體這遮住刀的位置,直接向酒肉僧奔去。
魏叔瞳孔一縮:「他要以傷換傷!以命搏命!」沒等他說完,尚婉兒已經出現在郭叔前方,一拳直奔酒肉僧面門而去。
酒肉僧躲避不及,雙手架起禪杖護住頭部,拳風翻滾氣爆聲在他耳邊炸響,直接倒飛出去。
尚婉兒沒有追擊,轉身淡淡道:「劍塵姐,陪這位大法師過過招,別讓他跑了,我有話要跟郭叔說。」劍塵領命直接向酒肉僧奔去。酒肉僧心裡暗罵,這個女人太可怕了好像會讀心術一樣。
酒肉僧與郭叔戰鬥時,並未敢使出全力。時刻注意著尚婉兒等人的動向,只要那邊有一點風吹草動,他會毫不猶豫轉身就跑,一聲劍鳴響起兩人交戰在一起。
只見戰場處,劍塵與酒肉僧已經交戰了數十回合。酒肉僧氣息紊亂疲於應付,而劍塵以巧破力氣息綿長。酒肉僧一聲怒吼,腳掌猛踩地面,手臂青筋暴,勁氣鼓動震的袖袍啪啪作響。手中禪杖伴隨著破風之聲直接向劍塵撞去。
劍塵不退反進,當她手中劍剛接觸到酒肉僧的禪杖,身體向右一傾,手中劍在禪杖上擦出刺眼的火花,向酒肉僧的手臂斬去。
酒肉僧心頭一驚,勁氣催動禪杖旋轉起來,禪杖在空中停滯那麼一吸間,他抓準時機一掌拍向禪杖尾部,只見那鍍金禪杖在空中旋轉起來,禪杖頭部向劍塵砸去。
劍塵用劍抵擋,避開了這詭異一擊,酒肉僧閃身到禪杖尾端,抓起禪杖又向劍塵砸去,劍塵雙手橫劍抵擋順勢向下,一腳踢向酒肉僧下盤。
酒肉僧毫不遲疑向後暴退,站定后還下意識的夾了一下腿,憤怒的看向劍塵,兩人就此分開。
場邊肩並肩看戲的三人見打鬥停止,尚婉兒先開口道:「看出什麼了嗎?」郭叔一臉疑惑的轉頭看向尚婉兒。
尚婉兒輕笑道:「一力降十會固然沒錯,但前提是你的力量遠在他人之上。」
郭叔眉頭一皺淡淡道:「兩軍對戰將為先,就是要打出碾壓般的氣勢,才可鼓舞全軍士氣。還有...」
尚婉兒沒等郭叔說完,嘀咕了一句:「木頭腦袋!」
尚婉兒再次開口道:「讓你看劍塵姐與那和尚交手,是讓你從中體會,什麼叫四兩撥千斤。力量不敵時,要懂得用技巧取勝,不要莽撞。我除了你們,身邊已經沒有別的親人了。」
郭叔一愣,本來靜心聆聽的他,怎麼也沒想到,公主最後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只見他瞬間老淚縱橫,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對尚婉兒道:「公主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活著。」
戰場中酒肉僧與劍塵的戰鬥愈演愈烈,魏叔和郭叔已經將酒肉僧的退路封死。酒肉僧見勢不妙,沖著尚婉兒大吼道:「就此停手如何!今天你放我走,我就當沒來過!我身後的人也不會追究。更何況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
尚婉兒沒有理會他,酒肉僧大急連忙道:「放過我,我就告訴你我為什麼要尋找那個少年!」
尚婉兒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說來聽聽。」
酒肉僧環顧四周,看著依然以合圍之勢站定的三人,便對著尚婉兒道:「讓他們退到你身邊,否則老子就算是死,也不會多說出一個字!」
尚婉兒點頭示意,魏叔等三人回到她身邊。
酒肉僧面向眾人,手中鍍金禪杖狠狠的砸向地面,朗聲道:「阿彌陀佛!貧僧諢號酒肉僧,乃是一線關守將,西境大將軍關墨白賬下幕僚。領關將軍令,在井岸亭伏擊亂臣賊子,武王府少將軍將來,以振朝綱!」
魏叔提刀一步步向酒肉僧走去,每走出一步氣勢便攀高一分,呼吸間,體內龍吟九霄之聲不絕於耳,殺氣鎖定酒肉僧。
酒肉僧心中大駭,他連忙道:「你們想反悔不成!」魏叔冷冷道:「說謊之前,你打聽清楚,關墨白與武王府的關係。」
尚婉兒身形一晃就到了魏叔身前,體內勁氣攀升,瞬間衝天而起。那氣勢猶如一座巍峨的山嶽,直接鎮壓在場中所有人的心間。而她此刻,像是站在山頂傲視芸芸眾生的那個人!
酒肉僧瞳孔收縮牙齒打顫,他處在尚婉兒勁氣威壓下的中心處。此刻就好像有十萬大山壓在他身上,那種感覺痛不欲生,卻又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他已失神,目光獃滯嘴中喃喃道:「這就是那玄之又玄的境界嗎?這就是我嚮往了一生的境界嗎?我已經在山腳下卻把我拒之門外的登峰境!不!不會的!不!憑什麼!憑什麼她就可以入山門登頂!我卻被拒之門外!
我四歲習武,十八歲就修完下四境,那狗屁的一為強骨,二為鍛筋,三為控力,四為鑄體!那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夥伴的十四年是為了什麼?
我二十歲觀氣踏入上四境,觀氣、聚氣、凝氣、周天這四個境界又耗盡了我十八年!那時我覺得我還有機會!可命運又愚弄我!讓我在周天境巔峰滯留四年!
師傅讓我入世尋機緣,天不遂人願,三年一無所獲,我放棄了!在第一次喝酒喝的酩酊大醉后,我好像看到了那扇山門,我以為我的機緣來了,我以為酒池肉林的生活是我最後的希望!天意難測!天意難測啊!啊!!!!!!!」
從喃喃低語到最後的聲嘶力竭,酒肉僧像是一個孤獨的旅人,他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傾訴的樹洞,他要訴說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所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