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冤枉,冤枉啊,這都是誤會,我沒偷糧食,你們誤會我了!」嘴裡塞著的雜草糰子一被取下,二流子立馬扯著嗓子喊冤。
不管怎麼樣,他絕對不能承認自己的罪行。
可惜周圍的人全都冷眼瞪著他,絲毫不為所動。
村裡的第一大隊大隊長更是冷哼一聲:「都被抓了個現行了還喊什麼冤?」
同時心底對偷糧食的二流子恨得不行。
這混蛋是歸自己大隊管的,偷的也是自己手下大隊田裡的糧食,最後不管二流子會被怎麼處罰,自己總是逃脫不了一個連帶責任。
到時候被領導臭罵一頓都是輕的。
一想到這,大隊長臉色更難看。
小在在怯怯地看了眼臉黑黑的大隊長,默默揪緊了二哥的手,糰子似的小身子更是一個勁兒地往後躲。
她怕怕。
不管是什麼事物都有正反兩面,有其優點,更有缺點。
讀臉術這種神奇的能力也不例外。
它固然能使人輕易看穿別人的內心,但人心又是何等複雜,有善良溫柔的人,自然也有邪惡殘暴的人。
前者不提,後者卻是逼著人直面人性的黑暗面,逃無可逃,避無可避,如果沒有一個堅強而勇敢的內心,很容易被這洶湧的惡意給擊潰。
寧在在生來就會讀臉,所以她小小年紀就得被迫直面別人的負面情緒。
憤怒,恐懼,嫉妒,貪婪……
這些對於一個毫無意志防備力的孩子來說太難承受了,小在在以前每次大哭,基本上都是被嚇哭的。
在不知情的人眼中,會認為她是個嬌氣的孩子,一旦哭了就很難哄好。
只有身為親媽,又知曉女兒秘密的蘇欣妍知道,自家小寶貝一直被可怕的東西給嚇唬著,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哄好?
所以為了女兒的身心健康發展著想,在小在在更小的時候,蘇欣妍基本上很少把她放出家門。
日常更會盡心儘力地教導她,培養她堅強樂觀的性格。
快樂的人,內心也同樣強大。
所以,現在的勇敢在在,可不是以前的膽小在在了。
她雖然還是有一點點怕怕,但是已經不會動不動就哭鼻子了!
小在在一邊小聲念叨著:「在在要勇敢,勇敢。」,一邊握著小拳頭,鼓起勇氣,慢慢往前邁了……半厘米。
「在娃兒。」
剛剛鼓起勇氣的小傢伙小身子一抖,立即如泄了氣的皮球,又慫兮兮地躲哥哥身後去了。
只露出半個腦袋,一雙怯生生的大眼睛疑惑地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他們兄妹面前的村長爺爺。
陳家村的村長陳大河蹲在小在在面前,遍布歲月風霜的黝黑老臉上盡量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企圖安撫小娃子的情緒。
「別怕,爺爺就想問你件事兒。」
「事兒?」小在在歪歪腦袋,不知不覺,半個身子都探了出來。
小傢伙好奇心還挺重。
陳大河用孩子能聽懂的問題問她:「剛剛是你第一個瞧見二麻子的,你跟大傢伙兒說說,你瞧見二麻子在幹什麼?」
身為村長,他得對村裡的每個人負責,在事情沒有真正確定之前,陳大河不願意隨便給誰定罪。
如果人家真是冤枉的怎麼辦?
所以還是得把事情都弄清楚再說。
「偷糧食。」小在在嗓音稚氣,卻透著毋庸置疑的肯定。
其他人可能還因為只看到二麻子從草垛子里扒拉出糧食,沒親眼看見他從地里偷糧而有點猶豫。
想著也許是他發現了其他人偷糧食,藏在草垛子裡頭,這才演了一出黃雀在後呢?
但小在在可是實打實地讀到了二麻子臉上的心思,所以很肯定他就是偷了糧。
人的嘴會騙人,心可不會。
一聽小在在這回答,大傢伙兒還沒反應,二麻子就搶先乾嚎起來。
「臭丫頭,你別胡說!小小年紀不學好,就會撒謊。我明明是見著有人偷偷往草垛子裡頭藏糧食了,這才想著要把這贓物翻出來上交。書記,村長,大隊長,你們都要相信我啊,我可是你們從小看到大的,怎麼可能會幹這種缺德事?」
邊給自己辯解著,他還邊拿眼怒瞪小在在,活像是她偷了他家的糧食似的。
剛聽到動靜,從人堆外頭擠進來的寧翰當即就不爽了。
手裡拎著鐮刀,往妹妹跟前一擋,瞪回去:「你再瞪一眼試試?!」
那模樣,彷彿在威脅二麻子,如果他敢再嚇唬他妹,他就挖了他眼珠子。
沒想到寧翰年紀不大氣勢卻那麼凶,二麻子被嚇萎了膽,訕訕地挪開了視線。
「你說你沒偷糧,那剛剛被我們發現的時候,你跑什麼?」
這時,一位圍觀的女知青站了出來。
她就是那倆好奇心比較重的女知青中的一個,叫許寸妮,今年十七歲,是前個月剛從城裡下鄉來的陳家村。
許寸妮初來乍到,對村裡的大多數人都不熟悉,所以比起村長他們,更能站在客觀角度看問題。
要不是做賊心虛,二麻子大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訴大家實情,沒必要逃跑。
「我……我……」二麻子眼珠子心虛地滴溜溜直轉,一時想不到借口,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
陳大河一看他這樣,心底就是一沉。
他還沒開口,旁邊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村書記先出了聲:「咱們先去他家裡搜搜看,看看有沒有被偷的其他糧食。」
農忙期已經進入尾聲,看二麻子這熟練的樣兒,想也知道很可能不是第一回了,所以他家裡很大可能還藏著其他被偷來的糧食。
很不幸的,正巧路過的村書記,也是圍觀二麻子從草垛子那洞里翻糧食出來的圍觀者之一,只是當時二麻子急著逃跑,沒注意到他。
不然現在可能也不會說這麼多沒用的辯解了。
一個村裡,書記最大。
現在最大的領導都發話了,大傢伙兒立即閉嘴,乖乖照做。
人群里走出幾個人高馬大的漢子,押著二麻子,一起朝他家裡走去。
浩浩蕩蕩一群人走過,引來很多不明所以的人圍觀。
「這是幹啥子,地里的糧食不收了?」正割麥的老大爺眯縫著眼,奇怪地看著那一大波子人。
「二大爺,你是不知道……」
聽見老大爺的疑問,有那知情的立即從隊伍末尾脫離出來,跟那些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人宣傳事情經過。
老大爺越聽眉頭皺得越緊,火氣都上來了。
他一摔鐮刀,連麥子也不收了,氣沖沖地大步追上前頭的隊伍:「二麻子那兔崽子敢偷村裡的糧,這可是在偷咱們的命根子,走!老頭子倒得看看,這造孽玩意兒心肝有多黑?」
村裡不少和老大爺一樣的人們紛紛加入隊伍,結果等到了二麻子家,那圍觀的分數生生漲了一倍還多。
小在在左手大哥右手二哥,旁邊還跟著個三哥,被哥哥們保護得嚴嚴實實地,站在人群靠前的位置。
這本是最佳看戲地點,但她卻垂著眼,沒敢往上抬。
人太多了,一張張臉上的心思更多。
媽媽說了,她還太小,對上很多張人臉的時候分辨不過來,也沒法做到忽略想忽略的臉,容易腦袋疼。
所以遇上這情況就乾脆別去看,不看就沒事了。
看不見沒關係,她還有耳朵。
小在在豎著兩隻耳朵聽消息,很快就聽到村裡人從二麻子家裡搜出了一大袋新糧,頓時證據確鑿,他再想花言巧語地抵賴已經行不通了。
知道自己完了,二麻子臉色煞白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斷地沖著周圍眾人磕頭哀求。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鬼迷心竅偷大傢伙兒的糧食,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求求大家再給我一次機會,書記,村長,求求你們,我只是太餓了,餓到受不了才起了歹念,我可以贖罪,隨便你們怎麼罰我都可以,只要不把我送到那地方去,就原諒我這一次,看在大傢伙兒都是鄉里鄉親的份兒上,我錯了,求你們……」
不怪二麻子這麼害怕。
他的行為,說輕了,是偷竊糧食,說重了,就是侵犯集體財產,割社會主義尾巴。
這是人品作風問題,更是犯罪,是要被關去坐牢的,更嚴重的可能還會吃木倉子。
想起以前他聽說過一件事。
有兩人餓得實在受不了,扒在運糧車上扎了倆小口,生吃了幾口米,就被拉去斃了,二麻子更是渾身一抖,嚇得差點失禁。
他才二十齣頭,還沒娶媳婦兒,真的不想死啊!
「書記,您看這事兒怎麼辦?」
有人看著二麻子那慘樣,忍不住有點心軟,可偷糧食是大事,又不想這麼簡單地放過他,只能為難地看向村裡能主事的人。
「先把二麻子綁起來,我們商量商量再說。」
村幹部們聚在一起商量對二麻子的處罰措施。
大傢伙兒都安靜等待著結果,沒人發現,小在在偷偷抬了下眼,又飛快低下去,抿了抿嘴。
她已經知道結果了。
不好不壞。
這事兒的處置其實取決於村幹部們的態度,要鬧大嚴懲,就乾脆把人綁了,不拘是送警察局還是革/委會,二麻子的下場都不會好過。
要是念著舊情想息事寧人,就讓他賠償,再給點處罰了事,或者找個由頭送農場去勞動改造。
村幹部們商量后給出了對二麻子的處罰決定,由村長宣布:「二麻子得賠償他偷走的所有糧食,並以作風不良的名義送去農場勞動改造三年。」
這處罰大傢伙兒都能接受,也就沒人反對。
勞改三年……
二麻子抽了抽臉皮,目露絕望,可到底沒敢說什麼。
干三年苦活總比沒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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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晚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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