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系統

張副導猶豫著要不要叫救護車，但他的視線卻遲遲不能從水面上移開，一種奇詭的美感攫住了他的注意力。

這是他今天看過最安靜最單調的試鏡，但是卻不無聊。

因為池水時不時的波動，偶爾濺起的一朵水花，以及水池裡經過光線扭曲的纖長身影，均給人一種頭皮發麻戰慄感。

似乎有什麼危險而神秘的東西潛在池底。

一直盯著鏡頭看得攝影師有些乏了，他想站起來動動脖子，一轉頭卻看到錢東風的一張大臉盤子湊在他身後。

「導演，你怎麼在這兒？」

破水聲驟然響起，錢東風沒來得及回答攝影師的話便瞳孔一縮，一屁股把攝影師拱到了一邊。

泳池裡一個人影如同一尾矯健的魚，猛的破水而出，驟然出現在離攝影機極近的地方。

他裸露出的上半身雖然瘦削，但卻有著奇異的張力，從脖頸到肩胛的弧線都美得驚人。

在這一個簡單的破水動作中，這副身體的美感被呈現到了極致。

一直緊緊盯著泳池的張副導嚇得退後幾步，但是視線卻一直不由自主的被泳池裡的人影牽動。

他看著這人出水后就這樣直立著看向前方，整個人身上混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怪異和茫然。

攝影機后的錢東風卻看到了更多的東西，水池裡的人出水的位置把握的剛剛好，從固定的攝影機中看過去幾乎是完美的畫面。

而且那雙通過鏡頭呈現出的眼睛，一下便震撼住了他。

這雙眼睛好奇又探究的看著眼前的攝像機，似乎看到了什麼奇怪又稀有的物件。

淺藍色的池水從鏡頭前帶著少年感的精緻面頰上劃過，有些水珠滑過睫毛直接落入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瞳中。

但是他沒有眨眼。

這個細節讓錢東風眼神亮了一下。

他既沒有撩頭髮，也沒有抹臉，甚至完全沒有管自己頭髮上和臉上的水，甚至任由池水流進眼眶。

而這正是帶給旁觀的張副導等人詭異感的原因！

出水之後不抹去頭髮和臉上的水，這對人類來說是極為違反本能的，而且這次池水裡加了消毒劑，弄進眼睛里肯定不舒服。

但是，對於人魚這種生活在水中的生物來說，這才是最合理！

接著，鏡頭前的葉祈遠緩緩的往前傾身，伸手似乎要觸摸前方的鏡頭。

隨著葉祈遠的靠近，錢東風的眼神越來越亮也越來越滿意。

「滴滴滴滴」

就在男人白皙修長的手指幾乎觸到鏡頭前的UV鏡時，泳池旁張副導口袋裡手機的計時器鈴聲響了起來。

葉祈遠的手指不由頓了頓，他眨了下眼睛，先前那種帶著些許詭異的美感漸漸從這個青年身上褪去。

但是他身上依舊充斥著那種突然闖入這個世界的茫然。

錢東風立刻抬起頭，不滿地看向張副導。

張副導尷尬的舉了舉手：「葉祈遠的試鏡時間……結束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去看水池中男人的下半身，確定著實是一雙人類的腿而不是詭異的魚尾后，這才抬手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

這人之前潛泳，以及剛剛出水的方式實在太過詭異。

張副導今天試鏡了二十幾個人，卻是第一次彷彿看到了真正的人魚。

與此同時，葉祈遠腦子裡也響起一個機械化的聲音：

[檢測到宿主身體殘餘大量巴比妥類藥物，已及時清除，呼吸抑制已解除。]

巴比妥類藥物？安眠藥？

等等！什麼情況？不是夢？

葉祈遠混沌的意識剛清醒了一絲，瞬間又有大量的畫面和語音在他腦海里閃過，他頭疼欲裂差點跌倒在水池裡。

「給他拿條毯子。」

葉祈遠朦朦朧朧聽到有人在講話，但是先前在他腦子裡響起的電子音再次響了起來。

[宿主精神壓力超過閾值，檢測到宿主所處環境，記憶融合已暫停，可隨時開啟。]

葉祈遠這才感覺好受了點。

不過……宿主？是什麼玩意兒？

葉祈遠一邊伸手揉了揉刺痛的眼睛，一邊摸索著爬出了泳池。

待到柔軟乾燥的毯子蓋在他身上，葉祈遠這才打了個寒戰，睜開眼看了看周圍。

雖然情況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是從一個孤兒站到時尚圈頂端的經歷，還是讓他迅速冷靜了下來，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張副導看了看旁邊錢導的臉色，心裡有了點數。

他伸手扶了一把葉祈遠，問道：「沒事兒吧？一開始你是在找感覺？我看你趴在泳池邊上一動不動，可是嚇得連救護車都叫來了。」

葉祈遠從毯子里抬起頭來，朝張副導露出一個微笑。

這個微笑讓張副導噎了噎，不是什麼被美貌震撼住的狗血劇情。

畢竟張副導在圈子裡那麼多年，帥哥美女見得多了去了，眼前這個大男孩雖然是其中的佼佼者，但還不至於好看到讓張副導說不出話來。

但是，葉祈遠臉上的這個微笑卻似乎有種神奇的魔力，讓張副導什麼疑問都問不出來了，似乎再問下去是件很失禮的事。

這種讓人及時止住話頭，卻又不使人感到失禮的笑，是葉祈遠在前世貴族圈子裡學來的，很好用。

葉祈遠幽默的攤了攤手，露出自己濕淋淋有些狼狽的樣子：「您看，我可能需要到洗手間整理一下。」

「哦，對對。」張副導不知不覺被眼前溫和的年輕人帶走了節奏，連忙指了指洗手間的方向，「酒店的洗手間在那邊。」

「失禮了。」葉祈遠朝他頷首，按照場務的指引拿起泳池旁的外套轉身離開。

葉祈遠沒去離泳池最近的洗手間，他中途轉了個彎走進了酒店內部的公共衛生間。

現在試鏡還沒結束，離泳池最近的洗手間里肯定擠滿了在裡面整理儀容的人，而葉祈遠現在需要一個更加避靜的地方。

這會兒酒店大堂並沒有什麼人，就算有人也擠在了室外游泳池那邊，因此現在公共衛生間里也是空無一人。

葉祈遠擰了擰褲子上的水，站在鏡子前看了看自己。

是陪伴了他三十多年的長相，但卻不是他那張被病痛折磨得枯瘦頹廢的面容。

這張臉是葉祈遠二十齣頭時的模樣，因為他長得顯小，乍看起來還像個沒出象牙塔的學生。

但是葉祈遠卻不記得自己年輕時有過這樣一段經歷。

低頭洗了把臉，將眼睛里加了消毒劑的池水沖走，葉祈遠這才裹著毯子走進了廁所隔間。

他坐在馬桶上，身體又冷又虛弱的，剛剛幾分鐘的試鏡已經是他的極限，現在葉祈遠連抬手鎖上廁所隔間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無力的靠著背後的水箱，想起剛剛腦海里不受控制響起的聲音，嘗試著問道：「你是……誰？請從我腦海里出去。」

[宿主前世已死亡，因與系統綁定才得以轉世……]

然而系統話只說了一半便被葉祈遠打斷：「不管你因為什麼原因找上我，總有需要我協助的目的。但是如果你在我腦海里並嘗試讀取我的思想，我將拒絕任何形式的合作。」

葉祈遠的聲線是與生俱來的溫和，但卻十分堅定。

出乎葉祈遠預料的是，這個系統並沒有太過堅持，很快便以一個手環的模樣出現在他右手手腕上。

手環的屏幕上呈現處一行字：拯救婚姻系統。

後面還跟著個括弧，括弧里還有三個小字——「試行中」

看到這三個字葉祈遠挑了挑眉，覺得自己似乎應該笑一下，但他額角一抽一抽的疼痛，還是使他放棄了這個打算。

[宿主可選擇是否融合記憶。]

這次平板的電子音不再從葉祈遠腦海深處直接響起，讓他鬆了口氣。

「你為什麼找上我？」葉祈遠問道，他記得自己還沒死。

[宿主靈魂符合主系統挑選條件。]

[宿主已經這個世界生活了二十二年，只是如今才恢復前世記憶。]

[只要完成系統的任務，宿主便可以脫離系統。]

葉祈遠有些恍惚，時不時懷疑自己還在夢中，他想了想自己剛剛在泳池裡的遭遇，還是嘗試相信所謂的系統，選擇融合記憶。

在試鏡地點外，幾個年輕的藝人零零散散的坐在一起。

這些人的顏值都頗高，湊在一起極為賞心悅目。但是每一個讓人感覺賞心悅目的臉上，都帶了些許的忐忑。

他們都是經過錢東風初篩的藝人，根據現在這些人表現出的情緒，明顯能把他們分為兩派。

一派顯然是還在等待著後續的試鏡，一臉緊張的思索著待會兒應該怎麼表現。

而另一派則放鬆了很多，臉上帶著笑容，時不時跟身邊的人談笑著，不過偶爾眼神流轉間還是露出一絲混雜著期待的緊張。

他們明顯是已經試鏡過的。

在試鏡完畢的這些人中，有個青年面目開朗，看起來很是陽光，他明顯很會來事，一會兒便跟身邊的人熟絡起來。

「言哥，這次應該是你最有機會了吧？」牧言旁邊一個小藝人對他說道。

牧言謙和的笑笑：「怎麼能這樣說，大家都很優秀。」但是他「表演」明顯有些不到位，眼中不自覺的流露出些許自得。

他自認自己的確是最有機會的，因為他有過一些作品，在顏值同等的藝人里演技算是好的。

「言哥我記得你們展華這次來了兩個人，那個是不是現在正在試鏡？」

聽到這個問題，牧言努力剋制但是雙手還是忍不住顫抖起來，他手裡握著的號碼牌露出一角，上面露出濕淋淋的汗漬。

顯然在，這個叫牧言的藝人承受著難以言喻的緊張，這種緊張明顯不僅限於此次的試鏡。

手機響了起來，牧言說聲抱歉，拿著手機走到避靜的地方接通電話。

是公司打來的電話。

「喂。」牧言刻意的壓低了聲音，聲線有些發抖，「我確認他聽話的吃了安眠藥，現在他去試鏡了，現在差不多過去了十分鐘，應、應該快要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