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辛雲霜狐疑的打量著被封七制服的二人,看著二人的穿著應該是某鏢局的鏢師。
眼前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男人,看起來約莫二十二三歲,星眉劍目,輪廓分明,脖頸上一條三寸長的疤痕分外顯眼。
他的膚色不同於大楚文人雅士的冷白皮,是沙場上才有的古銅色,但這並不妨礙他是一個美男子,手持一把上未開刃的漆黑長刀,看起來像個刀客。
至於另一個瘦弱的年輕男人不提也罷,他早就是白著臉嚇得癱在了地上。
她沉聲說道:「你們是誰?為何會在這裡?」
年輕鏢師眸中雖有忌憚,卻依舊不卑不亢:「我們是路通鏢局的鏢師,今日前來雲隱山莊交鏢,並非有意窺探貴派行事,今日之事實屬巧合,還望見諒。」
辛雲霜把玩著銀指環,淡淡的說道:「我最討厭被人圍觀。」
尤其被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兩個陌生人圍觀。
話畢,封七的劍刃往裡挪動了半分,年輕鏢師強忍著脖頸間的刺痛,眉頭微皺:「我二人雖有不當之處,但天魔宮也不能濫殺無辜。你們這般肆無忌憚,就不怕江湖中人非議嗎?」
「我天魔宮行事何時需要看別人的臉色?」辛雲霜眸光凌厲的打量著二人心道,江燁死的那麼乾脆,密信又不知所蹤,這兩個又口口聲聲替山莊押鏢,會不會裡面有什麼關聯?
她按捺下心中的煩躁,繼續說道:「想活命,除非你們能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不然今日就是你們的死期。」
年輕鏢師雙拳緊握,臉上滿是不忿:「我二人本就無辜,你豈能如此咄咄逼人?」
「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辛雲霜卻嗤笑一聲:「你們只有三個數的時間,我數到三,說不出來你們都要死!」
「你!」
四目相對,二人對峙了一個呼吸。
辛雲霜耐心耗盡,朱唇輕啟:「三!」
幾乎是同一時間,年輕鏢師急了:「等等!我想我可能知道你們要找的東西在哪裡!」
辛雲霜瞥了一眼封七,他這才收劍入鞘。
顧不上計較辛雲霜計數的順序有問題,年輕鏢師繼續說道:「這次我們給江燁走鏢目的地是松林城,可我們並未進城而是將東西送到了城外的一片荒野,若是我猜的沒錯,東西極有可能在附近的干年村裡。」
辛雲霜柳眉微皺:「什麼意思?」
這三天來,江燁的幾個藏匿點他們都找了,雖然摸清了江家這些年來貪墨的銀子,可始終並未找到那封信,她沒想到江燁父子直到死都沒說真話。
「松林城外方圓十里都是荒原,唯有接近秋名山的地方有這麼一個村子,我們押運的都是些名貴字畫,那些東西不會暴晒荒野。」說到這,他繼續補充道:「干年村盛產紫羅蘭,那次來接鏢的人身上紫羅蘭的味道很濃郁,所以我覺得那裡有可能就是東西的藏匿點。」
辛雲霜沒有去看他,而是看向地上話都說不出來的瘦弱男子。
他嚇得冷汗涔涔,結結巴巴的說道:「凜哥、凜哥鼻子很靈的......」
就在這時,落雨也出聲道:「主子,奴婢隱約聽到過江燁父子提起過這個村子。」
辛雲霜摩挲著指環,須臾才說道:「去,再將莊子搜一遍,關於干年村的東西都找出來。」
江燁沒有將信藏在身上,也沒有放在莊子里,卻偏偏留在了一個小山村,這完全不符合常理,直覺告訴她,這裡一定有詐。
很快,手下人就從江燁的卧室找到了一張秘圖,令人沒有想到的是,一個普通的村子竟然有陣法,如此的欲蓋彌彰,干年村一定有問題。
時間越長,蘇子凜心頭越沉,他試探性的問道:「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了你,我和賀子是不是可以走了?」
「人可以走,不過......」辛雲霜收起圖紙,意味深長的說道:「路通鏢局嗎?我記住了。」
轟隆隆,一聲悶雷夾雜著照亮半個黑夜的閃電,傾盆大雨終於來了。
噼里啪啦,很快便彙集成一道急促的雨幕。
雨水混合著血水,漸漸的模糊了地上江聽白那雙睜的老大的眼睛。
陰沉的天空下,橫行雙坪鎮多年的雲隱山莊,一夕之間被人屠了個乾乾淨淨。
乘著夜色和急促的落雨聲,辛雲霜帶著手下打馬揚鞭,絕塵而去。
夜幕漸沉,天魔宮中燈火通明,辛雲霜匆匆而歸,所過之處九曲迴廊錯綜複雜。若是陌生人闖入,必要九死一生。
剛走到滅神殿門口的時候,便聽身後傳來了一道嘲諷的聲音。
「瞧瞧,咱們大義滅親的三小姐回來了。」
辛雲霜腳下一頓,長睫微顫按捺下眼底所不悅。
回頭便見姑姑辛艷楠身穿紫色紗裙緩步而來,她美艷逼人,走起路來妖妖嬈嬈,風情十足。
大哥辛雲清跟她身後,身穿雪色長衫,唇邊掛著溫和的笑容,一如既往。
辛雲霜不咸不淡的說道:「自然是比不得姑姑和大哥這般相親相愛。」
辛艷楠本是天魔宮宮主辛放同父異母的妹妹,也是合歡閣閣主,因為做事放浪形骸和大公子辛雲清走的近,甚至還有人誤會他們姑侄之間有些什麼。
辛艷楠美眸含怒:「牙尖嘴利!江聽白跟人廝混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強勢,這會倒是會揶揄我這個長輩了!」
辛雲霜眸中一冷:「姑姑與其在這裡嘲諷我,還不如留著心思琢磨琢磨怎麼挽回姑父的心,貌合神離還不是要孤獨終老?」
在天魔宮很多人都知道辛艷楠和夫君關明宇是一對怨偶,二人雖未合離卻分居多年,她一腔柔情終究錯付。
辛艷楠俏臉沉下來:「臭丫頭,還用不著你費心!」
辛雲霜臉上淡漠如霜:「還有,煩請姑姑牢記於心,若是辛浩軒再敢覬覦我殺魂殿的婢女,我不介意給他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辛浩軒是個好色的紈絝,天魔宮中不少婢女都遭了殃,若非他是辛艷楠的養子,她早叫人廢了他。
「你敢!」
就在這時,辛雲清溫聲開口:「三妹,丟失的那批珍寶可曾找到了?」
辛雲霜抬眸,平靜的看著他:「大哥以為呢?」
辛雲清笑道:「三妹出手自然不會有紕漏,只是雙坪鎮分部由三妹打理,之前一直都風平浪靜,為兄有些好奇,怎麼這幾年那江燁就大了膽子,膽敢大肆侵吞天魔宮財物?甚至還將父親的密信偷走?」
辛雲霜又豈會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我不是江燁肚子里的蛔蟲,決定不了他要做什麼,大哥若還有疑問,那不妨在你慈悲殿中點上一支香,問問那黃泉路上還未走遠的江燁,或許他會告訴你原因。」丟下這句話,便大步向前走去。
正殿主位上,宮主辛放正在小心的撫摸著一把劍,它外觀銀亮耀目,劍刃鋒芒畢露,一看就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劍,可唯獨劍身下半段有一塊拇指大小的缺口生生的破壞了這份美感。
他聞聲抬起頭,露出一張不怒自威的國字臉。
「回來了?事情辦得怎麼樣?」
辛雲霜淡聲說道:「信已經交給天魔衛了。」
辛放緊縮的眉頭攸然舒展開,微微頷首:「做得好。」
看著辛放這樣的神色,辛雲霜心中疑惑更甚。
那封信里到底寫了什麼,竟值得他這麼緊張,在干年村找到那封信之後,她還來不及看就被天魔衛拿走了。
可即便好奇此刻她也不能緊抓著不放,繼續說道:「還有......秋名山的人我沒動。」
辛放眸光冷厲的說道:「江燁不講道義,但終究救過我一命,給他留個后吧,省的江湖上又要議論我恩將仇報。」
辛雲霜又豈會不明白他的心思,他越這樣說,秋名山上的人越凶多吉少。不過這些都不是她該關心的,她轉移了話題:「既然父親這麼喜歡這把離恨劍,為何不讓人送到鑄劍城修繕一番?」
辛放小心翼翼的將劍放到紅木盒子里,無奈道:「當世能修它的人除了鑄劍城的楚傾就剩神刀門的寧黛黛。神刀門隱世不出,楚傾更放言天宇閣不做天魔宮的生意。我能有什麼辦法?」
這把劍跟隨辛放南征北戰,他之前已經幾次派人前往天宇閣,卻都碰了軟釘子。
「區區一個楚傾也敢如此囂張?」辛雲霜冷聲說道:「父親,不如將此劍交給我,我必讓那楚傾乖乖的修繕一新。」
「楚傾就是死硬派,他決定的事情就是死也不會改的!」辛放擺擺手說道。
辛雲霜冷笑:「那是沒讓他死,敢如此蔑視我天魔宮,我必要他自打嘴巴!」
話音剛落,就聽走進來的辛雲清說道:「先前我也曾帶離恨劍拜訪,可楚傾仗著和南嘯塵是朋友,放言正邪不兩立,寧死不做我們的生意,所以三妹還是莫要說這種大話。」
在江湖上,可以和天魔宮抗衡的唯有以霄雲宮為首的六大門派,而霄雲宮宮主南嘯塵就是六大門派的盟主。
楚傾和他幼年相交關係匪淺。
辛雲霜輕笑一聲:「大哥不行不代表我不行。」
「今日風大也不怕閃了舌頭!」辛艷楠斜著眼睛嘲諷道。
辛雲霜瞥了她那薄紗中若隱若現的曼妙身材,慢條斯理的說道:「姑姑既然知道風大還穿這麼少,天魔宮可不是什麼青樓楚館日日有那麼多人欣賞姑姑的好身材。」
辛艷楠怒不可遏:「臭丫頭!你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長輩?」
辛放不耐的打斷了二人:「好了!就讓雲霜試試吧。」
滅神殿外,看著那道窈窕的身影漸行漸遠,辛艷楠滿臉不忿:「一個丫頭片子也敢這麼囂張,等雲清你成了少宮主,我看她到時候怎麼哭去!」
辛雲清回頭,定定的看了她半晌。
辛艷楠被他看的心裡一陣發虛。
若說辛雲霜的囂張在外面,可這個侄子卻笑裡藏刀。她結結巴巴的說道:「雲清,你、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辛雲清眸中晦暗不明:「姑姑慎言,父親正值當年子嗣眾多,就算要選少宮主,也不一定是我。」
辛放的兒女並不少,可這些年他們或死或廢,唯有辛雲霜和辛雲清兄妹活了下來,這二人分別掌管天魔宮三殿之一,為了爭奪權力明爭暗鬥十餘年,難分勝負。
此外,辛放雖然年老卻戀棧權位,更是將他們作為制衡天魔宮的棋子,故意讓他們明爭暗鬥。
所以這兄妹誰能成為少宮主都是未知數。
辛艷楠冷哼一聲:「不就一個向宇支持她嗎?這少宮主不是你還能是誰?」
天魔宮教眾數萬,其上有三殿、七星門。
三殿分別有辛放這個宮主主管的滅神殿,辛雲清負責的慈悲殿,剩下的就是辛雲霜的殺魂殿。而七星門按照北斗七星分為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門,七門門主各司其職。
其中,唯有天璣門門主向宇和辛雲霜關係匪淺。
至於辛雲清因為是長子嫡孫,明面上不但有天樞門門主孔昊支持,私底下其他幾位門主也更屬意他。
辛雲清卻看著殿外淅淅瀝瀝下的雨說道:「這些都是后話,我現在倒是有些期待她能用什麼辦法來說動楚傾那個老東西了......」
鑄劍城原名無雙城,二十年前雁盪山一役,大楚力挫大夏。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這座民風彪悍的小城因接連三任朝廷官員被人莫名暗殺,之後朝廷就再也沒有派人來。因此地非常適合鍛造武器,加之管制鬆散,吸引了很多鑄劍師前來,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天宇閣的鑄劍大師楚傾。
街道的盡頭便是大名鼎鼎的天宇閣,這處店鋪佔地面具頗廣,有三層高,店中陳列著上百件做工精巧的兵器,滿目琳琅。
雷賀撫摸著一柄彎刀愛不釋手,可半晌之後還是推回了蘇子凜懷裡。
「凜哥這太貴了,這把刀的價格都頂的咱們走一趟鏢的酬金了,還是留著銀子給小雪治病吧。」
蘇子凜有個重病的妹妹,這些年來藥費花費頗大,所以他們兄弟的日子過得並不寬裕。
「好不容易挑到自己喜歡的,拿著吧,咱們兄弟之間不用這般客氣。」說著,蘇子凜一把塞給了雷賀。
雷賀見推辭不來,只好歡喜的收下。
「慢著!」須臾,便見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沖了進來,他那雙渾濁的老眼死死的盯著那把彎刀,他激動的說道:「精鐵鍛造?老夫出一百兩將刀留下!」
蘇子凜將雷賀護在身後,沉聲說道:「這刀我們已經買下,前輩還是看看其他的吧。」
老者卻意外的蠻橫:「既然沒走出這道門,就不算數,夥計你說怎麼辦?」
小夥計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賺錢的機會,竟想將彎刀搶回來,卻被蘇子凜一把按住,他冷聲說道:「你要做什麼?」
小夥計眉毛倒立,蠻橫的說道:「自然是價高者得。」
「你們這裡請清清楚楚的寫著買定離手,既然你收了我的銀票,那這刀就屬於我們!」
蘇子凜不想惹事,他沉著臉拉起雷賀轉身向外走去。
那老者見狀大手一抓,竟想要從雷賀懷裡強搶,卻被蘇子凜抬手扯住了手腕。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敢和我搶,你活膩了!」
老者大怒,不由分說的直撲而來。
蘇子凜也不再遲疑,二人纏鬥數十招之後,他一掌拍在了那老者胸口上,他悶哼一聲向後踉蹌幾步:「好小子你有種!我可是天魔宮的人,得罪我你死定了!」
蘇子凜心頭一沉,但還是緊繃著臉說道:「就算你是天魔宮的人也該懂個先來後到!」
幾乎在同一時間,一道清冷又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沒錯,我天魔宮什麼時候變成了強取豪奪的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