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2

97.三缺日之一

春夏輪轉，生生不息，隨著月份的推進，日頭越來越早從天邊爬起，小庭院末春的冷被太陽一照，一下便散去了，沉進土裡，無聲無息，柵欄安靜的佇立在石燈籠旁邊，紫蘇和薄荷葉舒展著身子，葉尖尖還有一點剛洒水沾上的水珠。

陽光落在屋檐的水槽中、屋脊和牆面上，還有庭院中生長的綠葉、富貴草、紫藤和鳶尾花，還有繞著欄杆生長的爬山虎、番茄和青瓜，好些都是蒼葉從家鄉帶來的種子，她的家鄉氣候較為嚴寒，鍛煉的這些種子都很耐命，稍微伺候一下就生長的很好了。

蒼葉收起了水桶和勺子，踏過放在防腐木邊上放著的橢圓形踏石，推開防風門走進室內，這個季節里室內外的溫度已經相差沒那麼大了，反倒感覺比室外多一兩絲涼意。

她收好工具，才過去敲了敲那昨日說幫忙叫一叫她怕睡過頭的人的房間門，然後才推開。

入目所及榻榻米上亂中有序，要知道東西多起來，無論怎麼收拾一眼看上去還是亂亂的，小咲真是實在買太多東西了。

被爐已經被房間的主人推在牆邊，和書櫃一起，窗帘被拉得緊密不透一絲陽光進來，這些書啊，捲軸啊，箱子啊，手提包和她看不懂的那些古怪道具，簇擁著正中的隆起的被褥，蓋得被子里的人嚴絲合縫的，連頭髮都沒露出來。

「早上好呀，小咲。」

一邊說著，蒼葉一邊腳下熟門熟路的繞開那些——形狀像樹枝一樣的匕首，從中間裂開的一塊大木牌，還有幾根蠟燭等等她根本不知道從哪淘來的，用來幹什麼的，該怎麼保存的東西，話說這些就這麼放著真的好嗎

走到窗戶邊的蒼葉替咲良娜拉開了房間的窗帘。

「不是說要起來了么？再睡會遲到的哦。」

很快那像烤得隆起的年糕一樣的，印著油菜花圖案的被子里就傳來了些微動靜以作回應，首先從被窩伸出的是一隻還抓著手機的手，另一隻手掀開被子，從中咲良娜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坐起身來，口中還本能般回道：

「....早，九姐。」

對此，蒼葉會心一笑，還是小孩子呢，放假想睡懶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如說她覺得咲良娜平時對自己過於苛刻了，也顯得過於穩重了，所以偶爾能看到一些可愛的貪懶表現會覺得有些欣慰。

「知道你很困，但是該起床了喲。」

「...好的，馬上。」

這樣說著，就這麼坐著的姿勢，頭又栽回被子里了，不說別的，這倆父女雖然長相做派看上去完全不同，但早起困難症這一點真是一模一樣呢，愛睡覺難道也是會傳染的么？

.......

除了請假這種特殊情況，偶爾的，放假或休假的時候咲良娜會回商店街的家裡，或參加什麼活動，或回來幫忙處理一些「比較難辦的」情況和某些歷史遺留問題，還有純粹的放鬆身心。

「不要太為難自己哦，畢竟小咲是容易積攢壓力的類型，若是像阿透那樣沒心沒肺倒還好....」

蒼葉叮囑道。

早餐是幾樣小菜和味增湯配盛好的米飯，蒼葉還給那忙著梳洗換衣服扎頭髮的咲良娜倒了一杯牛奶，並端出了一盤柏餅。

「雖然現在就吃柏餅似乎還早了一些，但總歸是個好兆頭，吃了那些怪事就不會找上我們小咲啦。」

「那這樣我們事務所就會倒閉的啦。」

雖是這麼說，但換好衣服並給自己扎了垂辮的咲良娜出來后也不見有猶豫的捏了一塊吃了起來。

桌面上的早餐是分碟子裝的糖煮上豆、切成圓片的湯煮茄子，上面灑著山椒花的煎鮭魚和醬蘿蔔，還有一小碗米飯。

除了鮭魚外，蔬果之類的的土產都是蒼葉老家寄來的，岩手縣的茄子吃起來特別甜，因為那裡是連綿不絕的大山，厚雪如被的冬日特別冷，所以出產的瓜果蔬菜也會特別的好吃，尤其是每年的村裡舉辦的大豐茂祭后。

可能是眾人的祈禱、祝舞，天與地的厚愛的原因，在那大豐茂祭后，瓜果蔬菜會更好吃，春天的筆頭菜、山椒花和竹筍，夏天的蒓菜、芋頭莖，秋天的紫蘇和小松菜，冬天的南瓜、蕪菁和海老芋頭......總之都很美味。

大豐茂祭啊，說到這就想起好多事來了，蒼葉想。

她到十二歲前都還是在豐茂祭里扮娃娃的角色，後面年齡不符合要求了就負責幫忙煮那用雪水泡的摻了稻穀和糯米的米飯了.......

...啊，想起來了，似乎還是在豐茂祭上第一次見到的笑川透——那個謎團纏身的，天上就有吸引人目光特質的，不是本村的流浪之子。

風烈烈，篝火灼灼，大雪漫天，衣角被吹得隨意飄擺。

那風雪裡來的，發色濃黑如鴉。

不知其從何來，要去哪裡，如何一個人出現在這大雪封閉了的山村之中，就像是飛行的因翅膀不堪風雪重負而短暫停留的渡鳥。

說起來還真是老相識了，雖然中間斷斷續續的很長時間沒見過對方，直到後來在這個東京魔幻之都再相會。

說起笑川透.....一大早的他人呢？

昨日人肯定是還在的，今早卻並沒有感覺到人在屋子裡，這是出去了么，一大早的。

咲良娜一邊拉開餐桌邊的椅子，一邊隨口問蒼葉笑川是去哪了么，一大早就出門對笑川而言是有些稀奇的事，他天生懶骨頭，愛睡覺，早起十分少見。

「啊....阿透的話，好像是說，和靈幻先生一起要去解決什麼事件來著？兩個人一起被僱主邀請去了。」

「....和靈幻先生...他們倆？」

咲良娜此時的語氣帶著欲言又止的意味。

從血脈上講，只繼承了入夢能力，其他啥也沒有的笑川先生，雖然招惹怪異的能力沒他養女這麼強，但多少還是有的。很多怪異都會更偏愛「有力量的」類型，所以不時不時的，活了快近三十載的笑川先生所經歷的，已經完全足夠寫出一本跌宕起伏的小傳來了。

至於同樣開了一間事務所的，和她們業務基本相同偶有重疊的靈幻先生...嗯，不大好評價長輩呢。

「嗯...好像龍套君也會跟著一起吧，畢竟今天是周日。」

偶爾會給他們送點特產因此也挺熟悉的蒼葉補充道。

那就放心了。

咲良娜轉回頭，先是端起湯喝了一口，閉眼舒服的呼了口氣。

.......

.

.

今天是有約的。

身上穿著白色的紗罩短襯搭配和黑色的長裙，手上戴個腕錶方便確定時間，再拎了一個縐布糅制的手提包，總之，大概不需要帶那麼多裝備吧。

這樣想著，一腳踏在椅子上，掀起紗裙往自己的大腿上綁了便攜帶。

重新撫平裙擺。

好的，準備完畢，啊，別忘了把見面禮捎上。

是這樣的，今天的話——

東方的陰曆上不是會注各種每日不宜做什麼，比如忌動土，嫁娶之類的，適宜做什麼之類的么？就是類似那樣的。

今天不宜呆在家中（包括宿舍與他人家中），適宜在外流浪，不然會帶來不幸，對咲良娜來說，就是類似於這樣的日子。

裝修的像家一樣的傢具城也不行。

以往每年，按咲良娜的當日心情來決定一日動向的——或許是散步，或許去深山徒步，或許是去哪家書店、影院或水族館呆一天。

不過，並沒有說一定只能一個人度過整整一日，只是一個人會比較方便行動，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一天不說話也可以。

只是今年的，前兩天笑川透看似隨意的給了咲良娜幾張銀座舞台劇場的入場券——那據說也是他的客戶送的，似乎還挺有名，正好是今日會舉辦話劇大賽——幾個強力有名的舞台劇組相聚一較高下，劇目各有特色，古今中外，一場接一場。

確實是很適合喜歡話劇演出的人消磨時間的去處。

「你的朋友要是也感興趣的話，便叫上一起去吧。」

在電視手機才是主要消遣工具的現在，話劇聽起來有些遙遠，但即使是完全沒接觸過的人乍一聽，還是會有想接觸試試的興趣和好奇的，更別說話劇本身作為七八十年代風行的表演形式，生動的故事載體，更有自己獨到的魅力會使人沉浸其中。

「可是.....」

咲良娜似有猶豫。

「沒關係的吧，上一次不也是和你的朋友一起的么，也沒什麼事發生不是么。」

就見那陷在沙發椅的笑川透偏了偏頭，發尾像烏鴉尾羽一樣翹起。

「即使是剛剛認識不到一日的朋友，也是朋友不是？即使只能維持一日，也是友誼不是？所謂的深重，並不只是相識多久，血緣有多緊密可以決定的。」

.........

「真的好抱歉啊小咲，我是真的想去的，很想很想去的——但我的補課真的逃不掉了嗚——」

因為醫技科目掛了，被下了死命令補課補到過，家入·只能放鴿子·估計也不是最後一回，掙扎無能。

「那也沒辦法啦，沒關係的，下次再一起，然後再找機會向你介紹好了，現在就乖乖複習考試吧。」

對著手機的那端，咲良娜如是安慰道，但似乎見效不是很大的樣子——

「...我啊，就該抓住機會「想辦法」過的，大意了。」

小聲嘟囔。

「作弊不好哦，家入。」

這是秒懂所謂想辦法的咲良娜。

「知道啦，我要上課了，先掛咯，你們到時候玩得開心，照片就不要給我發了，我怕實操下手又太重。」

把現場搞得血淋淋的。

「嗯，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