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離我遠點
下川市的初冬，容易晝夜溫差大。
姚悉微被響亮又歡悅的放學鈴聲從題海遨遊中拉回來時，轉頭看了眼窗外。日落之際天色漸晚，紫紅色的雲靄將夜幕從最後一抹殘陽中慢慢拉起。
早一步離開的同學已經將教室前門打開，她感到有點冷。
一低頭拿出手機，才看到裡面躺了新進兩條訊息。
「溜不溜？」
「快，我和辛夏決定一下課就開溜，太平每天抓沒那麼多學生跑圈，估計他自己都忘了。趁他還沒來逮人先跑了再說，講不定他明天就忘了。」
等姚悉微邊理書包邊看完董苗苗發的一長串信息，一抬頭兩個人已經站在她課桌前，拽著她就往外走。
前門擠滿了人，吵吵嚷嚷得，三個人把書包背在身後夾在人群中快步跑了還沒幾步。
很不巧，在樓梯口看到蔣太平正拿著教棒立如門神。
悄然轉身，趁著人多趕緊往另一邊跑。
身後傳來蔣太平的聲音：「那邊三個！喂！姚悉微！下去跑圈！」
蔣太平嗓門大，中氣一聲吼整層樓都聽到有個叫姚悉微的女生，被太平抓到要下去跑圈。
儘管不是所有人都認識她，姚悉微在周圍人看中看到了同情的表情。
紅色的塑膠跑道一圈四百米，讀書的時候姚悉微體質弱，看著一大圈跑道彷彿永遠都跑不完。
工作后抽空每周要去健身房跑上好幾次，對跑步反倒沒那麼恐懼。
姚悉微邁步揮手深呼吸，還好雖然十七歲的身體，沒有常年鍛煉的二十七歲那麼好用，跑起來也不至於跟記憶中那般要死要活。
微風陣陣，穿著厚重冬衣的身體卻有些隱隱發熱。姚悉微回過頭看，張辛夏還好，董苗苗已經喘著粗氣拉下小半圈。
緩緩放慢腳步倒退，想去拉她一把，目光所及之處看到個並不想看到的人影。
這個人四十分鐘前剛被她雙手奉送到教導主任手裡，因為煩人。
姚悉微倒退著想去拉一把董苗苗的腳步頓住，趕緊裝作沒看到路子舒的樣子往前跑。
要了命了，快分手的那一年路子舒對她冷暴力怎麼找都找不到他，此刻不想見他了倒是陰魂不散成天在她眼前晃悠。
「姚悉微，你幹嘛看到我就跑！」
路子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手長腳長，很快就追到姚悉微身旁。
「悉微，我發現你從下午起就不對勁，你是不是生我氣？情書我都扔了，真的！我看都沒看。」
他抬起手做出發誓的動作，手在空中繞了個彎跑到姚悉微眼前，「悉微，悉微！我下禮拜籃球賽你來看嗎？」
姚悉微終於有了反應，她伸出手……把在眼前晃悠的手指打掉。
又加快的步伐速度，看都不往旁邊看一眼。
跑步呢，誰要跟你聊天？氣息這麼穩不如自己再多跑兩圈。
在操場旁監督的蔣太平搖搖看到一群磨磨唧唧敷衍跑步的人中，冒出兩個跑得飛快的，像是拿出了參加比賽的激情你追我趕。
感到甚是滿意。
不錯！年輕人就要有激情！
所謂一心不能二用，更何況旁邊還有個比麻雀還煩的存在搗亂思緒。姚悉微跑著跑著忘了數圈，硬生生多跑了一圈后，才看到董苗苗和張辛夏早就在放書包的地方等她。
滿身汗的衣服熏熏得冒著熱氣，姚悉微終於停下來保持半蹲的姿勢，拿手扇風還覺得不暢快。
又直起身準備拉下拉鏈脫外套。
衣服解到一半感覺被人從身後攬住，把她快脫下的外套又重新穿了上去。
「剛跑完就脫衣服，這麼冷的天也不怕感冒。」路子舒那指背輕輕彈了下她的腦袋。
閃躲不及，姚悉微捂住腦袋又想翻他白眼。
沒翻出的白眼對方自然沒看到，路子舒拿起一側書包袋子斜背在身上，朝她身後的兩位拜拜手。
又自覺得湊到姚悉微身邊，跟她說：「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拿腳踏車，待會兒一起回家。」
你想得美……姚悉微剛想拒絕，話到嘴邊收了回去。
擺出個意味不明的微笑，緩緩說道：「那你快點，我就在這裡等你。」
等得了承諾的路子舒快快樂樂去停車場，姚悉微趕緊拉著兩位好友的胳膊就往校外走。
董苗苗不明所以，這倆小情侶在鬧什麼呢。
問她：「你不等他了？」
姚悉微語氣強硬態度堅定，走得雄赳赳氣昂昂，說「等他幹嘛，我就是為了支開他趕緊跑。」
「等他回來看不到你，白跑一場不大好吧？」
董苗苗擔憂，回頭兩個人再吵起架來，又是姚悉微這個悶性子吃虧。
「沒什麼不好。」語氣平淡，夜幕中沒人注意到姚悉微眼底一閃而逝的悲傷。
過了那麼久，姚悉微以為自己早就已經走出失戀陰影了。但是她依然會永遠記得，路子舒放了她多少次鴿子，又有多少次一聲不吭讓她一個人守了一晚上消息。
即使這份喜歡早就蕩然無存，而戀愛中所受到的傷害，她卻很久都抹不掉。
走出校門時她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路子舒會在昏暗路燈下的操場等她嗎？
那就等著吧，等到明天等到死都是他活該！
回家的公交車難得少人，空了大半的車廂寂靜無比，姚悉微把書包抱在懷裡，一遍一遍翻閱后，才把腦袋靠在寒冷的玻璃窗上。
燈光快速在眼前閃動模糊成團團光影，姚悉微想起這十年間的很多事。關於這段結束得無比糟糕的初戀，工作后和父母關係的逐漸疏遠，還有在平淡無奇的時間中停滯不前的自己。
漸漸得每年一次的同學們，大家都在升職加薪結婚帶娃，只有姚悉微，永遠保持著在原地不前，混吃等死的狀態。
不行！
姚悉微把臉從冰冷的玻璃面上抬起，突然燃起鬥志。
我一定要好好學習！考好大學！提升自己！拒絕平庸！
「小姑娘，」坐在後面的老奶奶拍了拍姚悉微，做了個握拳的姿勢，「很有志向啊，加油！」
哎呀，不小心把心裡的吶喊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