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抵達
這算是陳江年前世今生第一次親自動手殺人。
原本他以為自己多多少少會有點不適之類的感覺的。但事實上……
完全沒有。
細思一下之後,陳江年無奈搖頭。
再怎麼說,他也是在眾神歸墟遊盪了十萬年的存在,曾與諸多神靈坐而論道,相交莫逆,殺人這點小事,實在是不值一提……即便以前從未殺過。
再加上江卻邪的記憶——江卻邪這八百年中,殺的人可不在少數。
將守城軍那邊的事情暫時穩定住之後,陳江年已經直接朝著城主府飛了過去。城主府距離守城軍所在的城北要橫跨整座城,府軍奔襲都要將近二三十分鐘,但對於直接飛過去的陳江年來說,卻要不了多久。
很快,他就已經看到了城主府那邊的形式。
城主府外府,已經是一片狼藉,府門被破,留下一地屍體……是那些留下來的府軍,死了大概兩三百人,屍體橫七豎八,非常凄慘,鮮血流淌。
大門坍塌了下去,彷彿被巨錘硬生生轟碎,便是哪塊高逾三丈的巨石壁照,也被硬生生轟碎,一目便可見城主府寬闊的演武場。
演武場上也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地的屍體,平整巨石鋪就的地面,也皸裂處處。
再裡面,便就是城主主府。
內府,在演武場的西面,有一溜高高的圍牆,圍牆開了一個拱門,越過拱門再穿過一條幽曲小路,便就抵達了城主主人居住的內府。
陳江年從空中一晃而過,直奔西面內府而去,然後,他就看到了內府的情形……
一道宛如龜殼一般的光罩,將整個內府倒扣在了裡面。還活著的府軍軍士,一個個唇邊染血,面色發白,但站在光罩內,一步不退。
在光罩外,站著三道身影。
三人俱都是男子,一名文衫中年,面白無須,有種陰柔的俊美。
一位黑衣青年,面容消瘦,眉骨很高,顴骨也很高,這讓他看上去頗為桀驁狠辣。
最後則是一名百發蒼蒼的老者,不過鶴髮童顏,面容紅潤,氣度沉穩。
這三人立於光罩前十數米,與內府眾多軍士,形成對峙。
「早就聽聞江卻邪早年在一處秘境中得到一樣結界陣盤,防禦之力極強,如今看來,果然不假。你們所謂的靈龜軍陣,也是學自這防禦結界吧?」
文衫中年面上帶著幾分溫和的笑容,似乎渾然不將那些軍士世事如歸的氣勢放在眼中,他怡然自得的抬頭看了看這光罩,而後微笑說道。
光罩內,一名中年將領,唇邊染血,臉色有些發白,但目光卻堅毅,盯著三人,一言不發,神情戒備。
「老夫再說一次,老夫等此次前來,不為殺人。棄械跪伏一旁,自會饒你等性命。我們所求,只是江卻邪那一對女兒……江卻邪前往眾神歸墟,早已經死在了哪裡,你們這等忠心,不會換來任何回報,唯一換來的,只會是死亡。正所謂螻蟻尚且偷生,諸位都是百戰軍士,就這般死去,不覺太過憋屈么?」
氣度沉穩的老者輕嘆一聲,淡淡說道。
目光,卻是透過靈龜結界,看向了府軍軍士的最後方。
一座房屋屋檐之下,一群侍女,正聚集在哪裡。其中兩個侍女正抱著兩個粉雕玉琢的孩子……
兩個孩子都只有五六歲的樣子,其中一個,捲縮在一個侍女的懷中,她自己則抱著一個破舊卻洗的很乾凈的布娃娃,睜大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茫然的看向這邊……她年紀還太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而另一個孩子,捲縮在另一個侍女的懷中,卻是雙目緊閉,原本應該粉嫩的臉龐,卻透著一絲過分的蒼白,似沉睡,似昏迷。
兩個孩子都粉雕玉琢,生的非常好看。而且……幾乎是一模一樣。
陳江年飛在空中,自然也一目就看到了這兩個孩子。
當看到這兩個孩子的一瞬間,陳江年只感覺自己的心臟不由的一痛,而後湧現出一種難以抑制的疼愛……彷彿想要馬上飛過去將兩個孩子給抱起來。
陳江年呆愣了一下,而後輕吐了一口氣。
他自己知道,江卻邪,是連殘魂都沒有留下的。那麼如今出現這種心疼的感覺,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那就是,這已經成為身體的一種本能了。
江卻邪,愛這兩個孩子,已經愛到成為身體一種本能的程度了!
陳江年輕嘆一聲,低頭看著。
抱著孩子的侍女被其他侍女包圍在了中間,但所有神情都透著幾分緊張和戒備。
不過,倒是沒有人投降。
陳江年看了看,之前他覺得江卻邪看人的目光有問題,但此刻回到內府再一看,卻又不好說了……
因為無論是那些府軍,還是那些侍女,在這種要命的絕境狀態下,也沒有哪個人為了活命而背叛城主府。
如果江卻邪能親眼看到這一幕,多多少少會感覺有點欣慰了吧?
陳江年想著。
「還跟他們廢什麼話?直接轟碎結界,全都殺了也就是了。」
正當此刻,那桀驁狠辣相貌的青年陰森森的開口了。
這句話,讓內府所有人都是渾身一緊,一個個作出戒備姿態,咬牙看著他。
「哼,我倒要看看,這結界,能受我幾擊!」
桀驁青年冷笑一聲說完,卻只見他渾身真元驟然激蕩,拳頭之上,一團恐怖的真元聚集,而後只見他一抬頭,目中精芒寶盛,直接一拳,朝著結界轟去。
這一拳,居然有種山崩地裂一般的氣勢融入他的拳頭當中,而後又聚集一點,轟然爆發,給人一種天塌地陷般的恐怖錯覺,令人心悸!
而後,只聽『轟』的一聲巨響,靈龜結界頓時劇烈激蕩起來,激發出陣陣恐怖的光芒。
這驚的那些侍女們幾乎是下意識的尖叫了一聲,連連後退。
但好在,靈龜結界,激烈閃爍了十數息之後,還是勉強穩定下來,但上面的光澤,已經黯淡了許多。
「好,冷兄弟的拳意已經有了幾分合一的氣勢,再進一步,歸元不遠!」
旁邊的老者和那儒雅中年都是眼睛一亮,而後那老者撫須,讚歎的說道。
凡境開始接觸『勢』,靈境,就開始接觸『意』了。
拳意,劍意,刀意,槍意……
意是勢聚集起來的力量。
所謂『勢常散,而意當聚。』
取的就是一種一往無前的『銳意』!
所謂『合一』是靈境的第五重。靈境所有武者,都在追究這一步。
便是將意凝聚到極致,再與真靈合一,就此,就可踏入修武第三境『超凡』。
超凡,那就等同是擁有了初步借用天地法則的能力……
姓冷的青年聽到老者這句話,露出了自傲的笑容,淡淡笑道:「那是自然,至多再有五十年,我便有自信,可真正凝聚山川之意,徹底成就歸元之境!」
歸元,是靈境第四重。
也就是如今江卻邪所在的層次。
青年這桀驁的話,讓老者和旁邊的中年表情都微微一僵,隨即勉強笑了笑。
他們剛才的讚歎,顯然是客套居多,卻沒想到這桀驁青年竟真恬不知恥的接受了,而且還侃侃而談,什麼五十年歸元?
想太多了吧?
江卻邪驚才絕艷,兩百年入靈境,卻也是花了近六百年才歸元。
可想這歸元有多難……
憑你?
五十年想歸元?
二人心中腹誹。
不過此刻三人同屬一個陣營,倒也不會特意說出來打臉,便也只是微微笑了笑。
那中年更是笑道:「那感情好,這靈龜結界,便就交由冷兄了,我與李老為冷兄掠陣。」
有人往前沖,這中年自然樂得省力。
桀驁青年斜看了他一眼,隨即冷笑一聲:「交給我便交給我。」
他顯然也看出對方偷懶的心思,卻也不在意,反而頗有些期待……
這種打碎結界的快感,還是很強烈的。
想到這裡,他深吸一口氣,拳意再一次聚集。
他有自信,再有一拳……最多兩拳,這結界,就要破開!
看到結界外的情況,內里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極其難看起來,甚至浮現出了絕望。
「姑娘前腳剛去城北,後腳這三人便殺來……可見必然是和靈禪峰有關。只怕她,也已經凶多吉少了……」
侍女中,有人眼淚都急了出來。
「龍先生,現在怎麼辦?」
她們都看向那老者。
老者此刻一臉的無奈,而後無力輕嘆道:「老夫當年與城主一同遇伏,身受重傷,命雖保住,但一身修為卻跌落凡境,如今,老夫也無力回天……」
說著,他臉上,也浮現出幾許絕望。
真的已經是到了絕境了。
靈龜結界攔不住他們太久了,三名靈境修士,盯著兩個小姐。面對能飛的靈境大強者,他們連逃,都沒辦法逃!
只能等死!
一干侍女,一個個臉色都蒼白的沒有了血色,目露絕望。
「諸君,事已至此,逃是逃不掉了,說什麼棄械不殺,那是騙小孩子的說辭!真當我們是白痴嗎?嘿,諸君,城主對我等恩同再造,無以為報,唯命爾!今日不管其他,待得陣破,不過一場拚死!本將只有一個要求——在我等死盡死絕之前,絕不容許這三賊觸碰到兩位小姐。便是死,也要殺出我城主府的威風!——能不能做到?!」
正當此時,前方將領,突然高聲吼道。
還活著的不到五百的府軍,一個個渾身一顫,而後目光凝實,嘶聲吼道:「能!!」
哀兵必勝!
此刻到了絕境,這些府軍,也激發出了最強的氣勢。他們雙目通紅,氣沖雲霄。
但可惜,氣勢上來了,其實也沒什麼用。
因為差距太大。
一名靈境,就足以屠戮這裡的所有人。
何況是三個?
但絕境中,有人會卑躬屈膝,痛哭流涕,哀求服軟……但也會有人鐵骨錚錚,寧死不屈!
萬流城府軍,都是萬里挑一的好漢子,在這一刻,顯現出血性。
「哼,一群螻蟻般的傢伙,不知死活。」
內府的氣勢,讓外面的三人看到,卻是不屑一笑。
因為差距實在太大了。
在他們看來,這就是一小群螞蟻,面對一隻踏落下來的大腳,叫囂著我們不死,蟻后不死一般的可笑……
冷姓青年氣勢聚集到了極致,而後目光精芒爆盛,就是一拳,轟向了那靈龜結界。
眼看著他充斥著爆炸般真元的拳頭,就要落在結界上,後方的中年和老者,臉上浮現出笑容之際……
一道身影,卻是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那冷姓青年的背後。
這身影出現的太過突兀了,無聲無息,幾乎沒有人能察覺。
那中年和老者,即便是看到了這突如其來出現的身影,都呆愣了一下。
而後,他們看到,那青年隨意的右手翻手一抹。
一抹冷光,掠過他身後冷姓青年的咽喉……
而整個過程,那冷姓青年,竟然連一絲一毫,都沒有察覺到!
「冷兄小心!!!」
文衫中年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頓時大喊。
冷姓青年正獰笑著要一拳轟碎這結界,突然聽到中年驚駭至極的大叫,讓他的心頭驟然一顫,心底浮現出一絲冰冷。
可還不等他回過神來,他感覺到,自己的咽喉,掠過了一抹冰涼……
然後,他只感覺自己的,猛的『衝天而起』了……
可自己明明沒跳啊……這是怎麼回事?
他有些茫然的低下頭。
然後,他看到了一具身體,站在了那結界前,保持著一種揮拳的姿態……
這身體看上去非常眼熟,因為他穿著和自己一樣的衣服。
但又有點古怪。
哪裡古怪?
他愣神了大概一息的時間,然後反應過來。
是了,這身體……
沒有頭。
而在下一息,他突然感覺到一股無法抑制的黑暗,將自己整個意識,徹底的吞噬。
咚!!!
鮮血噴出兩三米,連同頭顱也高高飛起,無頭的腔子,倒在了血泊中,全身真元,轟然消散,形成狂風激蕩。
一道身影,站在無頭腔子旁,隨手甩了一下手中劍……
一柄斑駁破爛,彷彿隨時可能碎掉的劍上,甩出了幾滴血花……
全場,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