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犯錯

韓千揚沒有強迫我，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勸說我了。他起身想走，可能是太累了，剛起來身子就晃了一下，我緊張地叫：「韓千揚？」

他穩了穩，才回頭看我，「叫我千揚。」

借著燈光，我看到他神色疲累到了極點，眼瞼下面幾乎全是黑的。都累成這樣了，卻還要強調什麼稱謂，真是讓我哭笑不得。

不過，我還是重新叫了他一聲千揚，然後指著廚房旁邊的小屋：「你要是不嫌棄床小，就去那間屋子睡吧，我看你困得開不了車了。」

韓千揚沒跟我客氣，他大大方方的謝過我，便去睡了。不過進去之後又出來，他敲了敲門，說：「今晚就打擾你了，貓子。」

我擺擺手，示意他別那麼矯情。等他熄燈，我才過去幫他關上房門，然後回到客廳，渾身無力的倒向沙發。

我很累卻沒有絲毫的困意，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太不可思議了，遠遠的超乎我的想象。原來，這人世間不是只有一個叫顧貓的人是苦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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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是由一串串的精彩串起來的書頁。

只是這精彩來得太快太過強勢，由不得我喘息一下，便又鋪天蓋地而來。

崇青萬萬沒想到，那一晚不僅僅只有閿小健出生這一樁意外，對於所有的人來說，那僅僅是一場浩劫的開端，尤其是身處在暴風圈內的我們。

韓千揚的手機半夜時分響了，鍥而不捨的鈴音把我從噩夢中驚醒，我撐起虛軟的身子，掙扎著起來，走到門口。我看到裸著上身的韓千揚正揉著眉心拿起茶几上的電話，我只聽他說了一聲「喂？」便再無下文，他的背影一動不動的杵在那裡，像是一具沒有生命的冰雕，維持著一個僵硬的姿勢。

我不傻，從通話的語氣中已經猜到對方可能是誰。

我打開燈，朝他走過去，「千揚-------」

韓千揚迅速轉身，滿是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無限的痛苦和絕望，他語氣沉重的對我說：「我得走了，貓子。茜嵐自殺了，急救車剛剛把她接走。」

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疲憊和迷惘，那是對目前狀況的不理解和對殘酷現實的無能為力，任他是誰，哪怕是堅強如鋼的鐵人，也會在這樣一次次的打擊下垮掉。

韓千揚換衣服的同時我也簡單換了裝束，片刻后，韓千揚看著站在門口穿戴整齊的我，張口想說什麼，但是看到我的眼神，他那些勸我的話又咽了回去。

我也不解釋，只是很堅決的拉開門和他一起趕往醫院。

其實這種事，經歷了崇青，我反而比韓千揚來得更有經驗。而我的腦子裡始終閃現著一個呼之欲出的想法，但這個大膽的猜測卻要親眼見到茜嵐才能夠確定。

短短三天，茜嵐第二次因為自殺送醫。第一次洗胃催吐之後沒大礙就回家休養了，這次卻沒有那麼幸運，她用刀片劃開手腕，傷口極深，虧得韓千揚家中的保姆發現及時才沒釀成大禍。

韓千揚在病房外和保姆阿珍簡單溝通了一下情況，就讓她回去整理住院用品了。立在病房門口，韓千揚猶豫了片刻，還是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我隨著他一起進去。

病房是單間，是保姆阿珍按照韓千揚的要求辦的。因為是後半夜，病房只亮著一盞壁燈，茜嵐躺在病床上，黑髮散著，烏墨一樣鋪滿枕頭，她還在沉睡，長長的睫毛在下眼處投射出淡淡的暗影，臉色因失血的緣故顯得蒼白病態，原本紅潤小巧的嘴唇緊緊抿著，連同蹙起的眉頭，讓人心生憐惜。。

韓千揚的目光死死地盯著茜嵐被包紮處理過的手腕，就那樣心疼又隱含怒氣的盯著，長久不放。看到這個熟悉的場景，我就情不自禁想起崇青，想起過往那些揪心刺痛的瞬間。。

這種嚴重不負責任的自殘行為在她們看來是天經地義的，如果不用極端方式排遣掉心中的鬱結和苦悶，她們很可能會做出更加可怕的事情來。我想，她們寧願面臨死亡，也不願意失去清醒的意識。

可能感覺到病房裡的氣息，昏睡中的茜嵐顫抖了幾下睫毛，睜開那雙美到令人窒息的眼睛，她起初是迷惘的，視線的焦距從無神散漫到悸動集中，用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等她徹底回憶起之前發生的變故，並且看到韓千揚同樣憔悴疲累的面孔時，她那雙古井深潭似的黑眸里，漸漸氤氳起濃重的霧氣。。。

她緩緩抬起受了傷的那隻手，想去觸碰韓千揚近在咫尺的臉龐，可她纖細柔白的指尖，只探出寸許，便指尖併攏鑽成拳頭，無力地垂落下去。

「你把我送回美國吧！！千揚，我不能再拖累你了！」隨著話音，茜嵐的眼角湧出一串串絕望的淚珠，可她的臉上還強撐著笑容，卻拚命咬牙不肯哭出聲來。

韓千揚神色震動，俯身，低頭，握住茜嵐受傷的手，沖她低吼道：「你知道拖累我，還犯傻？！那天你怎麼答應我的，怎麼，一轉身你就。。」

「我想你。。千揚！！醒了看不到你，阿珍說你在顧小姐家，我。。。我就受不了。。我錯了。。對不起，千揚。。對不起。。」滿腹委屈的茜嵐終於在他嘶啞的吼聲里崩潰，她不管傷口會不會掙裂，坐起，一下撲到韓千揚的懷裡大哭起來。。

「我好像愛上你了。。真的愛上你了。。千揚！！怎麼辦。。是不是太晚了。。晚了。。。」茜嵐的語氣極致的傷感和無助，但裡面包含的誠意和愛意卻是真實不容錯辨的。

韓千揚身軀一震，迅速把兩人的距離拉開，他的目光深沉而狂亂，似是不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一切。。

過了幾秒鐘，他看著哭泣中的茜嵐忽然笑了，那不是喜悅的微笑，而是悲憫難過的苦笑，「茜嵐，你說什麼？說你愛我嗎？在你做過那麼多的事以後，說你愛上我了？呵呵，我該慶幸嗎，還是該為此而感恩戴德？」他推開茜嵐，脫離了那個充滿誘惑力的懷抱。

他轉頭面向我，目光深幽晦澀的說：「茜嵐，我已經向貓子正式求婚了。今天當著她的面，我再鄭重說一遍，我已經不愛你了，我們的過去全都是個錯誤。等你傷好后，我會派人送你回紐約，以後，我們就不要再這樣牽扯不清了。。」

茜嵐沒有再說什麼，因為她的不反駁不爭取皆因她過往的不珍惜。可我實在不忍心看那張徹底失去血色的美麗面孔慢慢的枯萎，雖然中國有句成語叫做咎由自取，可面對愛情，誰又能保證自己所做的決定，所走的每一步，能夠顧及到所有的人。

我想，是時候好好談談了。所以接下來，我拒絕了韓千揚送我回家的要求，我對茜嵐說，我們聊一聊，好嗎？

我和她單獨在一起呆了一個多小時，晨光微明時分我自己打車回到了家，睏倦再也不能抑制的向我襲來，昏昏沉沉中，腦海中閃現的都是茜嵐那張神色未明的美麗臉龐，以及她答應我的那聲承諾。

「好的，我一定會替你保密的，但，請你也能做到離開。。」

她口中的離開不是我身體意義上的離開，而是心靈上的離開。

我點頭，鄭重作了保證。

那個時候我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以為看穿了茜嵐所有的想法，以為我可以掌控一切的意外。可惜的是，我忽略了一件事，一件至關重要的事，那就是茜嵐的抑鬱症，遠比崇青嚴重得多。

我不僅僅對茜嵐犯了一個錯誤，同時對韓千揚也是。我一直認為，他始終深愛的是他的前妻，我這樣做是成人之美，只會幫人不會害人。我無法做到像現在一樣一次次的看著茜嵐自殺卻安心的做旁觀者，我害怕某一天，某一次的疏忽就會釀成大錯，再也無法彌補和挽回的大錯，我會因此而後悔終身。

只是我考慮到所有，卻偏偏忽略了韓千揚對我不一樣的感情，我們之間淡淡的曖昧都被我在第一時間免疫pass掉，而他卻漸漸當了真。敏感如茜嵐都察覺出他對我的不一般，可我卻偏偏自私的按我的想法去走，以至於後來。。。

後來。。。

但不管怎樣，從那一天起，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我在家休息了兩天，才去醫院探望崇青和她的寶寶。崇青為此大為光火，她說我不愛她了，我抱起襁褓里雪白粉嫩的小嬰兒，笑著說：「以後，我就愛他了。」

寶寶的小名叫小健，長得很像閿行健，但是眉眼之間卻隱隱有著韓千揚的影子。都說外甥像舅，還挺有道理的。我笑著捏他胖乎乎的小胳膊小腿，惹來崇青陣陣尖叫，果然升格做了母親是不一樣的，唯一不變的，是她對我毫無掩飾的關心，以及對我腹中寶寶未來的擔憂。。

看著崇青笨手笨腳的給小健餵奶，不知何故，我卻想起了已經出院卻仍選擇留在國內的美麗女子，茜嵐。

她能否像崇青一樣走出陰霾的人生，能否擁有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