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放下

儘管拔了老虎鬚，我暫時也是安全的，不過，這暫時的安全是我用摔杯子的英勇換來的。事情過去三天了，除了幾個問候電話以外，我的身邊一直很安靜。安靜到給我一種幸福生活已經來臨的錯覺，如果能夠這樣一直平淡下去，也不枉我耗盡心力死去的那些腦細胞。

我拒接韓千揚的電話，不是我沒有肚量，而是不知道和他說些什麼。因為他的泄密和我的有本質上的不同，對於欺騙朋友的人，不管造沒造成嚴重的傷害，對我來說都是一種背叛。

我隱約猜到他和平措見面后達成了某種約定，我猜是平措選擇退出由韓千揚接替他照顧我們母子，所以後來韓千揚才會兩次向我求婚。只是不知兩人背著我做出這個荒謬的決定時，可曾想過我的感受，並為此猶豫反悔。而平措在求他的父親徐聖峰放我一馬的時候，他的心情又是怎樣呢？畢竟放手即是海角天涯，從此後，我們母子和他便再無關係了。。

時間悄悄逝去，第四天上午，我接到茜嵐的電話，她說想和我見一面，時間地點由我來定。茜嵐講話的語氣平靜寧和，和之前的高傲疏離判若兩人，沖著她這份難得的心境，我同意見面。

「下午四點，我家路口的怡情書吧。」我說。

茜嵐說好，臨掛電話前，我聽到她叫了我一聲，沒等我回應，她緊跟著說了聲對不起便掛斷了電話。我愣在這頭，等回過神來，耳邊已沒了聲響。我心緒複雜地看著手機靜止的屏幕，怎麼也無法想象那般美麗驕傲的茜嵐竟學會了低頭認錯，我以為，見面之後即是陌路呢。。

我比約好的時間晚了五分鐘到達書吧，這樣的安排是我故意為之，我想對於茜嵐來說，儘管只有短短的幾分鐘，也足夠她想好開場白了。

書吧里客人不少，進去以後我還找了一下，才在靠窗的座位見到穿著一身簡素衣裙的茜嵐。她無疑是美麗的，就算是蜷縮在角落裡，也是一顆會發光的珍珠。書吧里的客人多把目光瞥向她，連吧台里的大劉，也忘了他的小喜，不時地朝角落裡看上一眼。。

我看到茜嵐的桌前除了本書，什麼也沒有，於是我直接走到吧台，敲了敲白色流理台，「呦！春心萌動了啊，小喜-------你看你家大劉。。。」我的頭朝大劉身後的操作間才探了一半，就被大劉按住腦門推了回去。

「姑奶奶。。小聲點！」大劉舉起手掌，往脖子上砍了下，一臉緊張地低叫。我忍俊不禁，抽了張紙巾塞給大劉，「真的流口水了。」大劉接過去胡亂擦了擦，不好意思地漲紅臉，「客人太漂亮了，沒忍住。」

我拍拍大劉的肩膀，安慰說：「我是女人也會被她迷住，別說是你了。別擔心，姐會替你保密的！啊！」我笑起來，指著茜嵐的方向，「給我送兩杯鮮榨果汁，就是美女那桌。」

大劉愕然愣住，他指指茜嵐，又指指我，「你們。。。。認識？」

這時，一直走神的茜嵐終於發現了我，她朝我揮揮手，示意坐這邊來。

我沖著一臉呆相的大劉擠擠眼，走向茜嵐。

茜嵐肯定不知道她造成的地震波有多嚴重，她姿態優雅的欠了欠身，朝我微微的一笑，「貓子，來了。」

她這一笑不打緊，我就算是背對著群眾，也能感覺到人民的力量是多麼的強大。我扶住額頭，笑著慨嘆道：「你可別再笑了，這兒是公共場合，我可不想跟著你一起被人圍觀。」

茜嵐立刻就抿住嘴巴，她止住笑意，兩眼盈盈的望了我半天，才幽幽的說：「和你在一起真的讓人感覺很舒服，看來千揚說的一點都不假。」

大劉送來兩杯新鮮亮麗的果汁，態度好得出奇，我低頭悶笑，大劉紅著臉磨蹭了一會，最後給了我意味深長的一瞥，扭身離開了。。

我笑罵，這死小子！

茜嵐似乎領悟到什麼，也跟著我笑起來，然後她抬手攏了攏散在臉頰上的碎發，看著我說：「今天冒昧約你出來，一是向你辭行，二是向你道歉。貓子，我之前做了很多錯事，傷害了你，也傷害了千揚，我不敢奢求你的諒解，但求你不要不理千揚，好嗎？他看起來糟糕極了，我很怕，很怕他再也不理我了。貓子，經過這次教訓，我解開了壓在心裡的死結，就像千揚說的，凡事不能勉強，尤其是感情，更加不能強求。我曾轟轟烈烈的愛過兩個男人，卻都因為我的主動放棄而錯失掉了。上次，千揚回美國，我的心裡燃起了希望，所以不顧一切的跟著他來到中國，想挽回他的心。。但是，很可惜。。我終究是晚了一步，不，確切的說，是當年不懂事的我親手扼殺了我和千揚的愛情。」

她的笑容無比的苦澀，「走到今天，我除了對你對千揚有說不盡的歉疚以外，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了。一個人能明白自己愛的人究竟是誰，並且努力爭取過，即使結果並不完美，我想我也可以安心的離開了。現在，我只想求得你的原諒。貓子，你能原諒我嗎？是我，是我的自私和無知，讓你陷入艱難的境地。」

我望著茜嵐那張盈盈欲泣的美麗面孔，內心裡說不被觸動那是假的，茜嵐和薇薇兒的勇敢是多麼的相似啊，她們勇敢爭取的對象都是實實在在的希望，而我呢。。伸手一抓，卻是一片逝水流雲般的虛無。。

我走神了，想到一些不該想的事，所以臉上的表情顯得太過嚴肅而認真，茜嵐神情緊張的看著我，囁嚅著問我：「貓子，你不原諒我。。」

我看著她，點了點頭。

茜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精緻小巧的嘴唇動了動，卻沒能說出一個字。

「不管你現在道歉的態度有多麼的誠懇，你傷害了我是事實，沖這點，我不原諒你的背叛。」這是我做人的原則。

茜嵐慚愧地低下頭，手指緊緊攥著杯子，不想讓我看到她難過的神情。

我最受不了這個了，於是，輕嘆了口氣，拍拍她僵硬蒼白的手背，柔聲說道：「別難過了。我不原諒你，是因為你的確做錯了，而我今天應你的約，是覺得你還有葯可救，還可以做朋友。不過。。這樣看起來，你似乎不太願意？」

茜嵐驀然抬頭，美麗的眼睛愕然至極地盯著我，然後，我的手感覺一緊，竟被她一把攥住，想不到一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子手勁會這麼大，於是，表情扭曲的我和驚喜不禁的茜嵐，便上演了一出大團圓的戲碼。

人與人的關係就是這麼奇怪，初見時就針鋒相對的我們怎麼也想不到彼此間會有這樣一段糾纏不清的緣分。。

接下來我們聊了很多，茜嵐毫不避諱的向我談起她的病情，她打算回美國后開始系統治療。她擔憂的問我將來的打算，我只能回以苦笑，將來？我設想的平靜生活還有可能實現嗎？

「其實。。其實你可以考慮和千揚。。」

我搖頭打斷她，「不會的，我和千揚是好朋友，以前是，今後也一樣，不會變。」

茜嵐很認真的看著我，「貓子，你這是在給我希望嗎？」

我笑了笑，認真的回答她：「是啊。但你得把病先治好了我才會給你這個機會，懂嗎？你想啊，哪個男人會喜歡一個動不動就拿自殺虐待人的愛人呢？」

我倆相視而笑，為了心底的那一份釋然，也為了徐聖峰那一句真話，傻丫頭終是沒能說出那個秘密。。

茜嵐，你到底還是一個善良的女人啊，我怎麼可能去恨你呢？

我和茜嵐相攜走出書吧，外面已是華燈初上，夜色闌珊，街燈在夜色中泛著淡淡的黃色光暈。茜嵐伸手招了一輛的士，飄蕩的裙擺，美麗精緻的容顏，不用怎樣刻意的動作，她隨意的一站就是一幅養眼的圖片。

上車前她緊緊的擁抱了我，她說，貓子，我們都要保重。。

我微笑說好，指了指隆起的小腹，我肯定會比你更加的努力！她莞爾微笑，沖我瀟洒的擺了擺手，上車遠去了。。

立在人潮熙攘的街頭，心緒有些複雜的激蕩著。儘管這一切不是我和茜嵐期待的結果，但卻不失為另一種圓滿。茜嵐第二天就要直飛美國，我知道韓千揚一定會去機場，所以剛才我就以自己的方式和茜嵐提前告別了。我還沒有做好面對韓千揚的準備，我不知道見到他后該說些什麼，又該如何去原諒他的背叛。最重要的，是我的潛意識裡，還存有愧疚感，如果沒有我的存在，沒有我後來荒謬的請求，他們是不是也有複合的可能？

所以，最後上車的時候，我對茜嵐說，「你還有機會，千萬不要放棄。」

說這話的時候，我的態度無比的認真。

茜嵐聽後有些怔然，但很快她就笑了，淡淡的一個笑容，雲淡風輕，格外的美麗，令人羨慕。茜嵐來之前，一定和韓千揚溝通過了，也想通了我們之間的關係，所以才在離開之前找到我，想放下內心的包袱，輕裝遠走。

她看開了，所以會微笑始終。我是多麼羨慕她的放下啊，心裡沒有了負擔，怕是連睡覺都格外的香甜吧。

而我。現在的我，到底在沉重的生命里又放下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