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痛徹心扉

抬起鉛一樣沉重的雙腿，最後望了一眼那對相顧悲傷沉默的翁媳。

我轉身離開。

剛走了兩步，就聽到徐聖峰蒼老妥協的懇求聲。

「顧貓，你再考慮一下吧，就當我們徐家求你了！！」

我沒有回頭，咬牙硬撐著走出書吧。門外立著一臉焦急的安嬸，見我出來，立刻上前扶住我搖搖欲墜的身子，「顧小姐---」安嬸被我的臉色駭到，眼神里都是惶恐，我的腦子裡混沌蒙昧，卻知道拉住想打電話的安嬸，「我想回家。」

回去后，我就處於昏昏沉沉的狀態之下難以清醒。腦子很亂，各種記憶和熟悉的面孔交替在腦海中閃現，折磨得我生不如死。

因為心事太重，我無法安眠，半夜還開著燈坐在飄窗的檯子上看著外面黑黢黢的樹影發獃。凌晨時分，安嬸起夜看到我屋裡的燈光進來探視，看到我的模樣，她不禁別開臉紅了眼眶，她默默地幫我鋪好床鋪，把我拉到床上睡下，她說，你不要命了連孩子也不要了嗎？

但凡牽扯到腹中骨肉，我自然是無比配合的。我闔上眼睛強迫自己入睡，但大腦卻異常的活躍，我根本睡不著，可是安嬸一直在旁守著，我也無法睜眼，只能難受的維持著姿勢，不敢亂動。就那樣堅持了一會兒，我漸漸撐不住的時候，擱在床頭櫃的手機卻突然叫囂起來。

不等安嬸叫我，我便騰一下坐了起來，因為太過用力，刺激到了肚子，我還蹙了下眉頭。

我拿起手機，去看來顯，竟是遠方在香港的薇薇兒。。

那時，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凌晨1點23分。

「喂，薇薇兒？」我試著叫了對方一聲，電話那邊很亂，各種各樣的雜音充斥耳膜，讓人莫名的心悸。。

對方似乎在急促的喘息著，不等我再問，就聽到薇薇兒撕心裂肺的哭聲在電話那端響起。。

「貓子！！斯頓。。斯頓他剛剛去世了。。貓子。。他走了。他走了啊。。。。」在薇薇兒悲痛欲絕的哭聲中，我的世界一點點碎裂，最後，轟然崩塌。

手機掉在地上的碎裂聲，安嬸的驚呼聲，連成一串足以摧毀我堅強意志的音節。

我再也撐不下去了，身體後仰，重重的倒在床上。。

失去意識的剎那，我的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石頭清俊的面容，他始終在對我微笑，朝我靠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伸手想抓住，那一片令我痛徹心扉的虛無，可是眼前一黑，終是陷入了迷離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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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走了，走在這個寒冷的冬季里，他以這種慘烈的方式永遠留在每一個熟悉他的人的記憶中，再也無法遺忘。我的心像是被這個血淋淋的現實猛然掏空了，悲傷的不能自拔，我不能去想和他有關的任何畫面和片段，隻言片語都不可以提及，石磊這兩個字成了我心中劇痛的根源。。。

要是我永遠這樣睡著該有多好呢，什麼都不去想，也就不會這樣的痛苦了。。。

但現實就是這樣殘酷，它還是迫不及待的把我叫醒，它用尖銳冷酷的刀刃貫穿我的身體，然後獰笑著看我慢慢的死去。

好殘忍。。

好痛啊，貓子。。

我抬起乾澀腫脹的眼帘，恢復意識的那一刻，我的淚水又順著眼角汩汩流淌下來，這是我的卧室，還是這個深夜，屋裡卻多了一個熟悉的人。

平措就坐在我的身邊，那是他能離我最近的地方。他的目光不知投向何處，陷入深思，竟沒有發現我的動靜。安嬸隨後走了進來，發現了我醒了，她激動的叫了一聲先生，指指我，說顧小姐醒了。

平措霍然轉身，一雙深邃的黑眸，牢牢地鎖著我的視線，讓我再想假裝昏睡也不可能了。看到我臉上的淚水，他痛苦地眨了眨眼睛，然後俯下身子，用雙手固定住我的臉頰，語氣溫柔地提醒：「哭出來吧，貓子，你這樣會憋壞的。」

我是很想大聲的哭出來，但是每一絲嗚咽到了嘴邊卻都化成了無言的顫慄，巨大的悲傷和哀痛蔓延在四周，無邊無際，就像是化不開的濃霧團團圍繞著我，壓得我無法正常的呼吸。心痛如絞，平措憐惜至極地把我抱在懷裡，他親吻著我的額頭，一遍又一遍，「貓子，別這樣，好嗎？想哭就哭出來吧，有我在，一切都還有我。。。」

我累極了，對這糟糕的世界和命運再也無能為力了，我心力交瘁，連反駁和抗拒的念頭都不敢去想了。顧貓，你自詡瀟洒不凡，把一切人世無常都看得淡漠清楚，你自詡有九條命，逃跑的功夫比誰都厲害三分，可是呢，現實卻在打你的臉，你連一次厄運都躲不過，九條命被你揮霍一空，到了最後，當災難真的來了，你卻只能奄奄一息的等死。

石頭的猝然離世更讓我感覺到人生的變化無常，我徹底的領教了它的厲害。

所以還是這樣吧，各歸其位，我們都老實著點，千萬別去招惹命運這個大贏家，它真的是太無情太冷酷了。我還沒有把我的孩子生下來，所以我必須要順從它，儘可能的完成我的願望。就像是石頭，完成了他在這人世間的使命，一刻也不願意多待，就這樣決然的永遠的離開了。。

「我要去香港，送他最後一程。石頭他不夠朋友，連一句話都不跟我說就走了。。他。。他。。。」我言語破碎，斷斷續續不能成句，但是看向平措的眼神卻依舊堅定固執，我要去香港，必須、立刻、馬上就去。。

安嬸端著熱水進來聽到我的話連忙阻止，說李醫生的醫囑你忘了嗎？你的身體，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了。

我流著淚掙紮起身，用力過猛使我眼冒金星，但我還是強撐著推開平措，下地去收拾行李。我什麼都可以不帶，但是證件不能不帶。我彎腰在抽屜里亂翻，可是找了幾遍，都沒看到我要的東西，我又氣又急，正要把抽屜卸下來，倒在床上，卻被平措緊緊的從後面抱住了。。

他痛苦壓抑的聲音從我耳後傳了過來。

「你不要命了，貓子！！這種時候你還要逞強！」

看著穿衣鏡中映射出我和平措緊緊糾纏的身影，無限的委屈和凄惶被眼前的景象放大了無數倍，尤其看到自己手中無意識握住的那兩樣東西時，更是把心裡的蒼涼和悲傷揮發到了極致。

我的手裡捏著一串瑩白的天珠和一把色澤厚重的烏木梳，睹物思人，已是物是人非。我緊緊揪著胸口，淚水潸然而下，我聽見自己空洞無力的聲音，「我必須去。平措，你們誰也攔不住我！」

。。。。。。

薇薇兒派了專人來接我去香港，其中還有一位資深的婦科專家全程陪同，航班是在傍晚，到達機場時間還早，我的心情很差，就靜靜的坐在貴賓室休息區等候登機。趕時間的緣故，我們只能乘坐經濟艙，專程來接我的薇薇兒的男助理一直向我說抱歉，我說沒事啊，我又不是什麼嬌貴的人，我只想最快到達香港。

問及薇薇兒的情況，那個男助理亦是一臉神傷，搖搖頭說非常不好，薇薇兒一直哭，一直不肯好好吃飯，男助理說，薇薇兒已經兩天兩夜沒有睡過覺了。我的鼻子一酸，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流了下來，那樣深愛石頭的薇薇兒啊，那般堅強勇敢的薇薇兒啊，想起她我就心酸難抑。我深深的理解她此刻的悲傷和絕望，因為我，也正遭受著這樣的煎熬。。

終於熬到登機，助理去換了登機牌我們站在入口等待通關檢查，這時，有人喊我的名字，聲音有些猶豫，讓人感覺不那麼確定，我回頭，看到一個身材高大英挺的中年男人正在幾個人的簇擁下，停住腳步。

居然是杜墨淵。

他和崇青的事雖已過眼煙雲，可我偶爾還是會在電視新聞上看到他的影子，最近聽說他要把生意轉移到海外了，看來沒有了崇青的牽絆，他過得非常不錯。。。

我向男助理說了句稍等，就朝杜墨淵走了過去。杜墨淵回頭交待了幾句，摒退左右，便朝我迎了上來。杜墨淵就是杜墨淵，無論是穿衣的格調，還是冷峻的氣質，都不容人小覷。他看到我的模樣，第一句話就問我是不是病了，接著視線又掃了下我高高隆起的腹部。

我搖了搖頭說還好。

他點頭，又問我這樣子不待在家裡，還要出門嗎？

我回答他，朋友去世了，我要過去送送。杜墨淵表情一愣，隨即變得黯然，這樣的年紀就離世遠走，總是會令人心生惋惜，他說去吧，別誤了登機，貓子，我也該走了。

我沖他擺擺手轉身準備離開，可視線交錯的一剎那我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模樣，他似是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沒有說出來，最終還是沉默的轉身走了。。

杜墨淵，我知道你想問的是什麼。

但就算你問了，我也不會告訴你答案的。你該明白，放棄的時候就應該明白，得與失，素來對立卻密不可分，人生沒有如果，更沒有重頭再來的機會，它雖殘酷，卻從來對我們都是公平的。

走進登機口，我忽然往身後熙熙攘攘的大廳看了一眼，很奇怪的感覺，就是想回頭再望一眼。

那裡人來人往，卻再沒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顧小姐，走了。」助理折回來喊我。

我回過神來，再無猶豫，轉身跟上前方登機的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