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我回來了

我又回到了家鄉，時隔兩年，我從春熙來到西藏，又從西藏回到春熙。

人生的軌跡彷彿就是一個圓圈，兜兜轉轉，始終離不開中央的圓心，即使跑得再遠，也終有一天會回來。

立在人來熙往的機場大廳，感受著鄉音鄉情，似曾相識的氛圍，不禁令我生出一種恍如隔世之感。這塊秀美豐饒的土地上承載了人世間太多悲歡離合的故事，我，一個如草芥般的人物也不能倖免的成為某個故事裡的主角。

啟程之前我沒有通知忠心耿耿的全叔來接機，而是選擇把電話直接撥到平措的手機上，呵呵，這可不可以算是貓子式的勇敢。

既然相逢已經無法迴避，再見面時，我希望，我們能夠平心靜氣的說聲，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我俯下身去，整理著向好身上的衣服，他今天穿得很帥，一件粉色的毛線開衫，裡面是淺灰格子的翻領襯衣，下身是一條和襯衣一個系列的格子休閑褲，黑色的皮鞋。他有一頭烏黑濃密的頭髮，理得短短的，襯著那雙靈動漆黑的眼睛和紅嘟嘟的嘴巴，往我身邊一站，那光芒。。令我這個做媽媽的倍感驕傲和自豪。。。

經過的人都情不自禁的把目光投向小人，因為胖嘟嘟的向好實在是太招人喜歡了，我半蹲在地上，握著向好的胳膊，認真地教他喊爺爺這個詞。現場教學成效不高，他口中爺爺的發音聲音總是一一。。一一。。看我恨鐵不成鋼的慚愧模樣，向好覺得特別好玩，更是一一。。一一喊個不停，我作勢要拍他屁股，他反而繞著我轉圈，咯咯笑個不停。

看著調皮開朗的向好，我不禁又回憶起在西藏貢嘎機場和格列大娘一家分別時的情景。當時，大小都哭作一團，向好一直喊著穆拉，穆拉。不哭。。格列大娘最後還是擦乾了眼淚，狠狠地親了向好一口，說多吉和媽媽就快要找到幸福了，穆拉高興，穆拉不哭。向好懂事地擦著格列大娘的眼淚，嘴裡一直說，不哭，不哭。。是啊，這樣一個可愛的小天使，誰又會真正忍心讓他活在不完整的家庭里呢。或許，從那一刻開始，我真正的放下了，放下了過往的那些恩怨和傷痛，追隨著我的心，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決定。

「你好，我們很喜歡這個孩子，能和他玩一會兒嗎？」旁邊等飛機的一對夫婦看到向好，喜歡得不行，徵得我的同意，他們就和特別喜歡嘮嗑的向好同學開心的聊了起來。

趁著這會工夫，我給崇青打了個電話。

這些年我和她一直保持著聯繫，要不是小健正是頑皮淘氣的年紀，崇青恐怕早就拋夫棄子來西藏陪我了。可能崇青還是放不下之前的事，所以，我們每次通話都以某一方的電話沒電而結束。崇青總是充滿期盼地問我，貓子，你什麼時候回來，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我總是很平靜地回答她，暫時還沒有回去的打算。那時的我，還未從巨大的傷痛中恢復過來，又怎會踏上歸鄉的那條路。。

在淡忘面前，時間，真的是一劑良藥。它無聲無息地抹去了那些殘酷的記憶，唯余美好。那些曾經的刻骨銘心，會讓我們有新的感悟，在煩惱和憂愁面前，想起它們，就會覺得，哦，原來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

心結宜解不宜結，只有解開心結，那些凡塵俗世的煩惱才能真正的得到化解。

我承認，我愚笨至極，在純凈無暇的高原待了那麼久的時間，才慢慢參悟到這個道理。。

人，總要順應自己的真心，才能過得充實而又平靜。。

今天，走出陰霾的顧貓最終還是遂了崇青的心愿，回來了。

「我回來了，崇青。」我面露微笑地說。

電話那端沉默的可怕，我以為信號出現問題，又輕輕喂了一聲，接著，就聽到一聲撕破我耳膜的尖叫從電話那端透了過來，「啊------貓子！啊-----------你。。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

我無奈地按住手機，再一次說了聲：「我回來了，崇青，現在在春熙國際機場。」

崇青那邊又是一陣尖叫，接下來，她大聲喊保姆，喊兒子，她亂作一團，還不忘沖話筒喊：「貓子，你在機場等著我啊，我馬上就過去，絕對不會讓你和向好等急的。哦。。天吶，我的甜心向好回來了！！天吶，我的寶貝向好，閿小健------你還不快給我滾過來！」

我忍不了那高分貝的噪音，把手機拿遠，等那頭癲狂的女人稍稍平靜之後，我才對著電話說：「崇青，向好的爸爸會來接我們。」

崇青愣了足足有十幾秒的時間，才突然爆發出一聲大吼，「你個重色輕友的貓子！！」

我揉揉耳朵，「喂！你能不能小聲點。」

崇青看來是真生氣了，「沒法小聲！！我就說嘛，你怎麼會那麼痛快的從西藏回來了，原來，是因為平措！好啊，顧貓，你夠意思，你真夠朋友，哼！！我們從此絕交！哦，不對，把向好給我送過來，我們再絕交！」

我不禁大笑起來，那邊談興正好的小人回過頭看我，那鄙視的眼神，提醒我：媽媽，請注意影響，這是公共場合。。

我眯著眼睛討好般的沖向好微笑，指指手機，用口型說：是你乾娘，你乾娘。

不過，我還是很正式的向崇青說了抱歉，「對不起，崇青。這次回來的突然，我瞞著春熙市所有和我有關的朋友。為什麼會突然回來，一是因為向好爺爺的病，二是因為，我必須得這麼做了。快兩年了，我一直欠向好一個願望，他想有一個爸爸，像嘎嘎一樣能背著他轉圈，爬坡的爸爸，他經常會問我，照片里的爸爸為什麼不像阿庫一樣陪著他呢，每次，他這樣問我的時候，我都恨不能殺了我自己。這是我一直以來欠向好的，也是我欠平措的，我不能再這樣自私下去了，趁一切還來得及，所以我，回來了。。」

坦然面對崇青，坦誠自己內心的想法，在過去看來那絕對不是顧貓能做出來的事，可我今天，卻一次次的破例。人，總得經歷過一些事情才能做到心平氣和的去面對問題，面對自己的真心，命運很照顧我，沒讓我等到遲暮之年才明白這個道理。

崇青那邊沉默了好久，才傳來吸鼻子的聲音，我小心翼翼的問：『崇青，你哭了嗎？」

崇青卻壓低了嗓子吼：「扯！我怎麼會哭！那是生氣好不好，回來又不是因為我，我哭個屁啦！」

她在說謊，但我只能心酸的微笑。崇青，我最愛的朋友，我怎能不知道你呢，你一定又在電話那邊眼睛紅紅抹著眼淚，一邊為我的回歸狂喜激動一邊又感嘆著這些年我經歷的苦痛，各種情緒集中在一起，善良的你，又怎能忍住淚水。。。

為了安慰崇青受傷的心靈，我接下來還是給了她一個驚喜，我說平措會把我和向好送到你家暫住一晚，你權當收留無家可歸的人來對待我們母子就好了。。

我把又開始高分貝吵嚷的手機拿遠，但那聲浪還是傳遍了四周的空間。我聽到崇青已經在喊著保姆收拾客房了，還有頑皮的小健，也湊近了電話喊起向好的名字。。

我彎起嘴角，從那對和睦的中年夫婦手中接過向好，向他們揮手告別。。

再轉身，我一下子就怔住了，身後這個不知站了多久的人，竟是他。。

他來了。。

氣質變得更加沉穩，目光也愈發深情的平措。。

我們啞然相望，彼此的眼底涌動著波濤和烈焰，平措向前走了一步，我下意識地向後退，可是腳剛抬起，又徐徐放下。。

貓子，說好的，要給他真心，要勇敢，不要逃避。。

向好發現了眼前這個表情怪異的阿庫，他感興趣的瞅著，瞅著，忽然就扯著我的手興奮地叫道：「媽媽。。爸爸。。片兒。。」片兒就是我經常拿給他看的照片，裡面那個笑得純凈若陽的男人就是眼前這位已經低下身子抱住向好的英俊男子。

「回來了。。你們。。」他的目光糾結於我和向好之間，捨不得分開一秒。我扭過頭去，好吧，我承認我又想在他的目光盯視里逃跑了，可他沒有給我這個機會，一手抱著向好，一手緊緊的拉起我的手，「回家，我們回家！」

看著那抹久違的笑容，一陣強烈的心神搖曳，使我恍惚又看到了西藏湛藍的天空下，那個牽著我，笑得格外純粹和美好的西藏男人。。

哎。。

就這樣吧。我那顆漂泊不安的心終於在眼前這對舔犢情深的父子面前找到了安定的港灣，血緣真的是個神奇的存在，幾乎不需要任何的適應期，向好就在他的親吻下滿足快樂的笑了，他們互相看著對方，那樣真誠渴望的眼神，沒有絲毫的嫌隙，這才是父子，這才是真情流露的親人之間的愛。

可我不得已還是當了一回惡人，我煞風景的打斷了他們父子間遲來的親密，我說：「平措，請送我和向好去崇青家，今晚我們住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