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沒人要,那我要
很詭異的一段存在。
明明相見卻不能相認,明明近在咫尺卻似遠在天涯,時間彷彿停在這一刻,宇宙洪荒,混沌蒙昧,終不得向前。這蔓延在四周無望而訣別的氣氛連我也被傳染,腳底就像是生了根,根本挪不動步子。
他們的目光就那樣糾纏著,瘋狂而又執著,即使不說話,卻像是能讀懂對方的心靈一樣痴痴的糾纏。崇青的喉嚨里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她的嘴唇微張,睫毛也在劇烈的顫動著,她攥緊我的手,身子微微晃動,我知道她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
可這種詭異的情形下,誰又能發出聲音來呢?
他,她,我。
任何人都不能啊。
過了好久,又或者只是過去短短的幾十秒。我的臉上忽然感覺到微涼的濕潤,起初,我以為是那些脆弱易感的淚水打濕了臉龐,仰起臉的時候,卻發現頭頂昏黃的夜空開始飄起了細細的雨絲,我的心中漾起濃濃的酸楚,「崇青。」
崇青身子一震,看向我的時候,目光的焦距有很久找不到中心,她抹了抹臉上的水漬,又抬頭忘瞭望天,「原來是下雨了,我還以為我哭了呢。。」
我的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淚來。
崇青忽然笑了一下,和來時迥然不同的反應,彷彿換了個人的似的,竟毅然轉身,再無留戀地說:「我們走吧。」
我們離開的時候,沒有人再回頭去看那扇窗,去看那窗里的燈光,去看那個曾經佔據崇青靈魂的男人。逝去的終將逝去,遠走的終是要遠走,這種儀式一樣的告別也是為了徹底的重生,我希望大徹大悟后的崇青能夠格外珍惜身邊愛她的人,畢竟,幸福的人生,要靠她的雙手去掌握。
小路寂靜空曠,燈光下,細細的雨絲氤氳著輕薄的霧氣,道路兩旁的灌木被雨水淋濕,空氣中散播著清新的粒子,一切都是那麼美好而純凈。只期盼著這一刻能夠長留永駐,彼此相視一笑,心念全然明了,心中緩緩淌過的,是溫情,是理解,更是勇氣。
美麗的崇青。
勇敢的去找尋自己的幸福吧。
你的落寞我不允許,
你的傷悲我更不允許,
讓自己開心起來吧,明天你就是這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崇青的婚禮在市區緊鄰秀水公園的靜安教堂舉行,是完全西式的一個婚禮。而定下婚禮地點的韓千揚正是一名基督徒。他對基督教的虔誠和熱愛超乎我們的想象,任誰都想不到他那樣氣勢冷峻的一個男人會每周靜下心來堅持禮拜,從來沒有間斷過。
我從崇青細緻的描述中,似乎也跟著她走進了那個神聖的世界里。一座座造型古樸典雅的歐式古堡建築,巨大的穹頂包容萬象,悠揚悅耳的管風琴聲在鐫刻著瑰麗畫卷的教堂內迴旋,一排排整齊空曠的無人連椅,祭台正上方用彩色玻璃拼接成的耶穌畫像,無不透露出一種恩慈,莊重和虔誠的氣息。
靜安教堂分上下兩層,圓拱式的空間設計,不算很大氣氛卻很好。靜安教堂的窗戶是用彩色玻璃拼接成的教會歷史圖畫,和主耶穌的畫像交相輝映,在燈光的作用下更是熠熠閃光,通往禮台的主路用紅毯鋪過了,室內也放置了許多香氣淡雅的鮮花,撲面而來的喜氣似乎打破了小教堂以往的平靜,唯有那禮台正中央替世人永恆受過的神主耶穌在慈愛的望著我們。。
參加婚禮的人不多,都是一些關係很近的至交親朋,尤其是新娘這邊,客人更是稀少。
終於,婚禮宣布開始。
身著白色巨幅曳地婚紗的崇青,在我的陪伴下走向一襲黑色禮服的韓千揚。崇青眼含淚光的挽住韓千揚的手臂,那一刻,我清楚的看到了韓千揚深邃幽遠的黑眸中泛起錯綜複雜的情緒波瀾,他的視線在崇青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才緩緩地伸手,帶著崇青走向她的新生。。
透過他們的身影,我看到禮台之上的閿行健。
一襲純黑色婚禮服的新郎閿行健身姿雋秀,薄薄的絲絨面料顯露出典雅高貴的質感,看到美麗的新娘正一步步向他靠近,他難掩激動,竟不顧禮儀,走下了台階。。
韓千揚這時偏頭過去,在崇青的耳邊說了句什麼。崇青的身子當時就僵住了,步子也停下來。我隱約看到透明面紗下崇青那張百感交集的臉龐,她沒有看韓千揚,而是略微停頓了那麼一下,就又堅定地邁向前方。
這次韓千揚一路順暢的引領著妹妹走向了她幸福的彼岸。
前來觀禮的幾位年輕女賓不由自主的把目光都凝注在氣勢非凡的韓千揚身上,這一現象,我一點都不感到奇怪,韓千揚與生俱來的那種純男性的冷峻氣質確實吸引人,連我這隻歷經風雨的老貓對上他的視線都會都會時不時的心跳加速,更勿論那些初見他的佳人了。
我坐在巨型百合花球的旁邊觀禮。
心情舒緩,內心欣喜卻不濃烈,平靜之餘,似乎有一絲淡淡的惆悵摻雜其中,滋味實難言喻。記憶里那個憂鬱的崇青,決絕的崇青,心事玲瓏的崇青,彷彿還近在眼前,曾以為躺在鮮血淋漓的往事里再不會醒來的她,如今卻已幸福的嫁做人妻,怎能不令我感嘆這人世的變幻。
誰也阻擋不了命運的安排。只是我們在服從命運的同時,可以用智慧和經歷把它帶給我們的傷害減至最低。
「不好奇我剛才對崇青說了什麼嗎?」一道低沉的男聲在我耳邊響起,打斷了我專註的冥想。
不用回頭,只需感覺那氣場,就知道是誰。
韓千揚。
我看著他,輕輕搖頭,表示不想。
真的,我一點也不好奇,因為無論他說了什麼或是做了什麼,都無法改變既定事實了。前方禮台之上深情擁吻的一對新人,他們已經結為夫妻,不論是在神佛,還是耶穌基督面前都是,永遠的連在了一起。
韓千揚黑眸深深地看著我,鼻翼兩邊的法令紋看起來深了不少。
他是不滿意我的態度嗎?
正覺得壓力深重,前方的人群傳來一陣騷動,我放眼一望,原來是禮成后閿行健把崇青抱了起來,他們在賓客熱烈的歡呼聲中轉身,由崇青背向單身女賓扔出手裡的花球。。
崇青美麗的臉龐在鮮花的簇擁下泛起幸福的紅暈,只見她深吸了口氣,忽然,向後扔出了那個代表幸福接力的幸運花球。
花球在空中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朝我所在的角落砸了過來,等我意識到懷裡多了個圓乎乎的東西,愣了幾秒,才愕然舉高,「怎麼砸到我了!」
是啊,怎麼砸到我了呢?
一個不再年輕的女人,接到了象徵著幸福的新娘花球,卻不知道自己的身邊人在哪裡?這真的是件挺尷尬,挺沒面子的事情。
我怒瞪著故意製造敵我矛盾,笑得狐狸一樣的崇青,正想反手砸回去,卻被韓千揚按住手,「沒有砸回去的道理。」我轉而瞪他,他開心大笑,然後動作極其自然的用手臂擁住了我蠢蠢欲動的身子,他俯低,在我耳邊低語。
「沒人要你嗎?那我要。。」
充滿了戲謔意味的一句玩笑話,卻令我心頭大震,捧花在手裡彈跳了幾下,掉在地上。韓千揚挑挑眉,蹲下撿起來重新放在我手中。
「拿好了,這可是你後半生的幸福,我能做的就是幫你把它撿拾回來,而保持新鮮還得靠你自己的努力。」
別有深意的一席話和他那瞬間變得明亮的眼睛,卻讓我亂作一團的內心更加的慌亂起來。
我想用力拍打我那張發燙的臉,提醒我自己,不該這樣,貓子!!不該由著他這樣開玩笑。我應該若無其事地對他說:嗨,老兄!你這玩笑開大了啊,或是乾脆擺出深情款款的花痴女的樣子來令他厭煩。。
如果我能多一點的清醒,就會做到冷靜,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白痴一樣的蠢話來。
我舔了舔乾澀的嘴唇,低頭看了看我和他捧著的花束,又抬頭看看他,挺認真地說:「這花刺太多了,疼--------」
我扔開扎手的花球,跳到一邊,誇張地甩手,而韓千揚則在扭曲般的沉默過後,忽然爆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他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整個人神采飛揚的,連我都似乎被那光芒照亮了,賓客們均是側目不已,尤其是年輕的女賓,目光幾乎黏著他,我識趣準備退走,可是手腕卻被韓千揚緊緊抓住。
一起走。
拋下一句命令,根本不容我拒絕,就把我扯上了他的車。
婚禮少不了婚宴,即使崇青和我一樣,都極其厭煩這種繁文縟節般的應酬,可她沒有辦法,因為這就是婚禮的組成部分,而且是必不可少,極其重要的一部分內容。
婚宴的地點定在我還算熟悉的天倫王朝,這家本埠乃至整個華南地區都聞名遐邇的五星級大酒店的餐廳內,早就做好了迎接新人和賓客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