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那天晚上萬均修沒有讓孟新辭和自己在一個屋裡睡覺,即使孟新辭到最後是哭著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說完,萬均修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安慰他。
他皺著眉把孟新辭推開,自顧自地轉著輪椅進了房間,關上門之前他對孟新辭說:「新辭我也有過十多歲的時候,我也會因為班裡同學的條件比我好而心生自卑,我也會因為和老師不對付覺得在學校呆著很煎熬。那會只有我一個人,我沒有另一個人聽我訴說這些,可是新辭你不一樣,你有我。我是你的家人,我是你最親的人,你為什麼不和我說?是心底里覺得我不是你的家人,我不值得聽你心裡的想法嗎?另外,我還沒有原諒你欺騙我,今晚你自己在小屋裡好好反思吧。」
這一年多來,孟新辭只有最開始鬧著要回家那次自己睡過小房間。那次孟新辭也沒有睡好,好像每次自己在這間屋子裡睡覺,孟新辭都不會睡得安穩。
家裡厚一些的棉被在大的那間屋子,這間用的棉被還是孟新辭才來的那會換下來的那床。有點薄,今年也沒拿出去曬太陽,這會蓋在身上還有點霉味。孟新辭難受死了,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萬均修是不是不要我了?
孟新辭坐在床上發愣,腦子裡一直不停浮現這句話。萬均修是個溫柔的人,但是不代表他沒原則。孟新辭見過他寸步不讓的時候,即使是抬著頭看著對方,也能感受到他說一不二的氣場。
說到底為什麼對自己那麼溫柔,又全身心地投入,只是因為孟新辭是孟添的兒子。
這間屋子是萬均修以前的房間,現在都有他以前的痕迹,比如牆上貼著的幽游白書的海報,比如書柜上還放著他上學那會的教科書還有練習冊。
孟新辭從床上爬起來,走近書櫃,隨意地抽出一本練習冊。
是一本高中的物理習題冊,從扉頁開始,到練習冊的最後一頁。只要是萬均修自己寫的字都非常好看,不像別的男生的筆跡那樣潦草狂放,反而雋秀工整。
孟新辭才開學那會,萬均修從文具店裡買回來好多包書皮的紙。他的手沒有那麼靈巧,只能在旁邊一點一點地教著孟新辭,告訴他怎麼剪紙,怎麼包。
那會孟新辭覺得麻煩,哪有現在還包書皮的。
可萬均修當時很認真地說包書皮是對書本的一種尊重,上學一定要對書本尊重。
現在孟新辭一頁一頁地翻著他的書,發現都隔了那麼多年了,竟然還能保存得那麼好。書本的邊角沒有隨隨便便折起來過,現在看都沒有卷邊。更沒有像孟新辭班上有些男生那樣,在樹上亂塗亂畫。除了訂正,幾乎沒有別的改動痕迹。
孟新辭想起萬均修以前說過,上高中的時候他的父親也不幸去世了。那會的萬均修無依無靠,一邊要想辦法養活自己,一邊還要兼顧學習,實在不容易。這種壓力簡直不是孟新辭現在這點遭遇能相比的,孟新辭實在難以想象他那段時光要多艱難。
書櫃里還有一本相冊,外皮都已經泛黃了。忍不住好奇,孟新辭把相冊拿了下來翻開。
還很小啊,照片上的萬均修,大概就是十四五歲的樣子,沒比孟新辭現在大多少,不過眉眼已經長開,和現在看起來差不離多少。
最開始的幾張是和一個年長的男人站在一起拍的,穿著牛仔褲或者運動服,笑得特別開心。那個男人和萬均修長得很像,應該就是萬均修早早過世的父親吧。有父親在的時候,萬均修像別的少年一樣,神采奕奕的。從照片上看,都是無憂無慮的樣子。
後面的照片看著又長大了一些,大多是班級集體照,也一小部分是和幾個同學單獨拍的。應該是父親已經過世了,從衣服上都能看得出來那會他生活上的窘迫。要麼是校服,要麼是看起來已經很舊的運動服。
眼神也沒有前面那些照片的光彩,甚至看上去還有些不自在。
說到底還是個少年,能照顧好自己都不錯了。更何況沉浸在失去父親的打擊中,哪還有什麼心情去拍照留念。
孟新辭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麼先前萬均修會說那樣的話了。同樣的壓力和境遇,萬均修身邊一個人都沒有,沒有人可以聽他心裡的想法,讓他發泄。可孟新辭不一樣,他有萬均修。
但他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有說出口,而是一點點地積壓著,最後變得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為什麼這樣。
第二天孟新辭差點睡過頭,匆匆爬起來就出門準備上學。奇怪的是萬均修好像也睡過頭了,現在都沒起來。廚房裡冷冷清清的,不像往常那樣熱鬧。
孟新辭上課都來不及,顧不了那麼多,拿了個蘋果和一袋牛奶就出了門。
好在公交車給力,孟新辭剛坐到座位上剛剛打鈴。沒有遲到,還好還好。
——
萬均修撐著床緩緩地坐起來,靠坐在床上。搞不清楚現在幾點,現在用的那台諾基亞已經用了好幾年了,電池不太耐用,昨晚又忘記充電。
不知道隔壁那小子有沒有睡著,萬均修幾乎是徹夜難眠。說不上來到底在想什麼,可是就是心裡很亂,思緒幾乎是被白天孟新辭說的那些話走,難受極了。
好不容易剛眯著一會,就聽到孟新辭匆匆忙忙出門上學。
本來想起來不管怎麼著給孩子熱個牛奶,煮個白水蛋的。可是一夜沒休息好,身體像是不聽使喚一樣怎麼都爬不起來。稍微掙扎著爬起來還痙攣了,一下子摔回到床上再也爬不起來。
萬均修慢悠悠地脫掉身上的睡衣睡褲,拿過擱在輪椅上的套頭毛衣穿起來,再一點點地把褲子套進兩條腿,再躺下一點點撥弄著拉起來。
待坐上輪椅后想了想,又從衣櫃里找出一件平時不捨得穿的毛呢外套套在身上。
手機充上電才開開機,一看已經下午。得加快點速度,他做事很慢,等磨磨蹭蹭弄好了說不定人家都放學了。
出門的時候才發現有點下毛毛雨,這會路上都是濕的,他轉動輪椅有點困難,會打滑,這樣又要放慢些速度。
他萬均修緊了緊胸前的雙肩包,順著路邊慢慢地轉著輪椅往前走。
到了學校門口,萬均修將將好聽到打鈴,又沒看到學生出來,想著應該是剛好上最後一節課。
門口的保衛看到坐在輪椅上的萬均修,隔著鐵門問他有什麼事。
萬均修抬手拍了拍身上的雨點子,微微笑著說:「麻煩您幫我找找初中部初一七班的班主任,李老師行嗎?」
保衛上下打量了一遍萬均修,皺著眉頭問他:「你找我們老師是有什麼事嗎?」
萬均修樂呵呵地回他:「我是初一七班的學生家長,我找李老師有點事情。你看我這也進不去,勞煩您幫我通知老師一聲行嗎?」
門口有兩個台階,萬均修怎麼都上不去,只能隔著門扯著脖子對保衛講話,托他幫忙去喊孟新辭的班主任。
這會雨越下越大,保衛只能先開了門,想辦法把萬均修先推到保衛室里,再打電話給年級辦公室把初一七班的班主任喊下來。
一直到現在,萬均修心裡都挺沒底的。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孟新辭的班主任,也沒同他說過話,人家是是知識分子,當然見多識廣,不曉得自己跑這一趟到底有沒有用。
可心裡又覺得,孩子在學校里受了那麼大委屈,要是自己還不出面,算什麼家長。
沒一會,班主任就板著臉進來了,又上下打量了一遍萬均修。他打開隨身帶著的那個茶杯喝了一口茶,沒好氣地講:「我還說怎麼孟新辭上午沒有把你叫來,還以為他忘記了和你說請家長這件事。」
孟新辭確實沒說,萬均修心裡咯噔一下,還好今天主動來了。
班主任隨手拉了把椅子坐下,面對萬均修不屑地問道:「剛開學那會我看了孟新辭的成績,不能說好吧,至少不賴,可是你看看這兩次考成這樣。」
萬均修點點頭,賠著笑正打算說以後會好好監督孩子功課,就被班主任打斷說:「你家情況我一開始就問孟新辭了,多少我心裡是有底的。那會我還說呢,家庭條件不好的,幹嘛非得費老大勁考我們學校,你看看別的孩子去上補習班抓功課了,孟新辭能幹什麼,家長你身體也不是很好,也沒法幫他什麼忙,這不是讓孩子自己吃虧么?」
「老師學習這個我回家會和孩子商量去補習班,別的不說至少在我家只要孩子願意我是全力支持的。只是可能孩子這兩年身上發生的事比較多,一時半刻還沒適應過來,老師您給他點時間,新辭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他以後肯定能學習好的。」萬均修對視著班主任的眼睛,認真地和他說。
不知道該怎麼說現在的心情,比以前自己見班主任還要緊張,生怕自己說錯一點點話。他平時是愛笑的,但是不是賠笑,這會點頭哈腰的樣子自己都覺得累。
班主任氣消了點,說話沒有那麼沖,萬均修才緩緩拉開雙肩包的拉鏈,掏出一枚勳章,沖班主任說:「老師,不知道您對我們家新辭了解多少,我們家確實和別人不太一樣。不過我還是希望老師可以聽我說一下關於新辭的一些事情。」
「新辭的親生父親,是烈士,是英雄。新辭自己是九死一生里出來的小孩,他已經很堅強了,在家也很乖。他絕對不是老師您眼裡的壞崽子,希望老師可以多給新辭一點包容,也希望您可以在學校里尊重每一個孩子。」
他把孟添留在自己身邊的一枚勳章遞給班主任,轉而語氣開始凌厲和嚴肅,「您可以覺得我們家家庭條件不好,和這所學校里彼得孩子格格不入。人各有命,我們沒有辦法決定自己經濟條件到底如何。但是。」
「我絕對不允許,你以這個理由,為難一個英雄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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