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絕路 1
越臨近死亡，她開始會害怕自己付出越多的愛，會越讓他捨不得自己。
原來，人的心態真的會有所變化。
以前，她覺得只要用盡全力去愛他，去付出。就不會讓彼此遺憾。可是。。。。。
可是，當看到他每次都偷偷摸摸的找邱讓私下了解自己的身體情況，每次都偷偷自己躲著消化所有的沉痛。
他在她面前笑得越開心，她就越不安。
她不是一個認為愛應該長長久久生死相隨的人。所以，她一點也未曾想過，自己若是死了，李俶應該隨她而去。
可目前看來，李俶卻不是這樣以為的。
他好像有很多事瞞著她在準備。很多事都在盡全力的去完成。像在抓緊所有的時間。
所以她慌了。
她真的慌了。。。。
她害怕。
害怕自己一身沒用的弱骨做了塵還連帶連累他。
邱讓看著一雙滿是針眼的手，鼻子一酸。眼眶都紅了。
「放了她吧。」邱讓第一次有了放棄的念頭。
「好。」李俶一點猶豫也沒有。
李俶這反應著實驚呆了一旁的邱讓。他睜著不可思議的雙眼疑惑的看著李俶。
「為什麼？」他想知道李俶究竟是什麼心思。
「我知道，她最近很辛苦。這到處都是顯而易見的針眼，每一處都像扎在我的心上一樣。」李俶頓了下，似乎想了很久。最後淡淡的又說了一句：「與其這樣痛苦，不如就此解脫。我便隨她一同去。」
「不行！」邱讓一向知道李俶用情至深，卻沒想過，他給的情是這樣義無反顧。
「為什麼不行？她若不存在了。我心裡所有對這世間的留戀也跟著沒了。一副空殼活著都剩折磨和無盡的黑暗。」他顯得極為不鎮定，說話的聲音極大。但這麼大的聲音也吵不醒床上躺著沉睡的蘇神秀。
「看來，是我太快放棄。我錯了。」邱讓這才知道，掌握在他手裡的命是兩條，甚至更多。
天下快要恢復安定，如果此時朝廷再度動蕩，必將再次掀起一場新的腥風血雨。這麼大的危險，邱讓實在不敢不顧及。
李俶看了一眼改變主意的邱讓，眼裡沉寂的希望再度燃燒。
他雖願意同她共生死，可他更想與她朝朝暮暮。如果有任何的希望，他可以等。
哪怕是無盡的等待。
因為只有活著，他才能把所有想給與的好，想給與的愛通通真實的傳達給她。
而正當蘇神秀陷入生命垂危之時，史朝義也同樣是走投無路之境。李俶的兒子李適正在一步步奪回被叛軍佔領的城池土地。
夜裡，柳芝文正在研究收集來的情報。
「皇上，我們從這裡逃脫，可以往北再退三十里。」柳芝文一邊查看地圖，一邊結合情報給出合理的建議。
「你也別叫我什麼皇上了。不過是被人追著打的人罷了。」史朝義緩緩的坐了下來，之前幾次出戰身體的勞損還是有些嚴重。
「怎麼能不這麼稱呼呢？」柳芝文有些執著。她執著的不是這等虛名，而是覺得史朝義連這樣的位置都不在乎了，她心裡慌得很。彷彿她執著的這般稱呼他，可以讓他多少有些鬥志。
「你想如何，便隨你吧。」史朝義看著柳芝文，心裡多少對這些日子以來的陪伴有些感恩，便不想與她的偏執再爭論下去。
「我只是不想你失去鬥志。。」柳芝文害怕史朝義誤會，終還是給了解釋。
「其實我很久以前就累了。你明明知道的。我已經厭倦了這些腥風血雨的日子。厭倦了每日醒來要面見拉攏這麼多我以前討厭的嘴臉。我從一個曾經想要報效朝廷的武將變成了叛軍的統領。。。如今想來，彷彿一場夢一般。。讓人心裡如此的不知其味。」史朝義第一次在柳芝文面前談到自己內心的想法。以前他從來不對她說起，但一看到她還不放棄的模樣，竟有些不忍。
「你只是失去了目標。失去了想要得到的慾望。而她就是你想要得到的。你選擇成全了她，所以你從那一刻起，對長安，對天下早就沒有了想法。」柳芝文也是在那次事情之後第一次主動提起蘇神秀。
當她看到她提起蘇神秀時，那雙熄滅了一切慾望的眼睛亮了起來，柳芝文的心裡居然也覺得釋懷。
最開始的相識，柳芝文雖然知道蘇神秀不像表面那般嬌蠻高傲，但也從來未曾想過與她為敵。後來，她慢慢發現蘇神秀不僅不是表面那般人物，而且還藏著幾乎無人能及的城府。她便開始留意起了蘇神秀的一切。
是蘇神秀激起了她所有好勝的心思。
可是她還來不及與她切磋一番，就被梅妃和自己的爹娘「背叛」了。她的所有尊嚴被自己至親至信的人踩在了腳底下。她失去的何止是她的驕傲，還有一顆對這個世界善意看待的心也一併破碎。
可當她痛苦不堪嫁給一個自己並不喜歡的粗魯武將安慶緒的時候，蘇神秀呢？她當時怎麼可能不拿自己與蘇神秀做比較呢。
哦。。對了。。那時候的蘇神秀簡直就像忽然得到了一切一般。有疼愛她的爹娘，還有一個如此優秀的皇子。身邊跟著的丫鬟看著也十分的忠誠。
她怎麼就什麼都有呢？
柳芝文想了想，免不了微微淡然一笑。
是！她嫉妒極了。
她發現自己居然那麼的嫉妒羨慕蘇神秀。
為了掩飾自己的無能和不幸，她才選擇什麼也不提。便那樣裝腔作勢的活著便好。
可是那個讓她嫉妒到發瘋的蘇神秀原來過得也沒有那麼好，當柳芝文知道這一點后，才覺得自己是有資格與她一較高低的。
但誰知道，她自己會在史朝義身上投放了愛。。。。
「你似乎還有話未說完？」史朝義雖然一邊獨飲著酒，卻還是看見柳芝文若有所思的神情。
「還是不敢面對我剛剛說的嗎！？難道不是因為她已經有了歸宿，所以你才失去了一切鬥志？」柳芝文像中了蠱一般，非要親自逼問。
「對！因為我的心裡已經沒有希望了，所以慾望又算得了什麼？」史朝義有時候不得不承認，他討厭這般非要刨根問底的模樣。
「報！」屋外突然響起暗衛的聲音。
史朝義一下子就聽出了誰的聲音，於是也不再追究柳芝文剛剛的話。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便與暗衛一同回到了自己的書房。
暗衛熟練的從取來的竹條里用刀取出了一張紙條。
史史朝義著急的打開了紙條。
紙條上的字很少。只是「時日無多」四個字輕鬆的打敗了他。
屏退了暗衛。他打開了曾經從她府邸拿走的那副畫。
畫里有個女子。打著樹上的棗子，巧笑嫣然。
他卻痛心的掉了淚。
第二日，史朝義便把畫收在了匣子里，讓暗衛親自送去長安的蘇府。
完璧歸趙。一切歸位。
幾日後，李適帶的唐軍大舉壓近。史朝義不顧柳芝文的勸阻，非要親自上陣迎戰。
柳芝文哭著拉著他的手久久不放。史朝義無奈，傾身上前抱了抱柳芝文。
「此去，怕是不會再見。你也無需再等待我。以後找一個平凡的人，好好過下半輩子吧。」史朝義靠在她的耳邊，真心的給與他最後的關懷。
「史朝義！！！」柳芝文痛心的尖叫出聲。接著狠狠的朝著史朝義的耳朵咬了下去。
史朝義忍著劇痛沒有推開她！反而一直等待柳芝文能夠穩定下情緒。
「我的心選擇了你！是我的心選擇了你！我拿這顆心沒有辦法！拿這樣的你也沒有辦法！」柳芝文終於發著瘋一般的哭喊出來！
他才發現有血有肉的女子都很美麗。
「我走！我這就走！」柳芝文氣急敗壞，帶著她所有的人馬轉身不顧一切的走出了議事廳。
確認她當真離開，史朝義了無牽挂提著他的劍便主動出擊了李適帶來的唐軍。
退至溫泉柵，已經無路可走的史朝義在這裡徹底失去了他最後的軍隊。
當他以為絕路的時候，卻看見那個女人帶著已經跑遠的隊伍又趕了回來。
風把她的披風吹了起來，在空中翻滾出好看的弧度。他看見她帶笑的模樣。
第一次，史朝義真心的看清楚柳芝文的樣子。
以前她總圍在他身邊，即便日夜作伴，可她的模樣是模糊的。
他不曾在意過她的模樣。
現在看過去才發現，她確實也是極好看的。
只是，不是他期待的人罷了。
可她這麼傻的沖回來救他，卻讓他真心感受到了她說的「愛」。
他付出了太多的「愛」，卻第一次有人把這麼深厚的愛給了他。
所以，他才那麼想，那麼希望她能活著。
可此時李適的箭卻穿過了她的身體，讓她無力的從馬背上垂落了下去。他遠遠的看著她最後的一句話：「快走！」
身後已經負傷的展齊一把拉過呆愣住的史朝義，奮不顧身的在惡戰的士兵里殺出了一條血路。
史朝義失魂落魄的一路狂奔。
心裡什麼都沒有。落空空的。
一切本該完美的結束。可她的返回換來他現在這般逃脫又有何意義？！
史朝義無奈的笑了出聲。
當他精疲力盡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居然逃到了棗樹林里。
滿滿的棗樹正好到了花期時節，滿樹上都是花。滿地上也落滿了花。
一切仿若天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