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顧舟回學校其實也沒什麼好整理的東西,主要的目的是把謝九黎的注意力從沈霧沉那邊分散一點開來。
所以他還是在校門口和謝九黎暫時道別,跑了一趟寢室。
幾個室友看他的表情像在看叛徒,一個拿著掃把兩個舉著鞋刷嚴刑拷問:「你昨天去了什麼地方,為什麼夜不歸宿,速度交代,坦白不殺!」
「去找了一台法拉利。」顧舟笑著說道。
室友們根本不信他,白眼翻到天上去:「我還找到了阿斯頓馬丁呢!」
顧舟把包里東西理好,好整以暇地從側邊暗袋裡拿出一枚法拉利的鑰匙晃了晃:「是真的。」
謝九黎在校門口把車停好,直接就甩出鑰匙給了顧舟,她說她這就去車行訂下一輛車。
有的人買車就和買根棒冰一樣簡單。
離顧舟最近的一個室友半信半疑地湊上前來:「不是淘寶賣的一種一抓一大把,專門用來裝逼的假鑰匙吧?」
顧舟失笑:「是真的,而且借車給我們的那位也不介意我們拆壞她的車。」
「兄弟!」室友肅然起敬,「你為了替我們找這一個發動機付出了太多,連美色都交易給了富婆。」
「並不是這樣的交易。」顧舟溫聲反駁。
說謊是總有一天會被拆穿的。
因此比起說謊,顧舟更傾向於在真相上進行言語加工,這樣即便以後被人翻舊賬,也始終立於不敗之地。
譬如他確實和謝九黎做了交易,讓她能做自己暫時的避風港,但也確實不是「用身體換一輛車」這樣的交易。
摸過貨真價實的法拉利車鑰匙,其他幾個室友頓時激動了起來。
「富婆直接把鑰匙給你了?那車現在在哪裡?我們隨時都可以去拆嗎?啊可惡我沒有駕照不然還可以開兩圈感受一下法拉利的手感!」
「讓你高考完不馬上去考駕照,傻了吧?你可以坐在車裡假裝很有錢地和法拉利的方向盤合照一下。」
「論牛逼還是我們老四牛逼,法拉利說找就找。」
「對對,夜不歸宿,小問題!你可以再多出去住幾天!說不定下次可以摸一摸別的豪車呢嘿嘿嘿……」
顧舟的確有這麼一個小組項目要做。
同時,他可以選的課題也很多,方向更自由,完全可以避開「法拉利發動機」這一條略顯苛刻的要求。
但這麼選,自然是因為有這麼選的目的。
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能試探出他在謝九黎心目中站在哪條線上,摸到以後行動的底線在哪裡。
畢竟謝九黎現在四捨五入也算是他的老闆。
昨天晚上,顧舟特地去詢問了謝九黎關於她那位去世戀人的事情。
謝九黎連名字都沒告訴他,臉色很難看地強行結束了對話。
顧舟還不知道沈霧沉和那個無名男人的相似點是什麼,也不知道對方和自己在性格、名字這方面是怎麼個相似法。
他試著把自己的性格和沈霧沉的某一方面融合在一起,去想象那個能讓謝九黎魂牽夢縈的男人是什麼模樣,但構想中的人形仍然有著一張空白的面孔。
關於謝九黎的戀人,還有太多碎片尚未拼湊完全,但顧舟有一點是很確定的。
——謝九黎對已經死去多年的戀人仍然無法放下、裹足不前,被一個死人絆住腳步,看起來再有錢、再瀟洒,都只是時間的囚徒。
顧舟從來只一心往前看,他的道路上就絕不會出現這樣的阻礙。
非要說的話,他對謝九黎的感情用事有一點嗤之以鼻。
謝九黎如果想要一個新的戀人,再好的她都能找到。
可她心裡偏偏只有一個死人。
謝九黎平時看起來行動果決、懶散不羈,說起賀孤舟時神情卻既柔和又脆弱,看起來儼然像是另外一個人。
令顧舟在些微憐憫的同時,又帶著一絲好奇。
他那天說的有一句話發自肺腑,他不覺得謝九黎有追不到的人。
哪怕這個世界上美女的數量早已經碾壓美男,走在路上隨處可見大小美女,謝九黎也是隨便站在什麼地方都能艷壓的水準。
再者,她身份雖然神秘,有巨額資金可以揮霍這一點卻不容置疑。
最後,謝九黎雖然自我又固執,卻是個在相處過程中絕不會令人生厭的交流者。
一個人哪怕只在高顏值、多金、高情商中擁有一項,就已經足夠引來大筆的追求者。
更何況三項俱全?
那麼,死了三年、還能讓這樣的謝九黎念念不忘的那個男人,究竟有多出色?
顧舟剛想到這裡,思緒就被手機上提前設定好的鬧鐘打斷了。
時間是下午四點整。
顧舟毫不拖泥帶水地放下手裡的多功能螺絲刀:「我該走了。」
室友們一個個嘴裡「嗯嗯嗯」「好好好」,全身心都被貴重的發動機吸引住,別說眼神,連注意力都沒有分給顧舟太多。
顧舟把手上機油洗得乾乾淨淨,才提包離開學校。
走到半路上時,他彎腰從地上撿了一片掉落的銀杏樹葉。
時節正是夏天,銀杏樹還沒有呈現招牌的鵝黃,而是生機勃勃的深綠色。
「顧舟?」有女孩子在不遠處開心地喊顧舟的名字,「好久不見。」
顧舟抬頭露出笑容:「學姐。」
抱著書的女孩走近顧舟身邊,看向他手裡的樹葉,提議道:「這個可以做成書籤哦,我帶去實驗室里幫你處理一下?成品挺漂亮的,也可以一直保存使用。」
「不用了,只是看到順便撿起來。」顧舟笑著舉了舉樹葉,「你不覺得這樣已經很好看了嗎?」
女孩微紅了臉:「是你比較浪漫主義。」
「浪漫主義?」顧舟笑道,「我應該比較實用主義。」
和外表看起來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內心卻留有一處細膩又不可觸碰之地的謝九黎比起來,顧舟覺得自己絕對是實用主義者。
女孩還想和顧舟再說兩句之前,顧舟的手機搶先一步響了起來。
顧舟看了眼來電顯示,朝女孩抱歉地笑笑:「我有點事該走了,學姐下次再見。」
女孩帶著顯而易見的遺憾和他道別。
顧舟邊走過她身邊邊接起謝九黎的電話:「我馬上到校門口……你已經到了嗎?抱歉,再等我三分鐘好嗎?」
謝九黎的聲音聽起來很無所謂:「不急。」
但顧舟說三分鐘就是三分鐘,他一路跑到了校門口,帶著微微喘息找到路上那輛嶄新的奧迪。
「新買了這輛嗎?」顧舟邊坐進車裡邊問道,「我還以為你會買別的,譬如阿斯頓馬丁?」
「訂了,他們沒有現貨。」謝九黎淡定地說。
顧舟「哎」了一聲,把手裡完好無損的銀杏葉給她看:「比起阿斯頓馬丁來,我給你帶的小禮物好像有那麼點拿不出手。」
謝九黎轉臉看了看,用兩根手指輕輕地捏住葉梗將銀杏葉抽了出去:「嘴上這麼說,拿出來的時候也沒見你猶豫。」
顧舟笑而不語,放下包把安全帶繫上了。
車輛啟動后,他轉頭往後座看了一眼,那裡放著一堆顯然是謝九黎剛買的東西。
顧舟辨認出裡面的畫架和顏料,試著推測了一下:「你喜歡繪畫?油畫嗎?」
「不是我。」謝九黎開著車,邊輕描淡寫地說。
顧舟反應了一下,立刻明白過來。
不是她,那就是從戀人那裡愛屋及烏了。
他笑著轉回頭來問謝九黎:「我是不是也該學習一下?」
「不用,」謝九黎沒看他,「他的畫功不是你一兩年就能學出來的。」
說這句話的語氣稍顯冷淡了些。
就好像篤定他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比得上那個人似的。
哪怕是顧舟這樣穩重深沉的人,乍聽這句話也不由得生出一絲少年意氣似的不服來。
顧舟笑容不變:「好。那這些你是準備買了自己用嗎?」
「嗯,耳濡目染,我也學了一點。」謝九黎說道。
「因為是喜歡的人所喜歡的東西,所以也會愛屋及烏嗎?我好像有點懂這種感覺。」顧舟說道。
謝九黎打了個轉向燈,邊答道:「你確實應該懂。比如那台我猜現在應該已經報廢了的法拉利。」
顧舟看著她的路線:「要去接沈霧沉?」
「對。」
顧舟順勢把話題扯了開去。
他當然知道謝九黎對他也是愛屋及烏。
說實話這也是一種實力不是嗎?
顧舟雖然判斷不出謝九黎看重沈霧沉哪裡,但他知道那一定是沈霧沉天生就擁有的某樣東西,和他不一樣。
沈霧沉沒有表演的天賦,他只有本色出演。
顧舟沒有沈霧沉那麼好的運氣。
他眼下只是盡自己所能,摸索著試圖將謝九黎腦海中那個完美的影子在自己身上重現出來罷了。
……雖然,顧舟心裡不相信世界上真有那麼完美的人。
只不過死亡和回憶都是一種濾鏡,謝九黎多多少少給已逝的戀人加了幾層上去。
但謝九黎這麼說,顧舟就也照著演。
等車快到沈霧沉高中的時候,顧舟才像是剛剛想起來一樣地問:「我是不是換個座位,坐到後排去比較好?沈霧沉好像對這個副駕駛座很有佔有慾的樣子。」
謝九黎大概是懶得停車,睨了他一眼:「到他校門口再換吧。」
顧舟笑著用手指輕輕地安全的邊緣摩挲兩下:「好。」
大概,他和沈霧沉其實在謝九黎心裡,排名是不分先後的。
結果座位換是換了,但沒來得及在沈霧沉發現之前就換好。
顧舟一打開車門,就隔著一條馬路和在校門口的沈霧沉撞上了視線。
顧舟眨眨眼,對沈霧沉笑笑,做了個「抱歉」的口型,然後伸手拉開後車門坐了進去。
他沒有和謝九黎說自己已經看見了沈霧沉。
因為顧舟知道沈霧沉不會說什麼。
沈霧沉的性格比謝九黎好摸透得多。
兩分鐘后,沈霧沉拉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一言不發地坐下。
「你認得出這是我的車啊。」謝九黎有點驚訝。
沈霧沉冷淡地嗯了一聲,抬手去車門旁拉安全帶扯到前座兩個座位中間。
坐在後排的顧舟一眼就瞥見他手上的消毒紗布鬆鬆散散,好像中途被人扯開過似的。
謝九黎當然也看見了,她扣住沈霧沉的小臂,問:「怎麼回事?」
沈霧沉沒躲,讓謝九黎握住了,嘴上卻說:「沒事。」
然後,他不動聲色地轉過眼來,視線在顧舟身上一掃而過。
顧舟:「……」行啊沈霧沉,還有這招。
濃眉大眼的也學會玩戰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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