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顧絨也將身上的被子拉緊了些,但還是難以抵擋那股不知從何而來,從腳踝處慢慢爬上他脊背的瑟瑟寒意,所以哪怕這間病房還有著另外兩個人,顧絨還是忍不住害怕。
陣陣森然的陰冷中,顧絨忽地記起醫院這個地方很是邪門,好多鬼故事的發生地點都是在醫院,因此一個念頭也驟然出現在顧絨腦海中:我總不可能又見鬼吧?
而且老人還說過,不能想著見鬼,因為這種東西,你想見的話,它就會來。
所以顧絨拚命搖著頭,想將這些念頭甩出腦海,但是人的念頭很多時候是不受自己控制的,你越是不願去想一件事,那件事反而會更加頑固地駐紮在你的腦海中。
顧絨搖了幾次頭后,念頭沒甩乾淨,餘光卻瞥見那位坐在腸梗阻大爺床尾的陪床休息椅子上的老頭在渾身顫抖。
他抖動的幅度很大,似乎是身體不舒服。
顧絨叫了他兩聲他也沒反應,不得已之下顧絨只能叫醒腸梗阻大爺,問他:「大爺,你的朋友他好像身體不舒服,他一直在顫抖誒。」
「有嗎?」腸梗阻大爺用手撐著身體起來,卻沒有看向床尾,而是伸頭看了一眼他右手邊的肛瘺患者,然後告訴顧絨,「他沒有不舒服啊。」
聽到他們倆說話的肛瘺患者也起身,附和道:「我挺好的啊,怎麼了?」
顧絨心臟落一拍,他顫顫地抬起手,咽了咽口水指著腸梗阻患者的床尾道:「他、他不是……來給你陪床的朋友嗎?」
顧絨話音落下的剎那,床尾處地老頭就停止了顫抖,重新僵住身體。
腸梗阻大爺往他所在的位置看了看,明明老頭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但他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看到似的,很快就轉回頭,笑著對顧絨說:「小夥子,你在開玩笑吧?我床尾沒有人啊。」
顧絨要瘋了。
他使勁眨了眨眼睛,希望是自己看錯了,也很想自己是在和病友開玩笑,但床尾的老頭是確確實實在的,沒有因為他們任何一個人的話音離消失。
「可是……」顧絨剛啟唇,又很快閉上了嘴巴。
因為那一直沒有抬過頭的老頭抬起了頭——不對,應該說是轉過了頭。
但要說是轉頭也不確切,因為他的身體還是背對著顧絨的,只有他的頭,以一種正常人絕對不可能做到的,扭了一百八十度轉過來,目光陰鷙,死死地盯著顧絨。
顧絨以為自己看到這樣可怖駭人的一幕,會尖叫,會哭,可或許是因為想著病房裡還有另外兩個病友,且他們都在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所以也只是張了張唇並未發出任何聲響,瞪大了眼睛回望著老頭。
那老頭也沒有任何動作,僅僅是怒瞪他而已。
只是眼睛睜得久了,總是會發乾發酸的,顧絨無法控制自己的生理習慣眨了下眼睛,可僅僅眨眼時那麼零點幾秒的黑色過去后,顧絨就發現那老頭臉上的表情變了——他在笑。
那個笑容極其怪異,老頭的唇角高揚到了耳側,整張嘴像是撕裂開了一般,可他望向顧絨的眼神還是萬分凶蠻,陰鷙暴戾,和他下半張臉的笑容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不過那老頭還是沒有起身,依舊只是在盯著顧絨。
隨後顧絨再眨了一次眼睛,這回老頭又有了變化——他站起來了,這回站到了顧絨的床尾,而他和身體方向相反扭了一百八十度的頭在起身後也變得更為明顯。
這一幕嚇得顧絨後頸發涼,他瑟縮著身體不受控制地又眨了兩下眼睛,老頭的位置便從床尾,變換到了床側。
顧絨也因此找到了規律:只要他眨眼,老頭就會動,會離他越來越近。
並且老頭每一次變化都是在眨眼時瞬間變的,只要他不眨眼,老頭就不會有任何變化,可人怎麼可能控制住自己不眨眼呢?
老頭現在已經和他近的不能在近了,等下一次他眨眼時,老頭又會站到哪裡去呢?
顧絨感覺自己就彷彿走入了一條死路,他本以為自己只是不能來醫院,卻沒想到來了醫院最後的結局還是沒有改變。
即便他竭力控制自己的眼皮,可是生理性的眨眼他是沒有辦法改變的,眨眼的速度又是那樣快,在顧絨自己都沒發覺的時候,他已經眨了次眼睛。
察覺到自己做了不該做的事後,顧絨駭得立馬屏住呼吸,但奇怪的是那老頭卻沒有再靠近他。
老頭只是開口,用沙啞怪異的嗓音和他打招呼:「小姑娘,你也在這啊。」
小姑娘?他是個男的啊?哪裡來的小姑娘?
顧絨正在奇怪時,他的後背忽然傳出一道咯咯的小聲,那笑聲如鈴鐺清脆,卻叫人心底發寒,
顧絨也終於明白了——老頭一直在看的人不是在看他,而是他的背後。
因為老頭一直在他眼前,所以他只顧著關注前面的事物,卻完全忽視了自己發涼的脊背,也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後頸傳來,吹到他脖頸處的陣陣陰風。
那哪裡是有人再往他的後頸肉吹氣啊,而是就像當時沈秋戟背著他時叮囑的那句話——他背後有鬼。
此刻,笑聲的主人正伏在他的後背上,發出如刀刮般刺耳的低喃,那是個女人的聲音:「我一直……在這裡啊……」
顧絨的情緒完全奔潰,他撕心裂肺地慘叫一聲,掀了被子就往床下跳。
人在極度的恐懼下本能的反應就是尖叫和逃離,顧絨也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只是他忘了自己手上還掛著消炎藥水,他這一跑動作幅度太大,直接將上方的葯袋給扯了下來,摔砸在地上,而裡頭的藥液溢出,顧絨一腳踩在濕滑的藥液上。
所謂人到背時點子低,蹲地撒尿蛇咬逼。
你說一般人倒霉吧,腳踩滑大不了摔上一跤,可顧絨真是倒霉到了極致,他就這麼打滑著朝窗戶衝去,倒栽蔥似的砸到樓底的水泥地上。
不過最後當他躺在七樓下的地上時,顧絨反而感覺到了些許平靜。
可這樣的平靜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他又聽見,在自己本應只有冰冷地磚的後背,那個跟了他不知道多久的女人又輕聲問他——
「你來陪我了嗎?」
聲音從他背後傳來,顧絨睜大眼睛,瞳孔逐漸放大,將他的面容固定在驚恐絕望到極致的死亡時刻。
.
不知過了多久,等顧絨的意識重新歸位,思緒也回籠時,顧絨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好像又活過來了。
奇怪的是他卻沒有回到宿舍,而是回到了沈秋戟已經把他送到病房的時候。
「這就趕我走了?」
沈秋戟往他手裡塞了個橢圓狀的綠色東西。
顧絨聞言獃獃地低頭看了眼被放到手裡的獼猴桃——獼猴桃已經被削好了,僅在用手捏的尾部留點皮,可以直接吃掉。
沈秋戟則繼續問他:「我削的獼猴桃,都不讓我吃一口再走嗎?」
顧絨沉默了兩秒,沒有時間去多想,他只記得那個男鬼老頭就是在沈秋戟離開病房后才來的,於是大驚失色一把握住沈秋戟的手,雙目含淚語帶哭腔:「別走!」
這一聲「別走」叫的是情真意切凄婉悲涼,好像沈秋戟不是要回宿捨去,而是要拋下顧絨離去——關鍵是沈秋戟要走還是被顧絨給趕的。
所以沈秋戟被顧絨的前後不一致的快速變臉弄得很懵。
旁邊的腸梗堵大爺瞅見顧絨和沈秋戟交握的雙手神色也很複雜,大概是弄不明白顧絨為什麼否認了沈秋戟不是自己男朋友,回頭又卻搞出這生離死別的一幕。
「你吃,你快吃。」而顧絨真的是怕極了,他怕沈秋戟真的丟下他走了,就把削好皮的獼猴桃重新塞回沈秋戟手裡。
還從桌上拿了另外新的獼猴桃,搶了沈秋戟的水果刀開始削皮,低著頭一邊削一邊說:「你想吃幾個就有幾個,我給你削!只要你別走嗚……」
沈秋戟:「……」
最後那聲哽咽是怎麼回事?
不過沈秋戟隨後也發現,顧絨是真的哭了,眼淚大滴大滴地往下掉著,哭得極其凄慘。
他不禁語塞:「顧絨,你……」
顧絨抬起頭抹了把眼淚,淚眼潸然道:「沈秋戟你千萬別走啊,你走了我就要死了……」
「……行行行我不走了。」
沈秋戟也不好走了,他搞不懂顧絨到底是在搞什麼名堂,只是眼下這個情況他覺得自己如果真的要走顧絨可能會把削獼猴桃的刀架到自己脖子上,威脅他說:「你如果敢走我就死給你看!」
被自己腦補給弄到萬分尷尬的沈秋戟只能做出承諾。
不過隨即他又說:「可我日常用品也沒帶過來啊。」
他其實也沒想過要留在醫院給顧絨陪床,顧絨剛剛給他的三百塊買日用品后剩下的錢,他準備等會走時全拿去請了護工來照顧顧絨的,所以他只買了顧絨一個人的日用品。
只是現在顧絨要他留下來,沈秋戟就在想他可能要再去超市一趟了。
誰料顧絨一聽沈秋戟又要離開這間病房,嚇得慌不擇言:「你用我的!」
沈秋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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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沈,在偷吃餅乾。
絨痛罵:你還要不要臉?
沈:無所謂,反正我不要臉。
絨:?
後來——
絨,前後態度不一致,變臉迅速。
沈痛罵:呵,善變的男人。
絨:無所謂,反正我不要臉。
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