汕頭假日 10.假裝

「3點多快4點了，我不是有給你錢嗎，為什麼不去住酒店啊？」

「你還說，你給我找的那個酒店一天要收多少錢你知道嗎？我還要吃飯的，哪還有錢給酒店住宿費。」

「……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余秋源和舞春璘在凌晨的馬路上走著，準備一同去向家看情況。

「你說的那個學妹，真的是昏迷之後醒的嗎？」

「是啊。」

「那就奇怪了……」

「什麼奇怪？」

「哦……沒什麼，我是想說，現在城市裡其他人好像也沒有聽說有醒過來的跡象。」

「她的情況不太一樣，所以我才要大半夜過去看看。」

「看不出來你個沒感情的面癱還會關心別人啊。」

「看不出來你是個這麼快就忘了誰給你錢住酒店的人。」

因為有了上次的經驗，余秋源這次很快的閃過了舞春璘的致命一腳。

「你真的是無家可歸的嗎，所以才天天在城市裡流浪？」

「這不叫流浪，這是漫步，而且我也是有事情乾的。」

「我知道，等著別人給你錢嘛。」

舞春璘停下了腳步，余秋源察覺之後也停了下來。他在想是不是話說得重了點。

「如果有一天，這個城裡的人全都昏睡了，那個時候，你要怎麼辦？」

她突然很正經地問了這麼一個問題，但是問題的內容卻很奇妙。

「不怎麼樣，該怎麼過怎麼過唄。」

「你不好奇為什麼現在城裡面那麼多的人都昏睡了嗎？」

「好奇和真相往往是背道而馳的，而我也只是個普通市民而已，昏睡的事還是得交給醫生去處理。」

「你真的是不只傻還很怪。」

「何以見得呢？」

「你會幫助我這樣的人，卻對人類大部分的生死不感興趣，這難道不奇怪嗎？」

「我不是不感興趣，只是做不到拯救大部分人的性命，我是說，如果他們真的有性命之憂的話。」

「人類是很渺小的。」

「人類是很脆弱的，但是並不渺小。個體確實難以成氣候，但是匯聚在一起就能創造力量。」

「想不到你還是個傳銷大師。」

不知道她究竟有沒有同意余秋源的觀點，但她還是重新邁開了腳步。

「你應該是不會昏過去的，我覺得。」

舞春璘的眼神出乎意料的堅定，讓余秋源有些吃驚。

「你要是昏過去了，那就沒有人可以來給我送錢了。」

「看來白吃白喝的生活確實不錯啊。」

他放下了心，因為舞春璘好像又恢復到了平常的樣子。

「但是，你去看的人不也是昏睡的人嗎，如果她真的和其他人一樣那你不也什麼都做不了？」

「嗯……我有我的方法。」

「方法？」

「偏方吧算是，試試也不壞的那種。」

舞春璘才注意到余秋源拿著一本小字典在手上，雖然他們彼此都不是什麼算得上正常的人，但是深夜拿著本字典在街上走實在是很令人費解。

「你是打算去給別人念字典？」

「額……可以算是。」

「你可真是怪誒。」

「不想讓你說啊。」

出乎意料的是，余秋源和舞春璘剛走到向家樓下，就看到夫妻二人急急忙忙下樓的樣子，他們看到余秋源的到來也很是驚訝。

「余同學，這麼晚你還特地過來，不好意思了啊，現在小女人不見了，內人剛剛去休息了一會兒，我也去廚房收拾東西來著，出來她就不知去向了，我們準備要去周圍找一找。」

「人不見了？是醒來之後的事嗎？」

「是啊，她吃了一點東西就回房間了，我們以為她是去接著休息的。」

「醒了嗎……」

「那我們倆先走了，沒有辦法招待你了不好意思。」

「啊沒事……」

夫妻二人看起來外出的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好，只穿著睡衣就出了門，看樣子他們確實是很關心女兒。

「喂，傻子王，我們怎麼辦？」

「你問我，我問誰啊……」

余秋源沒有想到事情發展得如此快，如果「靈」已經成功附身，那化為「鬼」的時間也不會很久了，現在除了必須儘早找到向怡然之外，還要小心不讓她的父母接觸到她。

「唉，早知道就不跟你一起來了，還以為能看到什麼有意思的事情呢……」

她踢了踢路邊的石子，表達著她的無聊。

「一般來說，有意思和危險是並存的。」

余秋源看了下手機的時間，連要稱為凌晨都有點過了，已經算是清晨了。

「我幫你在附近找個地方先住吧，你不用跟著我去找了。」

「這麼說你還打算去幫他們找？」

「是啊。」

「你不是覺得這種事情該交給專門管這個的人嗎？」

她義正言辭地說著，眼裡像帶著無盡的仇恨。

「現在也沒有可以管這個的人了，市裡面那麼多人都倒下了，不會因為一個普通的女孩有問題，就真的會出動那麼多人來找的。」

「那這和你也沒有什麼關係啊，你大可不必好人做到底。」

「我也算不上是好人啦。」

無論是誰都會有想要活下去的意志的。無論是再渺小的生命也是一樣的。

「你為什麼喜歡把自己放到那麼高的高度呢？你不是神，就算有神，神也不會把這些人的性命當回事的。就算你救得了一個，還有很多人會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死去的。」

「我不是什麼英雄故事的主人公，就像你拋出那種究極的選擇題，在社會和寥寥數人之間去做選擇，我也只會救我力所能及的，如果你一直在懷疑自己做的是錯的，每一次的選擇都變得越來越猶豫的話，最終你只會毀掉自己，連一個人也救不下，至少我是這麼過來的。」

「你不過是個小孩子而已，你懂什麼？個體的生命和社會的利益，誰更重要這種事情才不是你一個人能決定的，即使你想活下去，他們也只會毀了你。」

說到這兒，余秋源即使是再愚笨，也能夠察覺到舞春璘在暗示著些什麼。但他也清楚，如果開口去問的話，有一些東西就會斷裂掉了。在他們兩個之間那些看不見的東西。

「我沒有辦法棄社會利益於不顧，但是你要我眼睜睜看著眼前的人死去，我是更加做不到的。拯救他人對於我來說，可能不像你口中說的那麼高尚，只是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有可能是最壞的情況，我一個都救不下來，但是如果連做都不去做的話，在今後的日子裡，我也只會更加後悔，每一天早上看到太陽的時候也不會覺得這份生命是有多來之不易。如果每個人都覺得每天醒來生活，然後再睡覺這件事是理所當然的話，那和行屍走肉又有什麼不同呢？」

所以我絕對不想成為那樣的人——余秋源補充著，強調著，把湧起的回憶和悔恨用決意抹去。

舞春璘究竟有沒有認同他的回答，他不得而知。只知道她在那之後瞪了他很久，然後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小區，而天也已經開始亮了。

儘管睡眠不足的疲勞已經開始出現，但余秋源還是決定要當無頭蒼蠅當到底，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死去這種事情已經不想再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