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恨、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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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稱為唐孟蜀的邪異怪人縱聲長笑,四周屋檐瓦片受他,笑聲所激。同時簌簌作動。楊昭聽之不禁霍然色變,卻不是因為敵人內功之高,已經遠遠超乎了自己想象,而是因為對方竟然一口就說破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楊昭又再深深吸口氣,把腰桿挺得筆直。他冷冷凝望著對方,緊抿嘴唇不發片言隻字。可是霎時間,地面上那千萬條感覺遠比人類靈敏的怪蛇卻突然產生了陣陣騷動。直教人刺耳牙酸的「嘶嘶」怪叫聲甚囂塵上,蛇群不住翻滾游涌,彷彿想從楊昭身前遠遠逃開。但未曾得到主人命令,它們卻又無論如何也不敢遊離到院落外面。層層蛇浪於是來回涌動不絕,竟也蔚為奇觀。
用厚重斗篷將自己真面目深深隱藏起來的那名女子猛然抬頭,兜帽下的雙眸驀然放出奇異光芒,更說不上究竟是驚是喜。唐孟蜀則活象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本來已經夠難看的面色更加難看,得意笑聲也被迫從中截斷。他用力揮揮手,歷喝道:「安靜!」
大蓬細碎粉末從唐孟蜀袖中飛,沿著他身體的前後左右灑了一圈。粉末所到之處,蛇群騷動也立即停止。唐孟蜀神色更顯陰沉,緩緩點頭道:「很好,小王爺果然有點本事,難怪就連東斜西獨,也一齊死在你手上。」
東斜西獨是自殺的,楊昭只不過廢去他們武功而已。然而此時此刻,一切辯解也顯得多餘。楊昭冷冷道:「所以,你要替他們報仇?哼,既然已經知道本王身份,竟然還敢做這樣大逆不道的事。看來你們唐門是存心想要謀反了!好,儘管動手。只要唐門不怕他日朝廷百萬大軍圍剿,只要唐門不怕被極樂正宗宗主連根剷除,你們儘管動手。」
「小王爺,你背後都站著些什麼勢力,咱們唐完全一清二楚,卻不勞駕提醒了。」唐孟蜀陰側側道:「鄙門向來奉公守法,像謀反這種大逆不道的罪名,那可安不到咱們唐門頭上來。至於報仇什麼的嘛……嘿嘿,王爺是龍子鳳孫,天潢貴胄。我們這種死老百姓巴結奉承都來不及,哪裡還敢報什麼仇?」
楊昭冷笑道:「那麼你們帶這些蛇出來,是幹什麼用的?難不成要請本王吃蛇羹嗎?」
「蛇羹?」唐孟蜀一怔,隨即哈哈大笑道:「只要小王爺喜歡,別說蛇羹,就是龍肝鳳髓又有何難?小王爺,我們唐門總壇風光秀麗,堪稱天下無雙。小王爺難得出來一趟,假若不去唐門走走,那就實在太過可惜了。怎麼樣,小王爺這就隨我們動身如何?」
「原來真是請客。不過唐門這種手段,倒也少見得很吶。不過……假如我不肯去,那你們又怎麼辦?」楊昭一面陪對方講廢話,一面暗自調息運氣。他那滿肚子的人血,畢竟不是真正解藥。雖然也可以抗毒,但生效卻要慢很多。看眼前局勢,一場惡鬥已經必不可少。只要能夠多拖延得片刻,體內毒性就更消減幾分,打起來功力也可以多推高几分。要不然的話,他哪裡有這麼好閒情逸緻陪個活死人談天說地?
既然明知對方是王爺身份,唐門也不可能派個初出茅廬的雛兒來擔當這種大事。唐孟蜀人未必有多老,但江湖必定已經夠老。按道理楊昭的用意他不會不知,可此刻看模樣,他卻依舊好整以暇,全是有持無恐的模樣。若無其事般道:「咱們唐門是誠心邀客。王爺假如不去,咱們這些平民小老百姓,又敢怎麼樣?只不過,我的蛇兒們胃口可大得很。三個跑江湖的臭鏢師外加一位嬌滴滴香噴噴的天下第一歌伎,加起來也不知道究竟能餵飽它們沒有?王爺,你不妨猜上一猜?」
楊昭心跳陡然加,速,但這種反應也只眨眼即逝。他劍眉一揚,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本王是什麼身份,這幾個開鏢局子的又是什麼身份?他們是死是活,本王從來沒放在心上過。至於明月大家嘛……呵呵,假若葬身蛇腹,確實也有點可惜。但本王是東宮嫡長,大隋江山遲早也是本王所有,難道還怕缺少美女么?」
唐孟蜀嘿聲怪笑著點點頭,道:「確實確實。王爺怎麼可能把這幾個卑賤粗漢放在眼裡?眼下事本來就和王爺無關,只不過是我這些蛇兒〖黑水銀〗們餓了,想要吃東西而已。」一舉手「嗒~」地打個響指。纏繞在拓拔文正身上那幾十條古怪黑蛇,立刻張嘴展露毒牙,同時狠狠咬下!
「啊~~」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登時響徹天際,拓拔文正仰天向後就倒,整個身體一下子摔在蛇群上,立刻又像出水的魚那樣痛苦地拚命扭動掙扎。無數怪蛇受到主人指令,紛紛游躥爬上他身體,毫不客氣地開始大快朵頤。
身受萬蛇吞噬,此情此景,甚至比墮落十八層地獄經受酷刑還更加使人觸目驚心。拓拔文正眼淚鼻涕口水同時流出來,神,經徹底崩潰。他嘶聲大哭大叫,嚎啕道:「不要過來,不要咬我!哇,好痛,好痛啊!求求你們饒了我!王爺,求求你救我,救我啊!」
可是無論他再怎麼哭叫,楊昭依然狠下心腸,鐵青著臉一動也不動。人質被挾持時,心軟地順從綁匪要求正是最糟糕的下下策。更何況拓拔文正不過是名無足輕重的小鏢師,雖然自己也曾經想過要招攬他,但這種時候,楊昭萬萬不可能為了對方而犧牲自己。
唐孟蜀放聲獰笑,喝道:「這麼快就求饒了嗎?實在不過癮呢。姓拓拔的,我勸你乖乖閉上嘴巴。否則的話……」
話未講完,拓拔文正的哭叫哀求聲陡然從中斷絕。無數條毒蛇爭先恐後從他嘴巴和鼻孔中鑽了進去。那種粘粘滑滑的冰冷感覺從口腔蔓延到喉嚨,再蔓延到食道筆直下落胃袋。猛然一陣名副其實的撕心裂肺劇痛傳來,拓拔文正瘋了般用手指拚命撕扯自己喉嚨,緊接著胸膛和小腹處有無數凸起,由內而外地激烈涌動撞擊,終於「哧嘞~」怪聲響過,幾十條毒蛇咬穿了拓拔文正胃袋,再咬穿他肌肉和皮膚,鮮血淋漓地蜂擁鑽出。
其餘蛇群聞到血腥味,更加發狂似亂撲亂鑽。拓拔文正耳膜和眼珠先後被毒蛇咬破,這些吃人怪物不要命地直往他腦袋裡面穿入去,大肆吸取腦漿。痛苦撕叫聲當即中斷,整具屍體也被黑壓壓的怪蛇徹底淹沒。蛇群涌動時所發出的「唧唧咀咀」怪聲充斥四野,猶如一場永遠不會醒來的——夢魘!
沒有人知道這場夢魘究竟經過了多久。或許只是瞬間,然而卻也活象永恆。只知道當蛇群終於在唐孟蜀彈響第二次手指之後散開時,地面上再沒有一個叫做拓拔文正的人,只剩下一堆沾上滑潺潺黏液,反映出森森寒光的青白色骨頭。然而即使已經沒留下半絲肌肉,那個扭曲得無比詭異的頭骨上,卻依然透發出,陣陣可以叫人直從天靈蓋一直冷到腳板底的陰冷寒意。
「滴答、滴答、滴答……」點點水聲響起,緊接著淅淅瀝瀝,涓涓成流。是秦武安和胡靜水。目睹朝夕相處的同伴就在自己面前,以這麼一種殘酷痛苦得無以復加的方法慘死當場,而且自己在片刻之後很可能更要承受相同的痛苦,以相同的方式死去。那麼即使神,經再堅強的人,也萬萬支持不住。失禁,實在只算是小兒科罷了。
其實只要楊昭向唐孟蜀表示屈服,他們應該就能獲救。然而上下尊卑,高門寒士的分別,經過幾百年漫長光陰浸潤,卻早已經被這世上絕大部分人所認同。在知道楊昭就是大隋東宮儲君楊廣的嫡長子以後,甚至連秦武安和胡靜水自己,也絕不認為堂堂王爺,竟然會捨得拿自己的命來換取他們的命。所以甚至在那墮落到地獄十八層的絕望當中,他們內心深處竟也提不起半絲針對楊昭而發的憤怒。
可是楊昭卻實實在在,已經憤怒得無以復加。不單止憤怒,更有極度的恨!恨得全身發抖,更恨得體內真氣又一次地逆行暴走,鼓脹得幾欲裂膚而出。
但唐孟蜀只有得意。他桀桀怪笑,豎起手指讓一條黑色怪蛇爬上纏繞,道:「小王爺,我這些特別選種育養出來的異種〖黑水銀〗,表演還算過得去吧?假如小王爺剛才還沒有看清楚的話,鄙人可以免費為小王爺再多表演兩……啊,應該是三次才對哦。」
「已經……足夠了。」楊昭抬起頭來,澀聲道:「唐孟蜀,我實在不知道,你他,媽,的現在究竟算是一個人,還是一頭冷血的畜,牲?」
「說得好,多謝您的讚賞,小王爺。」唐孟蜀不怒反笑,而且這笑更不是裝腔作勢,而是真正發自內心的喜悅。「這個世界『人』是從來沒有好日子過的,但是『畜,牲』反而可以舒舒服服地長命百歲。鄙人早從七歲起已經明白這個道理了。而假如王爺你也能及早覺悟的話,又何必搞到現在這個樣子呢?怎麼樣?唐門誠心請客,小王爺究竟去,抑或不去?」
「唐孟蜀,你狗,娘養的烏龜王,八蛋雖然甘心做頭畜,牲,可我楊昭卻還是個人。只要是人,我就不能容許像剛才那種事再發生一次。在情在理,我都知道自己沒有其他選擇。」楊昭用最平淡的語氣,說出最狠辣的說話。他頓了頓,反手「哧~」地把上身衣服扯下來,暴露出肌肉分明的完美身體。真氣隨心運轉,左手掌心處,赫然凝現〖離〗卦形相。
蛇蟲都天性懼火,縱使是異種〖黑水銀〗也無法例外。熾烈火勁漾成陣陣熱浪,萬千毒蛇隨即再度不安地扭動。唐孟蜀眼眸收縮,喝道:「小王爺,你到底決定好了沒有?」
楊昭冷笑道:「你放心,我早決定好了。」突然反手往自己小腹處一拍。滋滋輕響伴隨皮肉焦臭的味道同時飄出。赫然竟是要利用〖離火亂〗的高溫熱力將傷口燒成炭疤,讓它們再不會流血及有機會擴大傷勢。
這種辦法固然能令楊昭暫時無後顧之憂,但卻幾乎等同飲鴆止渴。非但對治療全無好處,反而只會將內臟也嚴重燒傷。霎時間唐孟蜀面色劇變,卻是做夢也想不到一個養尊處優的小王爺,居然也捨得對自己下這樣的狠手。他身後那名女子更失聲「啊」地低呼,喝道:「阻止他,他還不能死!」
這一聲呼喝猶如當頭棒喝,將唐孟蜀從震愕中徹底打醒。不假思索,他尖聲怪叫著飛身撲出,千萬毒蛇連隨浪涌推上,更襯托得這怪人猶如黑死地獄中跑出來的不死惡鬼一樣猙獰恐怖。
楊昭卻已經及時放開手掌,抬頭以兩道凌厲目光正視唐孟蜀。就在此刻,本來晴朗無雲的夜空之上銀光驟現,隨即「轟隆~」地炸響了一記旱天暴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