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小心謹慎
記得有一段時間他刻意疏遠她,眉間總有些掙扎,也許那時候是在做決定吧,他已經過了年少衝動的年紀,和她在一起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越是情到深處,越是謹慎小心,總怕思慮不周而帶給對方傷害。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那個女人的身份嗎?」郁雲川低聲問。
「哪個?」問題跳躍太大,徐盡歡一時沒反應過來。
「去學校找我的那個,」郁雲川淡淡的說:「她是我姐姐。」
「什麼?」徐盡歡張口結舌,她什麼情況都想到了,甚至以為那是他前妻,沒想到居然是……姐姐?太玄幻了吧?
郁雲川料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又補充了一句:「同父異母。」
徐盡歡就有些明白了,怪不得他爺爺奶奶對自己兒子不管不問呢,依照老爺子剛直嚴謹的性格,兒子做出這種事,必定會引以為恥。
可如果他父親出軌了,有了孩子不該是他妹妹嗎?怎麼會是姐姐?
在郁雲川接下來的講訴中,她才明白為什麼他一直都不肯提起自己的過去,從他的出生開始,就註定是個錯誤,也造就了他半生的坎坷。
其實事情也不是很複雜,郁父與郁母訂婚完全是家長的決定,而郁父卻是個風流不羈的人物,為了表達自己的不滿,常常流連花叢,夜不歸宿,後來與一個小有名氣的女演員看對了眼,待女演員已經有了身孕后,他提出悔婚。
可這邊婚禮都籌備的差不多,就等著迎娶新娘了,當時郁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中醫世家,兼濟蒼生的名號在外,又怎能出爾反爾,老爺子大發雷霆,一怒之下將郁父趕出了家門。
一個不務正業的人被斷了財路能獨立在存多久?兩個月不到郁父就又回到郁家,說已經與女演員斷了聯繫,那孩子不是他的,老老實實迎娶了郁母。
那個時候觀念還比較落後,郁母性子溫婉,覺得結婚了就該與丈夫好好相處,奈何縱使她百般柔情,丈夫對她始終冷漠的像個陌生人。
後來有次出門,她偶然發現自己的丈夫居然和另一個女人走在一起,兩人牽著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一家人其樂融融,好不幸福,而那個女人,就是婚前與他好過的女演員。
郁母深知十多年了丈夫都不回頭,再勸也無用,當即提出了離婚,帶著正在讀初中的郁雲川遠赴德國投奔閨蜜好友解語去了。
去德國後生活並不好過,經濟拮据不說,沒多久他就發現郁母得了非常嚴重的抑鬱症,常常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有時又幾天不說一句,喜怒無常,性情大變。
其實他的中醫大部分都是博覽醫書自學的,所以那時候他還沒有能力治好母親。
好在郁母的好友解語就是心理醫生,他就帶著郁母住在了紐倫堡,三年過去,郁母的病情沒有半點好轉的跡象,不過平時有解語照顧,也算相安無事。
後來他考去海德堡求學,一邊要學習一邊又要打工養家,醫學是個費時費腦的學科,需要大量時間研究實驗,他忙的幾乎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更沒有時間回去探望母親。
直到又過了兩年,解語聯繫到他說郁母不見了,整個紐倫堡都找不到。
這麼多年母子相依為命,雖然母親時常瘋瘋癲癲,但那是支撐著他艱難走下去的唯一希望。
他回到紐倫堡,發了瘋的找遍每個地方,又去了周邊城鎮尋找,去過了每一個母親可能去的地方,直到半個月後,郁母的屍體被定期清理河道的工作人員撈起。
父親的無情與生活的艱辛讓他立志,學好醫術,治好母親,給她一個無憂無慮的未來,可惜無論是生病還是死亡,他都束手無策,束手無策……
後來回國,得知自他們母子離開后,老爺子就把郁父趕出了家門,他找到郁父的時候,已經住進了療養院,據說郁父珍視疼愛的女兒其實是女演員與別人的孩子,在得知這一消息的時候當場氣的腦出血,中風之後,女演員與別人雙宿雙飛,那女孩還算有良心,把郁父扔在了療養院。
說道這裡,郁雲川的神情很冷,眸中卻有著深切的悲哀。
如果能幸福,誰願意去恨一個人?
「很長一段時間,我經常去南郊療養院,看到他有口說不出,被我氣的渾身顫抖的模樣我就覺得很痛快,只要我動一動手就能治好他的病,但是我偏不,阿歡,你知道那種感覺嗎?不管怎麼說他都是我的親生父親,我知道我這麼做不對,可我控制不住自己,一面自責一面享受著變態的痛快,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要瘋了。」
徐盡歡早已淚盈於睫,雖然早猜到他必定有一段不堪的過去,但真到親耳聽到之後又覺得還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好。
「別說了,你沒有錯,真的,做到這樣已經很好了,」她抱住他,自己先哭了起來。
「不是的,你不知道,……一年前,他自殺了……在療養院,從三樓爬了出去,」郁雲川凝視著結冰的河面,痛聲說:「以頭著地,面目全非……」
這次徐盡歡徹底無言,只是顫抖著手臂緊緊抱著他,他心裡已經夠痛的了,最後卻還要被自己的父親這樣報復,給他留下終生的創傷。
以前她總遺憾沒能早點遇見他,而認識他之後,在他做痛苦的時候,她依然不在。
為什麼要這麼任性,為什麼不回去看一看他?總以為自己相思最苦,孰不知這種逃避的行為有多可恥!
這樣自私的她怎麼值得他千里迢迢追來德國,怎麼值得他苦等兩年?
「雲川,對不起,對不起……我、我應該回去找你。」
現在他心裡肯定不好受,她不能再哭哭啼啼,於是擦乾眼淚說:「別傷心了,以後會好的,都過去了,只要你需要,我都不會再離開你。」
郁雲川低頭,情緒平復了一些,凝視著她的眼睛認真道:「我今天跟你說這些,並非是為了讓你愧疚自責,我只是想問你……」
「問我什麼?」
「認識了這樣的我,你……還願不願意把你的一生交給我,讓我來照顧你?」
徐盡歡呆了一呆,哽咽的幾乎失聲,拚命點頭:「願意願意,我願意!」
他唇角微顫,往上揚了揚,眸子在夜色下閃出光輝:「說好的,以後不會再離開我。」
「嗯。」
「一直陪我到最後。」
「嗯,一直到最後。」
「天地為證!」
「歲月為憑!」
轟轟烈烈的愛刻骨銘心,然而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愛卻最難割捨,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完美的融入了你的生命里。
徐盡歡下班打開門,就見沙發上一個女孩趴在郁雲川懷裡,雙手忙忙碌碌的與他的衣扣奮鬥,上面已經解開了兩顆。
而郁雲川任由女孩動作,悠閑的靠在那,翻動著手裡的雜誌。
「你們在做什麼!」
聽到妻子進門,他剛揚起笑臉相迎,就聽到這樣一聲喝問,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扯得皺巴巴的襯衫,挑著眉梢道:「你看著像是在做什麼?」
她扔下包撲過去,眼淚汪汪的說:「雲川老師,你叛變了?你不愛我了?……你腫么可以這樣朝三暮四……這樣花心大蘿蔔……這樣老牛吃嫩草……」
郁雲川皺著眉把她的手從自己脖子里扯下來:「去,洗完手再來!」
徐盡歡更加不滿了,控訴的看著他:「你看你看,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對我冷言冷語的,雲川老師,你、你……我恨你!」
說著掩面而去。
郁雲川盯著她的背影進入洗手間,抬手撫了撫額,低頭把腿上的小女孩放到沙發上,嚴肅道:「女兒,你看你媽都吃醋了,你就老實點兒,一會兒吃飯的時候把紅燒帶魚推到她面前,知道嗎?」
小女孩扭著小身體不依不饒的要繼續擺弄紐扣,聞言抬起水亮的大眼睛問:「什麼是吃醋了?」
郁雲川一滯,想了想說:「吃醋就是自己喜歡的人和別人走的太近,你看到了會很不高興。」
小女孩點了點頭,不知道聽懂了沒有,然後繼續爬過去研究紐扣。
晚飯的時候,小女孩果然屁顛屁顛的把紅燒帶魚推到徐盡歡面前,奶聲奶氣的說:「媽媽,這是我和爸爸一起做的,你嘗嘗看好不好吃?」
徐盡歡眉開眼笑,摟過小女孩說:「矮油,我家綿綿終於能看到我這個親媽的存在了,乖女兒,一會兒媽媽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好,」小女孩歪著腦袋,並未表現出歡欣,一臉嚴肅的說:「媽媽,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什麼事?你儘管說。」徐二歡正在興頭上,吐出塊魚骨頭鼓勵道。
「你很喜歡爸爸嗎?」
徐二歡與雲川老師對視一眼,說:「對,很喜歡。」
小女孩皺起小眉毛,為難的說:「哦,可是我也很喜歡爸爸,要不以後我和爸爸天天給你做帶魚,你把爸爸讓給我好不好?」
「咚,」帶魚落進湯碗里,濺起一小朵水花,徐二歡黑著臉看看女兒,又看看一臉無辜的雲川老師,咬了咬牙,她說:「好,成交!」
這次輪到雲川老師的臉黑如鍋底了,她得意的笑,再叫你看笑話?哼,一天一頓紅燒帶魚就把你賣出去了,繼續得瑟啊!
晚飯後一家三口出去散步,月亮湖邊柳枝輕拂,晚風輕送,不時能看到來往的學生和領著孫子孫女出來遛彎兒的老教授。
徐盡歡放開綿綿,讓她跟樓上的一個小女孩一起玩兒,自己則與雲川老師坐在木椅上聊天。
「好像後天就是端午節了吧?公司里幾位大姐都在商量著包粽子,要不咱也包幾個?」
雲川老師輕視的瞥她一眼:「你會嗎?」
「……不會。」她討好的搖他的胳膊:「你會不就行了嗎?」
「我也不會。」
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屈原,雲川老師感慨的說:「幸虧當年還有那麼點理智,不然以後你憑弔屈原的時候可以順手再多投兩個粽子祭奠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