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笑意春風訴離別
秦楓將陸大俊安頓好,抹去額頭上的汗水,瞧著安然睡在床上的年輕人,不由得暗淡搖搖頭,輕聲呢喃道:「下次別干著這種傻事,好生休息,還有兩天,咱就能到達南關。」
白頭少年郎望去窗外渭水江面,清風徐來,水波不興,放下眉頭沉思良久,不知道是否應該將這些年輕人帶往邊關沙場,跟在自己的身邊,此去必定凶多吉少。
秦楓思索不出一個所以然來,輕手輕腳推開房門走出。
燕向天雙臂環胸站在門口,看著那道黯然失色的身影,若無其事問道:「秦大公子忙活了那麼久,餓了沒有?他們那邊已經準備好了飯食,去吃一些墊墊肚子?」
秦楓擺了擺手,打了一個哈欠說道:「我又不是一個飯桶,現在是不怎麼講道理了,又來旁敲側擊整那些個事,任誰也頂不住吧,更何況我又不是啥坐月子的小娘子,總是能將自己照顧好的,請燕大公子放心吧。」
燕向天抖動背後的長槍,意味深長笑道:「我看秦大公子最近是有點飄得緊,差些快要上了天去,我好心好意你不領也就算了,還出口陰陽怪氣指桑罵槐,小心我將你丟入渭水裡頭去餵魚。」
秦楓背後驚出陣陣冷汗,連忙擠出一個燦爛的笑臉,貼近燕向天的背後捏肩捶背,死不要臉獻殷勤笑道:「燕大公子這話嚴重了,咱倆發小穿過同一條褲子,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那餵魚不餵魚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兄弟倆的感情,萬萬不能傷了和氣。」
「得得,那敢勞煩秦大公子這般服侍,我可還想多活幾年,就你那記仇的性子,我保不準那天就莫名其妙被你賣了去,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以我對你的了解,深知其中道理。」
燕向天撇過秦楓獻殷勤的模樣,淡然笑道,想到兩人小時候那會,就因為一件小事,極小的事情,這個傢伙記了不知道多少天,最後一股腦全部還給了自己,可是被坑害得非常慘。
秦楓咧嘴一笑,手上沒有絲毫停下來的跡象,樂此不疲繼續捏肩捶背。
這一幕看得在旁眾人以為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可思議面面相覷,皆是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秦楓聞聲將目光掃在眾人身上,惡狠狠張牙舞爪,就差沒有開口罵出來。
王子建連忙讓眾人散去,回望那邊兩個年輕人,匆匆跑開,生怕將自己也給牽扯進去,雖然在平常當中是可以肆無忌憚一些,可也沒有傻到往槍口上撞。
甲板上的眾人一眼就沒了蹤影,燕向天輕輕推開秦楓的手,將出袋半寸的猩紅長槍收回,伸了一個懶腰逗趣道:「想不到秦大公子的手法居然會是極好,倒是難得享受了一次,下次我請喝酒,兩不相欠,心裡頭也安穩一些。」
秦楓繞起鬢角的白髮,十指相扣入袖,一言不發往船頭走去。
燕向天看著那道矗立的身影,並沒有上前去打擾,就那樣在原地靜靜站著。
大船隨著渭水駛入徐州地界,秦楓也就一直那樣站在船頭,紋絲不動,眾人見到燕向天在後一言不發,沒有任何勸阻,也不敢自作主張上前去觸霉頭。
秦楓望去那座巍峨三山十二峰的老君山,雲霧繚繞山間,隱隱約約能望見群鶴相伴扶搖,山間林木隨風搖曳簌簌,還有步步高登上山燒香祈福的香客。
在大船的必經之路的河畔,有一位道袍負劍的年輕道士站著,正是當時趕赴小道攔路陳游之的徐長安。
徐長安舀起一捧江水,盪起陣陣漣漪散去,波紋輕輕拍打著那隻行駛的大船,一陣小風動起拂去。
秦楓若有察覺,正巧與岸上的徐長安四目相對,兩個年輕人不約而同露出一抹笑顏。
再次相見,他已經安然無恙,他卻是霜雪覆頭。
燕向天同樣察覺到那個背影微妙的變化,一步踏至船頭,舉目放去問道:「難道還有什麼人膽敢來攔路不成?」
秦楓抬臂搭在燕向天的肩頭,逗趣道:「都到了徐州這片地界,哪還有什麼人膽敢來攔路?這裡可是咱大秦老君山道祖所在之地,前頭連接著兩關之地,後頭就是勝州,前頭重兵把守,後有探水房無聲巡視,莫說敢來攔路,就是露頭少說也得丟掉半條命。」
燕向天摩挲下巴思索,想來確實如此,舉目放在辭別郡的拒南關,可以說地利人和,拒南關建在徐,勝兩州的交界之處也是最為穩妥……
「不過咱還是要小心為好,小心使得萬年船,不至於陰溝裡翻船,看去那個道袍年輕人,應該是你認識的吧?若是認識,就別讓人家在下頭等著你,好歹把人家請上船來,或者我帶你下去。」
燕向天打趣笑著說道。
秦楓回望船上各自忙活的眾人,也不好意思去打攪,點頭說道:「那就勞煩燕大公子相送一趟,不過咱還是要把動靜弄得小一點,被他們給發現就不好了,弄不好全船人都得停下來。」
燕向天心領神會,一把抓住秦楓踏起掠出,點在江水之上不過瞬息之間,便是來到岸邊。
徐長安看著少年郎的滿頭白髮,有些不敢相信眸光中的所見,擔憂問道:「這是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數日不見,為何就白了滿頭青絲,是不是闖了什麼禍事?被別人給盯上,導致成為這個狼狽樣子?給我說一說其中緣由。」
秦楓撓頭笑道:「多慮,多慮,完全是多慮,這不是生龍活虎的,能有什麼事,不用太過擔心什麼,常話不是都這樣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我怎麼說也得活個百八十年才行。」
徐長安取下腰間的裝水葫蘆,塞入少年郎的手中說道:「沒啥能送你的,就當是一份心意,莫要嫌棄寒磣。」
燕向天看著兩人推推讓讓,覺得很是吵鬧,獨自尋了個陰涼清凈的地方坐下,雙手枕頭靠在樹邊,悠然自得。
秦楓實在擋不住徐長安的熱情,就接下那個葫蘆,別掛在腰間笑道:「得得,也別互相推讓客氣了,我接下就是,不過我還是有一些疑惑,你為何會回到這裡?難不成外出遊歷的磨鍊已經完成?」
徐長安搖搖頭說道:「外出遊歷並沒有完成,只是近些時日以來,中原地區有道人要來談經論道,比一比高低,老君山留山的人又不多,我們這群師兄弟就算再忙,也不能丟下山門不管不顧,便是陸陸續續趕回來……。」
年輕道士喋喋不休,看著那張英氣卻是滄桑的面龐,頓住片刻,低下眉頭輕聲道:「渭水那一趟我沒有去,你心上別怪我,我們有我們的規矩,有些事情不能跟著摻和。」
秦楓搖搖頭,自知其中緣由,咧嘴笑道:「這話說得多見外,其實我不希望你們任何一個人來,他們想要的東西已經給了他們,咱得往前看嘛,總是向後看,那不是將自己困在囫圇當中,何苦作繭自縛。」
兩個年輕人相視一笑,卻又不知所言,就那樣站在原地有一句沒一句聊著。
燕向天悄無聲息出現在秦楓的背後,對著徐長安抱拳說道:「在下秦楓摯友燕向天,見到道長,請勿怪罪冒昧打擾。」
徐長安甩開浮塵,回禮說道:「施主言重,小道徐長安,相遇即是緣分,能與燕小霸王相見一面,實屬榮幸。」
秦楓看著兩人客氣的模樣,忍不住說道:「不是,怎麼你燕大公子的名頭這麼響亮嗎?怎麼啥人都認識你,我心裡頭不平衡。」
徐長安不可置否,燕小霸王的事迹實在太過令人津津樂道,任是天下少年翹楚也少有人能做到那般地步,即使相比天下幾位頂尖的先輩的少年事迹來說,也是同樣堂皇不多相讓。
燕向天倒是沒有絲毫在意那些虛名的抬舉,來到江邊舀起一捧清水飲下,瞧著大船緩緩靠近,不由得笑道:「秦大公子耽誤太多時間,被他們給發現了,現在已經將船靠了過來,等一下你自己和他們好生解釋,我就懶得再去多費口舌了,讓我圖個清凈就行。」
秦楓一臉無奈,甩手掌柜倒是做得臉不紅,心不跳,悻悻耷拉腦袋笑道:「得得,我來解釋就我來解釋,反正也沒多大個事。」
徐長安在旁安慰道:「這可不像你,我認識的你從來不會這般萎靡,向來是唯恐天下不亂,能整多大事,就整多大事。」
秦楓臉上微微一紅,難得為自己做過的事情感到羞紅,連忙擺手說道:「咱能不能別挖著以前的事了,現在想起來多不好意思。」
徐長安回望船上走下三個年輕人,王子建當先,周錢和魏勝在後。
燕向天見到三人立即就跑開,頓時就尋不見任何蹤影。
三人拜過徐長安,王子建向秦楓輕聲問道:「秦大哥,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在船上發現你和燕公子沒了蹤影,尋了許久才是找到,下次有啥事記得說一聲。」
秦楓搖頭晃腦說道:「你們不用太過擔心,就是來見一位故友,並沒有什麼其他事,就只是來絮叨幾句。」
徐長安知道少年郎要啟程離去,也不再過多耽誤,行禮說道:「走吧,別耽誤太多時間,咱倆日後再來絮叨,記得平安歸來就行,我等著你來登老君山,再看一眼日落黃昏,雲潮翻湧。」
秦楓埋頭入袖拜下,轉身離去喊了一聲:「好勒。」
徐長玉看著那道身影漸漸離去,回望林間輕輕一笑,一個小道士晃晃悠悠跑出來,牽住年輕道士的手稚嫩說道:「小師叔,大哥哥公子已經走遠了,只怪師傅他們不肯讓我們跑出來和大哥哥說話,聽大哥哥講故事有趣得緊。」
年輕道士輕輕一笑,抱起小道士笑道:「他啊,也就那張嘴巴厲害得緊,其他的,也就沒有什麼可以值得說道的。」
林間數道身影緩緩走出,竟是老君山眾人,徐長安愣在原地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不敢相信這一幕。
沈清秋接過徐長安懷裡的小道士,柔聲道:「我們知道你小子一定會下山看一眼小公子,才能過得去心裡那道坎,其實我們心裡有也有一道坎,所以也想來看一眼。」
張知陵撫須笑道:「難不成就不允許我們這些老傢伙來看一眼?」
徐長安連連搖頭,實在不敢相信眼前發生之事,楞楞看著那道船頭的身影,久久都不能回過神來。
孟安瑞爽朗笑道:「小公子已經長大了,肩頭已然能挑起一擔清風。」
老君山眾人看著那個埋頭入袖深深躬拜的年輕人,不約而同笑意春風,揮手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