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大秦鐵騎動龍野
謝寶樹一手舉壺大飲,一手緊握腰間名劍「大風歌」,雙齒顫笑:「天上不知有仙人,天下劍氣滿人間,老前輩好生風流!」
這個入而立之年的年輕人目光如炬,天下只言謝家有一樹,滿身書生意氣,神皇城上一人風流獨壓大楚,
卻不知武道造詣同樣不低,曾幼時便握了劍,一人一劍獨自遊歷,走過大江大山,聽過眼前那位老人的劍術通天,自想過那口口相傳的風流模樣,
龍野平原上意氣風發,能與老前輩對陣,此時不出手中劍,更待何時。
劍出鞘,有聲鳴,於我之所悟,有我之所感,那便是少年三尺青鋒意氣,我輩劍客不願輸半分風采。
謝寶樹一騎當先,直插姜玄武,一劍獨出,一往無前,不知退,不可退,
劍意鋒芒畢露,隨風起,劍亦與風鳴語,似有陣陣歌,點點滴滴如落雨,
三千鐵騎緊隨其後,浩浩聲勢,波濤滾滾,
姜玄武立身一人為陣,我自為方圓,我自成世界,劍在手中,清風盡可起,
一劍起大風,陣陣劍氣罡風繞周身,其勢涌而不動,拂過謝寶樹的意氣一劍,
大風歌止而身不能進分毫,劍氣如絲竹管弦聲炸裂蔓延,
八千鐵騎盡皆止步不能向前推陣,我氣不斷,一騎不過陣。
兩人對望而立,大風歌聲聲寸斷,謝寶樹被直接砸入軍陣當中,大風歌斷碎,
書上有言,三十年歲而立身,我是我,不知我,我與我,已是我。
謝寶樹起身握起斷劍,大飲一口大楚上好的烈酒「石花酒」,只是不如娘親春前所釀的味道的好啊,「我輩握劍不願輸半分風采,」
隨劍而起,以身入劍,我是劍,不知劍,以我為劍,方知劍是劍,
這一劍牽動天地之勢,天上有雷滾滾,我以儒道入劍道,
姜玄武轉頭望北,笑意春風如沐,昨日已去,今日已還,此時正當是最好時節,
只剩下手中這一劍,劍起清風,只管往前踏步而去,一步八百里氣機,
「天上的仙人好逍遙,莫管這天下人間事。」
又踏出一步,延綿龍野平原四百里,劍氣滾滾拂龍野,
我有一劍斷大潮,我有一劍折山腰,我有一天上青天,我有一劍平天下,我只有這手中一劍,
一劍而出,兩劍相撞,大江撞大河,滾滾劍氣震過天上雷響。
姜玄武落地而立,笑眼盈盈,「謝家小子,好一手儒道入劍道的劍仙風采啊,這一劍,真他娘的夠英氣,老頭我喜歡。」
謝寶樹立而不倒,紊亂的氣機洶湧全身,只是記起及冠外出遠遊求學,把時間都用了去,此刻想起了娘親所釀的石花酒的味道,
「君子溫涼恭謙,不可小善不為,小惡可以,莫過心間,莫求身外……」
時常囑咐的話語縈繞,歸時只剩下那座矮矮的墳墓,讓在外頭的人總是會想起裡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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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玄武轉而御氣拋劍上青天,那一抹身影隨劍入雲霄,直撞天上滾滾雷池,
天上仙人垂釣這天下氣運,想要奪取獨出武道之人的氣運,
絲絲金線落下纏繞姜玄武,聲聲震語自天上落下,「匹夫,你膽敢!」
姜玄武大笑逍遙,扶搖直上,「可敢接我一劍。」
劍出斬金絲,直撞九道天雷,一劍劈了天上雷池,止步在天門外,天間再無一聲言語,
姜玄武四處張望,扣起了鼻孔,彈出一坨黏糊物粘在天門上,「你們這些狗屁仙人甚是無趣。」
轉身便是墜落人間,落在秦楓與於慶元身邊,「小子,接下來可就真的跑不掉了。」
秦楓握刀站在兩位老人身前,「姜老頭,若是教我個一招半式,也不用這麼磕磣了不是。」
姜玄武哭笑不得,都什麼時候了,你小子還記著練武,
「秦小子,莫怪老頭笑話你,憑你的資質,練個二品武夫都難,還想學我的劍術。」
秦楓毫不在意撓了撓頭,「練武那麼累的事不適合我。」
謝寶樹平復紊亂氣機,上馬持矛,放聲喊道:「玄爪舉弩放箭,神武,虎豹,虎賁列陣魚鱗,隨我衝鋒。」
三支輕騎軍分成三段列陣,層層相壓,最前方騎軍人數最多,而後逐漸減少,此陣對付武人最佳,
以前陣人數堆疊衝鋒,不給武人換氣的時間,后陣騎軍補上,讓前面衝鋒的騎軍有時間重新組陣回擊,
姜玄武一手搭在秦楓肩頭,一把將其拉回身後,「老頭我還能握得住劍,且看我一氣出一劍能破幾騎,秦小子,可給老頭數好了!」
手握上青天,一氣延綿八百里,一劍起大風,
破開一千五百支弩箭,無一而過,那一抹身影直撞騎軍,
劍在手中,再上高樓四百里,滾滾劍氣過龍野,
天下精銳又如何,名滿天下又如何,千軍萬馬又如何!我姜玄武只管殺個痛快,
一劍遞出穿陣,破甲一千二百騎,反身再入陣,劍道魁首何其快哉,好不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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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楓緊握長刀,這一幕何其震顫,
於慶元走過秦楓身旁,「姜先生已是強弩之末,小公子應該回頭了。」
姜玄武在騎軍圍剿當中廝殺,又有後方弩箭如雨落,不得一絲換氣機會,
仍以自我為陣,只是人力終有窮盡時,雖不落下風,恐時間不多矣,
有數騎衝過方圓劍陣,直撞秦楓,
於慶元推開秦楓,獨自一人迎敵,彎身一刀攔下一騎,騎卒落地即被砍殺,
而後被衝鋒隨來的一騎長矛穿肩,拖曳數米遠,
老人用力停住身形,一刀斷矛,生生將那斷矛咬出肩來,轉而俯身沖向騎軍,一刀劈之,
十數騎軍組成小陣,舉矛而沖,
於慶元吐了一口血,「還能換掉兩騎,沒給大秦丟臉。」
老人就那樣站在那裡,單身握刀,若是還能再嘗嘗一口大秦的烈馬酒才是最好,
馬蹄聲響,騎軍衝鋒,十數支矛透身穿過,於慶元握刀而立,身死不倒。
秦楓怒起握刀沖向騎軍,被另一騎衝來一矛穿肩,硬生生被甩開數米遠,
一箭自北而來,定在那一名騎卒腦袋,又有兩箭隨後,射落兩騎,
北響陣陣,有一騎當先,秦淼收弓取槍,撞向四國十數騎卒,
「讓這天下再聽聽我們大秦的馬蹄聲!」
八百大秦老卒隨秦淼衝鋒,
秦淼槍掃數騎,勒馬秦楓身前,一把將其抓上馬,「小楓,隨我去救下老前輩。」
兩人一騎當先,率八百老卒直撞四國騎軍軍陣,
秦淼一槍挑飛數騎,八百老卒隨之破陣而入,生生撕開一條口子,
謝寶樹怒意濤濤,姜玄武陣中破甲已至兩千騎,又不能放其換氣,
舉旗換陣,魚鱗展開為鶴翼,兩側展開,玄爪一千五百騎入陣,中間圍剿姜玄武的人數不減反增,而後騰開更大的空間使外圍騎軍可以展開迎敵衝鋒,
兩側外圍有大楚神武八百騎,大魏虎豹五百騎,共計一千三百騎,謝寶樹持矛領軍衝鋒,
兩支騎軍對撞,馬蹄陣陣響徹,入陣即是刀矛相交,血肉相融,
謝寶樹一矛穿過三騎,躍馬而起,直撞一馬當先的黑甲秦淼,
李元忠擋在秦淼身前,取戟而指,「論江湖廝殺,老夫比不得你們這些年輕人,可若論戰陣廝殺,你們這些小娃娃可就要比不得老頭了。」
「大秦,握刀,當歸,死戰!」
老人渾濁嗓音聲起,八百老卒握刀,列陣衝鋒,
秦淼鞭馬前行,沖陣而去,黑甲如游龍,無一人可擋,
秦楓緊緊抱著大哥的腰,鮮血四濺在身上,心裡頭是翻江倒海,
謝寶樹策馬反身,八百老卒盡皆反撲,沖陣對撞本身並沒有損失多少兵力,真正可怕的是大秦騎軍那無比可怕的持續作戰能力,以及恐怖的作戰經驗,
一千三百騎如陷沼澤,謝寶樹怎的不明白大秦老卒騎軍的恐怖,嫻熟的馬上配合作戰,穩定的戰術配合,還有那必死不歸的決心,
自己已經成為被咬住腿的獵物,兵敗只是時間的問題,
謝寶樹兩難抉擇,謀思取長棄短,不可相顧而兼,「玄爪全軍側圍沖陣解圍!」
而後再次握矛衝殺,玄爪一千五百騎分軍分股,兩側發起衝鋒,
李元忠率軍列陣,此時以無辦法,三面衝殺,獨剩用命拼殺,
大秦立國至今,大秦兒郎何曾畏死,陣陣西風起,自北而來,大秦兒郎握刀知死,只怕沒有死在邊關風沙里。
姜玄武血染素衫,一人立在陣中,又是矛陣突起,老人起劍斬斷數矛,
斷矛數騎往後退隱,箭弩先至,新一輪攻勢又是輪轉,反覆往來,以此消耗武人氣力,
老人咧嘴笑罵:「你們這些狗屁的,都學了大秦那對付武人的落魄玩意,」
堪堪躲過新一輪矛陣,落地便有數支箭弩飛嘯,
秦淼敵軍叢中見勢不妙,槍出橫掃數騎,躍馬而起,砸入姜玄武身前擋去箭弩,一把將其拉上馬背,
「多謝姜老前輩,接下來的就交給我大秦了。」
姜玄武抹過臉上血跡,天下一品境武人要走,縱使千軍萬馬也是攔不住,
老人呼出一口濁氣笑道:「秦小子,這般模樣可別怪老頭笑話你。」
秦楓沉默不語,只是緊握手中長刀,
三人一騎,秦淼輕拍胯下三年的老友,脫韁握槍,良駒起蹄,馳騁而去,在敵軍陣中一路衝殺,
李元忠舉戟換陣,八百老卒一改防禦陣型,轉而展開陣列,悍不畏死發動攻勢,生生闖出一條血路,
剩下不過半數的大秦老卒緊護在秦淼身邊,一個個老人笑目和藹投向秦楓,卻是沒有一句言語,
謝寶樹孤注一擲,三千多騎列陣衝鋒,
剩下半數大秦老卒盡皆策馬反身,面南背北,聽西風陣陣烈響,不回大秦了。
………
大秦祥元十年,天下再響大秦馬蹄聲,八百大秦老卒龍野平原死戰不退,大楚風流謝寶率四國聯盟騎軍損失過半數,讓天下震驚,
江湖之上也是風聲再起,津津樂道的無疑是老劍神為護送大秦稚子入秦,龍野平原之上一劍遞出破甲一千二的風流,讓這天下握劍之人無不傾心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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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至大秦邊關「肆水關」,依渭水,兩山夾道而建,
此關居險地而起,兩側連有險山,城前繞有一條護城河,城上設有大弩二十八張,巍巍高牆築起一道阻隔中原的屏障,
姜玄武望見邊關樓影,悠悠閑閑起身落馬,「人生終有離別時,兩個秦小子,老頭我該走了。」
秦淼抱拳:「多謝老前輩,若是需要,秦淼定當竭力而為。」
老人扣了扣鼻孔,一臉毫不在意,轉而看向秦楓說道:「秦小子,你我緣分到此,不要覺得虧欠什麼,有些東西命里註定就是理所當然的。」
秦楓沒有言語,只是看著老人的背影愣愣出神。
有一隊鐵騎出關,引得關內眾人注目,紛紛議論是為何事這般大動干戈,
肆水玄甲騎軍,出關百騎,只為接兩個人入關,一個是大秦軍中威名陣陣的大公子,另一個是剛剛回秦的小公子,
他們去不得龍野平原,關外數百米遠的地方還是去得的,
帶軍將領為邊關右衛將軍陳淮安,人稱錦衣郎,作戰風格迅捷勇猛,以鐵律嚴格治軍,是大秦年輕主戰派將領的代表人物之一,
陳淮安背負兩柄黑鐵大戟,與同為袍澤的秦淼笑言寒暄,
轉而將目光投向秦楓,觀摩良久,刀不染血,身不染塵,冷清說道:「小子,那些老將軍可不能保護你一輩子。」
秦淼起槍指在陳淮安的喉間,兩人四目相對,霎時間,殺氣四溢,
陳淮安輕輕推開槍尖,「入城吧,接下來將由我護送殿下回宮。」
而後又轉過頭對著秦淼笑吟吟說道:「擅自出關,白老頭可是會剝了你的皮。」
秦淼微微皺眉,又是舒緩,將秦楓送入關內,便馬不停蹄趕往雍州虎踞關。
秦楓坐入馬車,刀橫在膝上,就那樣寂靜坐在車裡面,
一行人趕到衛將軍府,門前的一對造型奇特的石獅坐立,神態逼真,威嚴不失可愛神態。
門房管家早有準備,在門前迎接,陳淮安率騎軍前往軍營復命,走時看著那個年輕人的背影一眼,策馬而去,
秦楓隨老管家進入府內,府內極大,入眼可見寬闊通暢,卻是沒有幾個人影,倒是花草竹木極多,
老管家步履輕盈,介紹著說道:「將軍極為喜歡花花草草,府內也未多添門房僕人,公子也不要覺得冷清。」
穿過門房廊坊,曲盡通幽,直至後院涼亭,有一位神態怡然老人枯坐垂釣,老管家將秦楓帶到老人身後,躬身退去。
老人似乎是睡著了,秦楓站著良久也未見有動靜,一路奔波,肚子有些鬧騰,
恰好桌上擺有一些甜點,還都是自己特別喜歡吃的梨花糕,不老實的轉了眼珠子,眼疾手快順了兩塊丟入口中,
甜而不膩,口有餘甘,絕對是最正宗的做法,舔著手指意猶未盡,
老人忍不住笑出了聲,魚兒也是上了勾,
秦楓宛如孩童不知所措,知道失了態,反倒是厚了臉皮,「老將軍,小子吃您兩塊糕點實在是肚子鬧騰得厲害,回頭街上還您四塊。」
老人擺了擺手,轉過了身,
秦楓滿臉欣喜,直接坐下大快朵頤,一邊吃著一邊含糊不清說道:「沈爺爺,就知道嚇唬人,早知道還客氣什麼啊。」
沈廉看著初長成人的秦楓,那個孩童好像在一瞬間未見就長大了,不再是那個騎在自己脖子上的小孩了,
這位沙場上摸爬滾打半輩子的老人只覺得酸楚,
秦楓抹著嘴樂呵呵,「沈爺爺,還是咱這梨花糕味道正。」
兩個人難得時間閑聊著,日落到西邊,倒映著金黃漣漪,魚兒悠哉悠哉,難得一刻安寧,
不知不覺中,秦楓抱刀倒在石桌上,安然入睡,
沈廉起身望南,借著星光點點,老人目光如炬輕輕呢喃:「天不憐我大秦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