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少年心事春風來
大楚都城神皇,長和殿早朝,大楚皇帝姜玄麟高座龍椅,
龍野平原謝寶樹敗歸,從天子腳下光祿侍卿貶至淮水道青州赴任知州,
大楚兩道七州,北有淮水道四洲,青州與東海相鄰,同秦接壤,兗州盤踞在北,與齊接壤,允州,并州雄立在東,虎視天下。
安南道荊州,揚州,袞州三地在南,富庶江南水鄉,
姜玄麟手抓龍椅,看著滿朝文武百官,大楚佔據天時地利人和,「我大楚必能吞秦而逐鹿天下。」
座下老首輔張懸齡躬身示意,將十一道詔令交於太監念讀,
大將軍衛閔前往淮水道經略府統率一切事物,
太常仕卿謝江河赴任安南道荊州布政使,
護軍參領孔青調至淮水道青州任命青州護曹參軍,
上將軍王乾安調至淮水道兗州任命兗州三軍總兵,
…………
十一道詔令滿堂文武議論紛紛,九道調令,六人入北,多謀臣武將,三人入南,為精世治民良臣,
餘下三道旨意,則是命六部開官道,建驛站,募兵屯糧草。
這些朝堂上的人精瞭然於胸龍椅上那人之意,只覺這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難得機會,
那些武將更覺得意氣風發,朝堂上總被文縐縐的讀書人壓一頭,那種殺人不見血的筆杆子他們不喜歡,還是更喜歡沙場上的刀矛鐵騎。
大魏都城西安,登高殿的閱疏房中,大魏皇帝魏憐與太師杜少輔徹夜長談,出詔九道。
南唐都城南京,昭通殿長書院中,南唐皇帝李幽與太尉嚴衍相坐細談,出詔七道。
大隋都城朝歌,祥華殿的百書院當中,大隋皇帝劉季與三公席地而談,出詔七道。
天下大勢欲借勤王之名而吞秦,轉而逐鹿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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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都城長安,一個中年男子騎驢負劍出城,年輕人手拿木棍吊著一根胡蘿蔔,傻驢就不知疲倦的跟著走,
中年男子樂呵樂呵悠哉悠哉行過大街,絲毫不在意他人目光,引得旁觀眾人側目笑語相談。
沈廉在左騎軍營中,親自點兵玄甲騎軍八百騎護送大秦小公子回宮,由陳淮安帶隊,
探水房老碟子耿丘徘徊在書房中,沈廉的出現才停下腳步,
「八百騎我不放心,我探水房還有四個二品高手,讓他們一起隨行。」
轉而丟出一疊信件,「各國蠢蠢欲動了。」
沈廉微微點頭,轉而在書桌前坐下閱覽信件,各國的蠢蠢欲動躍然紙上,
老人沒有一絲凝重,而是緊握信件神采奕奕,「該是讓天下記起我大秦鐵騎了!」
秦楓坐入馬車出關,四位探水房高手圍繞馬車四角而行,
前左蘇雲深背負一桿長槍,滿身意氣,前右石解腰佩一柄虎頭刀,馬背上低頭沉睡,
后左江燕小手捂嘴,嬌羞百媚的盯著馬車露頭的秦楓,后右常於樂樸實無華,莊稼漢子的模樣,
陳淮安當先開道,八百玄甲騎繞馬車展開隨行。
秦楓躲開江燕的目光,看著漸入身後的肆水關,入秋正當是氣爽時節,遠去城關喧鬧,這份景色別有一番滋味,
出關五里地,建有一處驛站,斥候往返,揚起塵土陣陣,
秦楓聽外有馬蹄陣陣,不免探出頭觀望,一路向北行走,相隔五里處有驛站,馬蹄聲不斷,
一行人出了冀州,進入了徐州地界,一路舟車勞頓,馬匹已經疲倦,
車隊在一處豐饒水源地停下整頓,四處茂密楓樹叢林,遮擋了日落餘暉,點點金光透過葉間灑落,
秦楓下了馬車,順著兩道高山遙望,遠處青煙裊裊,有鐘聲自山中響動,
想起幼時與父親巡遊北地,山上有一處道觀,曾一起去點香祈福,
陳淮安命二十騎軍中好手散入深林探查,率八百騎兵整齊下馬,原地休整,分成四組陸續為馬匹沖刷餵食糧草,
大秦騎軍立有律法,治軍嚴苛,一人配一騎一刀有隨軍錄案卷記載,丟其一皆以軍法處置,
秦楓藉以茅廁,獨自一人向深林小道中走去,尋著幼時記憶找到了一條通往山上的青石板路,
望著老君山的牌坊躊躇良久,還是走了上去,
老君山自大鳳王朝六百年前而立,相傳一位道長入北地遊歷,路過徐州邊界,山上有一頭千年老惡蛟興風作浪,
道長一人獨自上山斬蛟,取山名「老君」,在此處建立道觀,
山上有三山十二峰,建在深山老林,最高一峰直入雲靄,其餘十一峰高低各立,端靜不語,
秦楓走了大半個時辰,才到了半山腰處,精疲力盡的直接坐在台階上,
幼時被父親背著上山不覺得有多累,如今用自己的雙腳,才發覺山高路遠,
一支暗箭從林間激射而出,角度刁鑽,直取秦楓要害,
刺客匍匐在林間跟隨,沒有發出一絲聲響氣息,只為了等待機會一擊必殺,
秦楓翻滾數圈,堪堪躲過箭矢,踩錯了台階跌了一個狗吃屎,起身拍了拍灰塵,「跟了一路,不覺累嗎?」
刺客眼見不得手,不緊不慢拔刀走出,書信上說眼前的人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庸才而已,「記住本大爺的名字,李安。」
李安沖向目標,刀取要害,沒有多好看的招式,他們這些刀口上舔血的人,不像那些宗門裡的武人有那麼多講究,
其實自己當時找到目標的時候是有些後悔的,四名二品小宗師高手護行,還有八百騎軍護衛,
自己堪堪入三品的實力要刺殺成功簡直難如登天,就為了一本穩境的刀譜,不值當,
又心有不甘,尾隨一路,想不到那個人居然敢一個人獨行,天賜良機老天要他李安發跡,
秦楓出刀擋下一刀,躍身一腳擊退李安,繼而收刀入鞘,動作行雲流水,
這讓李安滿是驚愕,不敢有多餘動作,也不敢轉身逃跑,能擋下自己一刀還可以進行還擊,至少有和自己一樣的實力,貿然露出後背會沒命的,
秦楓坐在青石板上,將刀橫在膝上,淡淡說道:「你貿然打斷我的思緒,我很不高興!」
「八百米外有四名二品小宗師趕來,一千米外有八百騎以最快速度奔來。」
李安直接撲通跪在地上,頭上都磕出了血,
秦楓揮了揮手,「今日我不殺你,你如何自知。」
轉頭望向山頂,父親曾說過,山高水遠路長,到頭自有風景別樣,
其實那日風景別樣美,十二峰映在落日天邊。
李安如臨大赦,立馬隱入林中,頭都不敢回一路奔去。
四名小宗師在李安離開不到片刻,立馬趕到,二品小宗師有自己的高傲,不跪不拜,
只有江燕向秦楓拋了一個眉眼,見到主子沒有什麼事後,便各自散到林間去了。
陳淮安隨後率八百玄甲騎軍趕到,見到秦楓安然無恙,像個沒事人坐在那裡,肚子里一團火,怒道:「你小子把我們當猴耍?」
秦楓淡然起身,「我只想一個人去山上燒一炷香。」
轉而將刀佩在腰上,默默走上山去。
陳淮安命八百騎軍退回山腳安營紮寨,一人跟隨秦楓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青石板路上,老君山兩道多楓樹,入秋時節,泛黃樹葉隨風飄舞,又在落日時分,別有一番愁滋味,
走了大半個時辰,才見到了道觀模樣,一個小道童悠悠坐在門口,怎麼也想不到這個時間還有香客上山,匆匆跑入道觀,與道觀掌教說明,
兩人剛剛踏入道觀,就見到那個小道童牽引著一位老道長趕來,
老道長白髮蒼蒼,身著一件灰色道袍,一手托著拂塵,腳力卻不見弱,
在秦楓與陳淮安面前停下,微微躬身行禮,「兩位施主上香祈福還是求籤算命?」
秦楓躬身回禮,「路過舊地,想來到山上燒一炷香祈福,多有打擾,望道長見諒。」
「施主有心了。」老道長領著兩人到了老君廟中,廟中供奉三清,三座小山大的泥塑雕像放在堂中,其中香火縈繞鼎盛,前面擺放九個跪墊,
秦楓望著與幼時記憶未有改變的廟堂,不經有些好笑,幼時不懂事,那時未過桌高,
借著父親與老掌教出去說事,自己拿著三炷香全部插在了道德天尊前面的香爐里,還小聲的說道:「三位老爺爺,你們自己分,可記得要分勻一點,我要去外面玩了。」
這一次秦楓畢恭畢敬的為三清全部上了香,說是上香祈福,卻不知道還能為誰求福,只當是了卻一樁少年心事,
秦楓起身出門,將身上一兩多的銀子全部放進了功德箱,
走到老道長面前,躬身而拜,「望老掌教長福安康。」
老掌教張知陵看著那個背影,說話的口音不像是個北地人,「小公子可是認得老道?」
秦楓搖頭踏步而去,「老掌教的名聲小子還是知道的,莫怪唐突。」
十二峰其中十方峰上,老知事沈清秋林中採藥歸來,見峰外群鶴相聚高飛,似有祥瑞降臨,
老知事放下藥簍,算上一卦,八九七十二簽,卦象上上籤,
沈清秋連忙往主峰老君峰趕,見到了張知陵,顧不得喘口氣直接問道:「掌教師兄,是不是有人來了。」
張知陵先是一皺眉,立即掐指一算,喃喃道:「也該是這個時候了。」
轉而往道觀外大踏步去,落在秦楓身前,「忘了張爺爺也就罷,連你沈爺爺他們不見一面就走了嗎?」
秦楓沒有言語,只是微微一笑與張知陵默默對視搖頭,轉而繞過老掌教的身邊繼續向山下走去,
「小楓公子,莫急勒,莫急勒。」沈清秋一路小跑,看到三個人的身影就急忙喊出聲,
秦楓欲要加快腳步,老掌教張知陵一把抓住秦楓的手,
老知事來到年輕人身邊一把拉住,就往山上拉,「吃過晚飯再走也不遲,不著急的,不著急的。」
秦楓沒有掙開老人的手,對陳淮安說道:「你們都下山吧。」
陳淮安沒有過多言語,抱拳領命,率暗哨與四周分散的探水房高手下了山,
沈清秋握著年輕人的手喋喋不休,說著幼時的瑣事,
騎在各位爺爺的頭上在道觀里到處亂逛,把各位爺爺的拂塵上的拂絲扒下來貼在嘴上裝著爺爺的模樣,去抓山蟲采山藥之類的……
「那時候身體也還硬朗,還可以陪你小子瘋玩,現在不行了,老咯。」
老知事將秦楓拉回了道觀,叫來一個小道童去十二峰把那幾個閉門不出的老頭都叫一遍,
率先到來的是道觀的老都監孟安瑞,老都監健步如飛,手中拿著一隻青竹將軍,其實也就是一隻奇特竹甲蟲,
「小楓公子,看看孟老頭我的青竹將軍如何?」
而後老掌籍韓雲鶴撫須踏門而入,「小楓公子都長大了,那有時間陪孟師弟玩什麼竹甲蟲,我在閱靜樓中帶來了幾本典籍。」
再往後是老書律趙鳴閣與老主修馮見春一齊走入,「我們也得看看小楓公子的模樣。」
門外則是有好多小道童順著門口探出頭,想看一看究竟,居然還有人可以讓六位爺爺都一齊出面,那可得是位頂天大的人物,得瞧一瞧模樣,那般孩童天真極為俏皮可愛,
孟安瑞抬起那隻青竹將軍,「你們這些好小子,誰能比得過我的青竹將軍,我就帶你們去山下見見大世面,」
「想當初小楓公子可是用他的黑甲大將軍斷了我的青竹將軍一角,你們這些小後生敢不敢試一試。」
其餘五位老人開懷一笑,「小楓公子莫見怪,孟師弟就是孩子心性,」
不時就有幾個小道童壯著膽子進來,「孟爺爺,我們要和你比,我們總是聽那些香客說山下的故事精彩,師兄他們大多都下山磨鍊去了,也想親自去見一見,」
孟安瑞捧腹大笑,「你們這些臭小子,嫌棄爺爺老了無趣是吧,我的青竹將軍可得好好收拾你們。」
小道童與孟安瑞便自去找一處地方開始他們頂天大的事去了,
張知陵氣機湧現,將秦楓全身都檢查了一遍,氣脈平穩安然,經脈通氣血流暢,
老掌教沉思片刻,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你將白玉樓都煉化了?」
白玉樓是老君山獨有的傳功之法,一身修為煉化聚在丹田,一點一滴全部注入需要傳功的對象,上一任掌教王重陽將一身修為全部傳給了秦楓,
如果沒有及時煉化或引導修為流轉貫通,就會不斷積澱附著經脈,從而導致經脈堵塞爆裂而亡,
此言一出在座老人皆是震驚,紛紛上前探查秦楓身體,確保沒有任何異樣過才放下心,轉而是滿臉欣喜,
秦楓笑言道:「各位爺爺,就別拿小子玩笑了。」
老主修馮見春座中驚起,「給忘了準備膳食,一高興就忘事,可真是糊塗咯。」
看著老主修急忙的模樣,在座所有人都是不約而同笑出聲,
不過半個時辰便擺了一大桌飯菜,深清秋在門口扯開了嗓子喊道:「吃飯咯。」
整個道觀的人全部到來,道觀的人不多,正好圍滿桌子,
秦楓卻是見不到幼時的那些玩伴,張知陵看著秦楓轉溜的眼眸子說道:「年輕一輩都下山遊歷去了,小楓公子就莫想他們了。」
那些小道童也是轉溜著眼眸子盯著秦楓,有一個膽大的小道童問道:「大哥哥公子,請問山下是不是有很多糖葫蘆呀?山下是不是有很多很多有趣的東西呀?」
此話一出牽了頭,小道童紛紛問著一些天真問題,
秦楓耐心一一解答,那一雙雙期盼的小眼神,童心無邪,天真爛漫,嚮往著山下的世界,構想著期待的美好,
滿堂其樂融融,尤其是那個年輕人很開心,笑得也如那些孩童,
時間走得快了些,在歡聲笑語中不知不覺流淌,
秦楓以借口躲開了熱情,獨自一個人悄悄出了道觀,見了一面也好,知他們平安更好,
張知陵帶著道觀眾人來到門外,沈清秋扯開了嗓子喊道:「小楓公子,走好勒。」
「大哥哥公子,一路平安。」
他們站在那裡,笑顏相送,借著星光點點,似有春風拂面來,
年輕人沒有言語,轉過身深深一拜,相聚時難別意難,人有別時,心頭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