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籠中困鳥棋盤子
秦楓踩著青石板,借著月光順道而下,
好似回到幼時,與老掌教王重陽入山,歸時晚了些,月上壓枝頭,牽著老掌教的手一跳一蹦,在山風搖曳間度過了那些最好的時間,
山野林間,有三個身影攢動,緊隨秦楓相距不到五百米遠,
秦楓走到半途,抬頭看向天上,烏雲遮住了明月,
年輕人慢慢坐下,將刀橫在膝上,「你們似乎太小看我大秦騎軍了。」
三個身影身體一震,八百騎軍在山林突出奔襲,而八百騎軍在後居然沒有任何異樣,這樣的騎軍何其恐怖,
任何騎軍在山林間都會受到限制,可對於大秦精銳玄甲騎軍來說,這只是必要作戰方式中的一種,
這時他們才想起江湖前輩說的話,大秦騎軍曾馬踏天下,也折了天下江湖武夫的腰,
八百玄甲騎軍與四個探水房高手合力圍剿,三人堪堪二品境界,瞬息之間就被絞殺兩人,連一個全屍都沒有,
剩下一個刺客眼見不妙,借著叢林地勢逃遁,
探水房四個高手緊隨其後,刺客逃遁極為快速,才過一刻鐘便尋不到了身影,
刺客掩蓋自身氣機,躲在一處僻靜岩洞當中,唾了一口血沫罵道:「他娘的,好不容易的機會!」
四人散開尋了良久,未有絲毫痕迹,相聚一處開闊高坡,江燕小手捂嘴笑道:「憑你們三個大老粗怕是尋不到了。」
石解抱臂環胸,靜默不語,常於樂蹲坐一塊石頭上,拔起一顆小草就往嘴裡面丟,
蘇雲深登高望遠,悠悠說道:「有什麼法子就快用,此行半點差錯,回去少說半條命。」
江燕聽到這話,聯想起探水房的手段,不經嬌軀一顫,掠上蘇雲深旁邊,嬌媚一笑,散開氣機探查四處風吹草動,借著風中的淡淡血氣鎖定了方位,
四人為確保萬無一失,散開前往,
刺客也是察覺不宜久留,包紮好傷口隱藏自身氣機,繼續逃往更深處,
石解早已經在高處看到林中閃動的身影,立即起身奔向目標,點著枝頭躍過林間,卻不料前方一顆大樹轟然倒塌,
刺客奄奄一息站起身,只看到面前一個莊稼漢的模樣,沒有絲毫猶豫施展輕功就是逃跑,
常於樂也沒有追擊,默默站在那裡,刺客轉瞬間又倒在地下痛苦哀嚎,這次倒下則是斷了一條腿,
石解收刀入鞘,兩個言語不多的人只是對視一眼,繼而又是如常模樣,
蘇雲深與江燕隨即趕到,看到地上哀嚎的刺客就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江燕走近刺客,笑意盈盈,一掌將刺客的經脈打碎,抽出腰間的軟鞭纏住刺客。
江燕將刺客丟在秦楓面前,四人便一同退去,他們可是一點都不喜歡在眾目睽睽之下拋頭露臉,
年輕人緩緩站起身問道:「你們將他殺了?」
刺客先是一陣疑惑,轉而想起了什麼,咬牙放聲大笑道:「想不到堂堂一個皇子還惦記著一個江湖武夫的生死。」
李安跑出去沒多久就被他們給找到了,他們想不到這個人還能活著回來,便逼問關於秦楓的情報,
但也想不到這個人的嘴極其硬,一個字都沒有透露,活像一條泥鰍,命格也如他的嘴一樣,在三個人的圍攻之下斷一臂逃走了,
秦楓沒有再看那個人一眼,默默向山下走去,
陳淮安看著那個年輕人的背影,感覺似乎變了些。
往著徐州地界一路北上,景象倒是祥和了許多,不似冀州邊關的肅殺,
雖是在官道上趕路,倒也能看得見外面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再往前出了遼東郡,進入勝州,就離都城長安不遠了,
恰好前方有一處小酒肆,店旗上有名「醉西風」
距離車隊入徐州已經過去了兩三天的時間,越發入北,在這入秋時節,迎面西風陣陣寒意,有一口烈酒暖身再好不過,
秦楓馬車久坐,身體有些吃不消,正好前面就有一處酒肆,出去走動走動總是不錯的,便探出頭來問道:「陳將軍,可否稍作停頓討一口酒喝?」
陳淮安也知將士一路勞累,故而也是順水推舟,命將士們停馬準備休整,
老闆娘那可真是樂開了花,瞧這一大幫人,就算只是喝一口酒,那也是好些銀子,
大秦百姓民風彪悍,見是官軍其實心裏面也沒有多怕,這些東西見慣多了,莫說其他,在這官道附近往來也有千八百的大人物了,
老闆娘年過半徐,該少的地方是一點不少,該多的地方是一點不多,那是極為高興的迎接顧客,
見是一個年輕人,雖是黝黑了些,可模樣還算俊俏,那更是笑得燦爛,總比那些個肥頭大耳的老爺好多了,
老闆娘沉甸甸的胸脯壓在秦楓的肩膀,笑臉洋溢的帶往酒桌,「公子是準備喝口酒?還是要弄一些飯食?」
秦楓坐在桌前,手繞青絲毫不掩飾盯著老闆娘的胸脯說道:「準備一些酒就可以了,倒是想嘗一嘗半老徐娘的味道。」
老闆娘倒不在意這些個,大家公子豈是會看上自己這農家婦女,一邊忙活著一邊說道:「奴家心裏面是一萬個願意的,公子旁邊那個美人兒可比婦人耐看得多了。」
江燕盯了盯自己的胸脯,聳了聳肩頭,倒也是沉甸甸的,一把坐在秦楓旁邊拋出眉眼笑道:「公子這不是風趣得緊嘛,怎的就不願意多看奴家兩眼呢?」
陳淮安一臉鄙夷,與將士坐在另一桌,探水房三個高手沒有入座,隨便找了一處地方站著,
秦楓沒有理會江燕,而是盯著旁邊一桌的兩人,一人粗糙漢子的模樣,背上有一根纏絲棍,另一人白髮中年男子,腰佩雙刀,一短一長,
兩人注意到了秦楓的目光,粗糙漢子咧嘴一笑,舉起酒碗一飲而盡,中年男子則是輕輕一笑,微微抿了一口酒,
便將一錠銀子放在桌上,兩人不作停留,起身牽馬就往官道走去了,
一個莊稼漢子回來,剛剛放下手中鋤頭,老闆娘就破口大罵:「怎的回來那麼慢,是不是又去看哪家小娘子了?沒看見老娘一個人忙裡忙外的嗎?」
莊稼漢子立馬來到秦楓面前添酒賠笑道:「公子莫見怪,咱這鄉下人不會說啥好聽話,就會瞎嚷嚷。」
秦楓笑著搖了搖頭,將碗中酒水一飲而盡,
老闆娘抱著兩壇酒店裡面出來,放在陳淮安的桌上后,氣沖沖的揪著莊稼漢子的耳朵,「就你話多,莫打擾了公子的興緻。」
莊稼漢子也是沒有責怪,樂呵呵的進店裡面為將士們取酒去了,
老闆娘則是坐在了秦楓的旁邊,胸脯壓得桌子都晃了晃,雙手托著臉說道:「看到公子的模樣,倒是想起了自家那個不省心的兒子了。」
「咱這小老百姓家,也不求兒子能有多大成就,只希望他平平安安,想不到居然瞞著爹娘去了邊關參軍。」
秦楓放下酒碗,聽著嘮叨,不假思索說道:「年輕人總覺得外面的世界才是最好的。」
老闆娘聽不懂這些道理,倒也覺得年輕人風趣,至少不是那種只會直勾勾盯著自己的色胚子,還只是有賊心沒賊膽,
大秦治下律法嚴苛,觸法不論王公貴族,皆以律法處之,倒也是給了老百姓一個安居樂業,
一對爺孫走入酒肆,小女孩也不怕生,拉著瞎子爺爺尋了一遍見沒有地方坐下,眼巴巴的盯著秦楓,
因為老闆娘進店裡面幫忙去了,座位上只剩下秦楓與江燕,正好空出兩個位置,
秦楓微微一笑點點頭,示意小女孩可以來這邊,
小女孩高興拉著爺爺過去坐下,盯著江燕的胸脯看了兩眼,又低下頭看看自己胸前少了兩斤肉,
不甘示弱頗有一番大俠豪氣抱拳對著秦楓致謝道:「多謝哥哥公子。」
老人撫摸著小女孩的腦袋親昵道:「公子莫要見怪,你這小妮子,怕以後是嫁不出去了。」
小女孩頓時就不高興了,嘟囔著嘴想了好久一會說道:「本女俠可是要闖蕩天下的,才不在意什麼兒女情長,還有女俠的腦袋摸不得,爺爺也不行。」
老闆娘拿著一壺茶水出來放在桌上,「今兒老娘高興,請你們一壺茶水。」
小女孩給爺爺倒了一碗茶水,又給秦楓與江燕添了一碗,緊接端起茶碗,「本女俠還小,爺爺說過不許喝酒,以茶代酒先干為敬。」
秦楓樂呵呵看著小女孩兩條羊角辮,覺得這小妮子挺有趣,時間耽誤得已經差不多了,「小女俠夠爽快,不過我可得繼續趕路了,咱們後會有期。」
小女孩也不在意,自顧自豪爽的飲茶,
陳淮安掏出兩錠銀子放在桌子上,轉而率八百騎卒上馬開道,
老闆娘熱情的將秦楓一行人送走,走到爺孫倆面前摸著小女孩的小腦袋問道:「兩位可還要一些吃食?今兒不收錢。」
小女孩搖晃著兩條羊角辮說道:「爺爺說過不吃嗟來之食。」
老闆娘笑了笑,不理會小孩子說的那些個道理,拿來一些甜點糕食,「小妮子,吃飽了肚子才是道理。」
老人握住小女孩的小手搖了搖頭,笑意和藹,面向官道方向,
十載算計,謀天下大勢,秀木歸北,大秦風起,
「罪臣公孫謹,拜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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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官道盡頭,粗糙漢子望著官道,操著一口南唐音,「約摸著時間差不多了。」
中年男子迎風不語,手按刀上,默默上前一步。
陳淮安遠遠看到兩個人的身影,勒馬而停,靜待觀望,
中年男子低頭纏繞白絲,嗓音尖銳:「該是你我上路的時間了。」
拔長刀直撞玄甲騎軍,粗糙漢子緊隨其後,
陳淮安臨危不亂,一騎當先率四百騎軍沖陣,剩下四百騎軍與四位探水房高手護在馬車周圍,
粗糙漢子當先對撞四百騎軍衝鋒,揮棍力拔千鈞,掃過騎軍一大片,獨自斡旋四百騎軍,中年男子掠陣而過直奔馬車,
陳淮安也被這般力道暗自震驚,也只此而已,緊接命騎軍將粗糙漢子困在陣中圍剿,後面騎軍擲矛周旋,相互換陣輪攻,不予絲毫換氣機會,
陣后四百騎軍衝鋒阻截中年男子,四位探水房高手則是藏在騎軍當中伺機而動,
中年男子面對四百騎軍的與四位探水房高手的合力圍攻沒有戀戰,他不是為殺伐對陣,而是為了取人頭顱,那個大秦稚子的頭顱,雙刀齊出抽身出陣,斬破馬車,
秦楓安然自若,抬眸與中年男子對視,年輕人沒有驚慌,靜靜坐在那裡,
蘇雲深一桿長槍穿插而入,石解與常於樂兩側圍攻阻擊,江燕在後助力,四人擋在秦楓前面,
中年男子空中躲過四人的進攻,落地再出刀,身後四百鐵騎陣陣洶湧,時機不可錯過,直撞眼前四人,
石解與常於樂對視一眼,兩道身影掠地而起,江燕甩鞭將秦楓纏住往後逃遁,
一桿長槍突出中年男子身前,差一寸入身,蘇雲深長槍遊動,三人不予任何脫身機會,
中年男子氣機澎湃,雙刀起勢,卷地滾刀,大喝一聲:「你們找死!」
三人合力再戰阻攔,卻是被重傷擊退,中年男子破開三人的防守,直奔秦楓,
江燕走出年輕人身前,解下發箍,回頭撇了撇嘴說道:「姐姐也不差。」
秦楓搖了搖頭,緊握佩刀,那一抹身影早以落在塵土,
中年男子不曾停留半分,舉步而起,不料有一隻手拉住自己腳踝,江燕用盡了全部氣力喊道:「快跑!」
刀影落下,那隻手如枯葉滑落,染紅了一道秋風,
蘇雲深怒起握槍再去,自遇見她,動心於止,不曾言語半分,這個江湖武夫不要命的出槍,
四百鐵騎繞過秦楓周身,年輕人就那樣站在陣中,聽聲馬蹄嘈雜,
陳淮安雙戟壓住粗糙漢子,四方鐵騎出矛穿過其身,粗糙漢子握棍不退,這個南唐漢子不知如何就笑了,
他的心跨越了中原,到了南唐一處田園地間,一位小娘子聽著窗外雨聲點點,她有些想他了,
小娘子拖著病重的身體做了最後一餐飯食,血染紅了手帕,梳妝對鏡貼花黃,輕輕說道:「我們來世再見。」
粗糙漢子抱住穿身數矛,以最後氣力拖住騎軍腳步,他有些想她了,
漢子力竭而亡,跪南背北,沉沉低下了頭。
陳淮安策馬率四百騎軍反身,四百騎軍迅速展開陣型回守,
蘇雲深毫無章法的瘋狂進攻沒有對中年男子造成任何傷害,若是脫不得身,四百騎軍已是衝鋒而來,可就再沒有任何機會了,
中年男子氣機再涌,雙刀絞斷槍頭,長刀直入蘇雲深胸膛,想要以此脫開身,料不到這個武夫是真的不要命,
蘇雲深一手抓住長刀,身體順著長刀直上,一手握住斷槍甩出,重重一擊將中年男子擊傷,四百騎軍頃刻間將其圍住,不給任何遁走的縫隙,
蘇雲深拖著瀕死的身體爬到江燕旁邊,緊緊握著她的手,他喜歡她,自第一面見到起便是,
也是因為她才入了探水房,不能長相廝守也好,一同去更好,他握著她的手,不覺此生有憾。
中年男子在四百騎軍陣中,鬢髮凌亂,滿頭白絲飛舞,
秦征天下,戰爭亂世,無數百姓流離失所,而他宋照夢只不過其中一個,想起了那個大隋龍椅上的男人,給了一頓飯食,給了一處定所,當他知道要去殺一個大秦皇子,要去送命,他沒有任何猶豫就來了,
陳淮安率四百騎軍再壓陣,八百騎軍一同圍剿,宋照夢站在陣中仰頭望天,不欠了,
數支長矛穿身而過,雙刀落地,他展開雙臂欣然接受,站在大秦的土地上,死而不願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