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迷霧重重
第十二章迷霧重重
下班回家后,我先把老婆照顧好,接著就躺著客廳沙發上看電視。九點半的時候,胡禹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哥,快來救我。」我怔了怔,急忙問:「胡禹,怎麼了?你在哪兒?」胡禹惶叫著:「有人要殺我,你快來林湖森林公園。」他剛說完,電話就被掛掉了。我把手機放進口袋,快步下了樓,開車朝林湖森林公園趕去。
林湖森林公園是一座度假公園,位於荔香城青銅區北面的龜背山上,地理位置應該算是偏僻。公園裡白天客人比較多,晚上就沒那麼熱鬧了。我來到林湖森林公園門口,把車停下后急忙買了一張票進了公園。我給胡禹打電話,他的手機卻關機了,我只能在公園裡一邊走著一邊找。公園面積龐大,我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越往公園深處去,人就越來越少,偶爾才會遇到公園的工作人員。如果胡禹被人追殺,那應該在僻靜的地帶。我只好繼續往公園深處跑去,邊跑便喊著胡禹的名字。
我在公園裡找了大概一個多小時,在路過一條鵝卵石林蔭道的時候,一個人突然從路邊的花叢里爬了出來。我嚇了一跳,仔細一看,這人竟然是胡禹。胡禹一見是我,立刻叫道:「哥,你總算來了,你再不來我就要死了。」我看到他一身的血,趕緊走上前把他扶了起來,問道:「你沒事吧?沒傷著哪裡吧?誰在追殺你?怎麼那麼多血?」
胡禹吐了一口氣,正想解釋,林蔭道前突然冒出一個人影。我把胡禹放到一邊,朝那個人喊道:「你到底是誰?」那人一轉身就朝左邊的松樹林跑去,我趕緊追上去,一路追到松林深處,還是把他給追丟了。在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很擔心胡禹,因為我知道,兇手之所以盯上胡禹,多半是因為我。我和胡禹是雙胞胎,長相極其相似,兇手肯定是把胡禹當成我了,要不他怎麼會來追殺胡禹?想到這些,我心裡愧疚極了。
我回到胡禹身邊,他問我:「哥,那人跑了嗎?」
我點點頭:「追丟了,讓他跑了。」
「他手裡拿著刀,跑了也好,我剛才還擔心你會被他傷到。」胡禹關切地看著我。
我指著他身上的血跡說:「你還是關心一下自己吧,傷到哪裡了?咱們去醫院看看。」胡禹搖搖頭:「沒事,我自己能包紮好,就是一些皮外傷。」我問:「皮外傷怎麼那麼多血?」胡禹說:「也許我血比較多。反正你別擔心了,我挺好的。」他說完還揮動了一下胳膊。
我問他:「這麼晚了,你怎麼跑這兒來了?」胡禹答道:「今天我和幾個朋友到這邊來玩兒,就在龜背山上野餐。吃飽之後,我去山裡轉了轉,我朋友他們有事就先走了。我在山裡迷了路,走了很久才走出來。誰知道半路遇到一個瘋子,拿著刀就往我身上刺,他力氣大,我鬥不過他,只能逃跑了。我逃跑的時候,路上連個人影都沒有,我只好打電話找人,也只想到哥哥你了。」
「後來手機怎麼關機了?」我問。
「沒電了唄!」胡禹生怕我不信,就把口袋裡的手機拿出來給我看。我彎下身子把他扶起來說:「不管如何,咱們還是得去醫院看看,你衣服都快成血衣了,還說自己沒事。」胡禹把我推開,自己蹦躂了幾下說:「哥,你瞧瞧,我真沒事,放心吧。」我說:「看著是沒事,檢查之後就不知道了,你別蹦了,小心傷口被你蹦裂了。」
胡禹聽了停了下來,笑道:「哥,你別擔心,咱們現在就回去吧!」他說著朝公園外面走去,我就跟在他身後。到了林湖公園門口,正好有一輛的士過來了,胡禹招手攔下的士就要走。
我走過去說:「我送你去醫院。」但他擺了擺手說:「哥,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兒,我懂得照顧好自己的。」他這麼說,我也無言以對,只好由他去了。他上車之後還不忘跟我說:「哥,替我跟嫂子問聲好,今晚的事,你千萬別告訴嫂子,免得她擔心。」
「知道了,你記得去醫院查查。」我叮囑完,他就示意司機開車了。我到公園的保安處找到了保安處的隊長,把胡禹的事跟他們說了一下,保安處表示會注意搜查的,這樣我才安心回家去了。如果公園裡真有個傷人的瘋子就糟了,我可不想還有第二個人變成胡禹這樣,也希望公園保安處不要只是說說而已。
第二天清晨,我剛起來把牙刷了,柯小夏的電話就來了:「老胡,快來林湖公園瞧瞧,這邊死人了。」
「啊?你確定是林湖公園?」我很奇怪地問。
柯小夏罵道:「我騙你做啥,宋添丁已經帶人過去了,你快點滾出來。」她說完把電話掛了,我趕緊把臉擦乾淨,先告訴老婆早餐已經放在桌上了,才跑下樓去開車,駛向昨晚剛去過一次的林湖公園。
等我到了公園門口,柯小夏早已等得不耐煩了,一見到我就一把將我從車裡拉了出來,問道:「你屬蝸牛的嗎?」
「才七點半,上班時間都沒到。」我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
「兇手可不會等你上班了再犯罪,快跟我來。」她說著就拉著我朝公園裡跑去。走到公園門口的時候,我發現公園保安處的隊長正好在那兒,他看到我就趕緊向我揮了揮手。
我掙開柯小夏來到隊長面前問:「怎麼回事?」保安處隊長苦著臉說:「昨晚你說的那些話,我們沒當一回事,結果公園裡面真死人了,唉!早知道我就派人去好好搜查了,那個瘋子……現在已經找不到人了。」
「昨晚你來過?」柯小夏好奇地看著我。
「那現在情況怎麼樣?」我沒有回答柯小夏,隊長嘆著氣說:「兇手的手段極其殘忍。我當過幾年兵,又做過幾年輔警,大案子小案子也算是經歷了不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殘忍的兇手。那人如果不是瘋子,肯定干不出這事來。」
我說:「你具體講講。」
隊長先是左顧右看了一陣,才低聲說:「你們那個宋組長讓我別傳出去,不過,既然是你問,我倒可以跟你說說,畢竟昨晚你提醒過我們。」柯小夏插了一句:「別啰嗦了,快說吧!」隊長看了一眼柯小夏,我笑道:「她就是這樣,心直口快,你別見怪。」隊長乾咳一聲說:「死者是個女人,叫韓素,年紀大約三十來歲吧,是我們公園的常客。以前她來我們公園時都會帶著她的先生和她那三歲大的孩子,昨天也不知怎麼了,她是自己一個人來的,我記得她來的時候還跟我打過招呼。她臉上表情陰鬱,我不知道她怎麼了,也沒好意思問,想不到她被害了。她的腦袋被切掉了,我們都猜她的腦袋是被扔進了附近的東湖裡,現在正找人打撈了。」
柯小夏說:「這有啥稀奇的?瘋子殺人都這樣。」
隊長冷笑一聲:「砍頭不算什麼,但兇手把一顆馬腦袋縫在了屍體上,這算不算稀奇啊?兇手簡直就是個大變態,要是被我抓到,我非得把他千刀萬剮。」
「馬腦袋?」我苦笑了一聲,這個兇手到底想玩什麼?
「千真萬確,是我帶頭找到屍體的。那屍體相當詭異,也難怪那個宋組長不讓我們說出去了。當然了,我們老闆也叫我們閉嘴,怕影響公園營業,現在我們只能說韓素是跳湖自殺。」隊長說完,柯小夏狠狠地說:「為了錢,你們是啥都敢說,啥都敢做。」
「我說女警官,活在這個世界上,咱們還是現實點好。反正兇手遲早會歸案,你們多多努力吧!現在我已經派人在公園裡搜尋那個瘋子了,如果有什麼消息我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的。」隊長客氣地說,看來他對我還挺有好感。我微微一笑:「要是有什麼線索,你就通知那個宋組長吧!」隊長呵呵一笑:「那個宋組長看著不大好說話呀。」
「他好說的很,你別怕他。我現在去現場看看,你們先忙吧!」我跟隊長告辭后就進了公園,柯小夏追上我問:「老胡,你傻了?幹嗎便宜宋添丁?」
「這案子讓你想到了什麼?」我回頭問她,她說:「馬慧穎?江麗蓉?殺人手法差不多是一個路數。你是想說,兇手這麼做是故意分散我們的注意力嗎?一個人製造兩種殺人模式,你說他得多無聊啊!」
「說對了,他確實很無聊。每一個連環殺人犯都是無聊透頂的人,如果整天為了生活、家庭和生計奔波勞累,誰會有閑心去殺人?有空你就去查查馬慧穎、江麗蓉和韓素這些人之間的關係吧。」
「林點點和貝曖她們呢?一起調查嗎?」柯小夏問。
「不,分開調查,這裡面也許會有什麼隱情。」
「好咧!」柯小夏答應著。宋添丁正好從公園裡面走出來,一看到我和柯小夏,他臉上的表情變得僵硬起來,快步走到我和柯小夏面前問道:「你們倆怎麼來了?胡黎,咱們可是有君子協定的,你太令人失望了。」柯小夏看著我問:「什麼君子協定?」我朝宋添丁笑道:「宋組長,我和柯小夏今天正好放假,我們倆早計劃好今天來林湖公園玩兒的,沒想到出了命案。如果不是計劃來這邊玩兒,我們也不會知道這兒有命案。」
「你的意思是你們誤打誤撞?」宋添丁有點不相信。
「對,就是誤打誤撞。」我堅定地說。
「這次就放過你。」宋添丁說完便走了。
柯小夏扯著我的衣角問:「老胡,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和宋添丁之間有啥協議?」這女人有時候真八婆,我本來不想說什麼,她擺出一副「你不說,我就打死你」的樣子,我只好把我和宋添丁之間的協議告訴了她。
知道是宋添丁把羅美華那個臉形師培訓班的信息告訴我的,她顯得很鬱悶:「他有那麼好心?該不會騙你的吧?」我說:「誰知道呢?咱們找了羅美華那麼多資料,裡面壓根兒沒有培訓班的消息啊。」
柯小夏一臉窘態:「算了,管他呢,咱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這時,白安樂從公園裡走出來了,看到我和柯小夏,他揮手打招呼。柯小夏對白安樂沒什麼好感,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招手叫白安樂過來,他過來后說:「想不到你們倆還挺機靈,不愧是荔香城最優秀的刑偵專家,嗅覺不錯,哪兒有人死就在哪兒出現。」
「白安樂,你找死嗎?這話什麼意思呢?把我們當成狗了?」柯小夏負氣地說。
白安樂笑道:「我就隨便說說。」
「老白,裡面什麼情況?」我問。
「和馬慧穎、江麗蓉差不多,不用我說什麼了吧?兇手真是粗中有細,殺起人來看著馬馬虎虎,卻根本找不到任何關於他的蛛絲馬跡。不過,和馬慧穎、江麗蓉她們比起來,這次唯一不同的是……」
「是什麼?」
「兇手的手法熟練了許多,縫針縫得越來越好了,我費了好大勁兒才把那顆馬腦袋從女屍上弄了下來。」白安樂說完,柯小夏說:「咱們回去吧!」我點點頭,白安樂皺起眉頭問:「你們不進去瞧瞧了嗎?」我說:「算了,聽你的口氣,我們已經知道該做些什麼了。」白安樂呵呵一笑:「那好吧!祝你們順利。」柯小夏於是就沖他揮揮手,跟他「拜拜」。
白安樂湊近我耳邊憂心忡忡地問:「你們倆整天粘在一起,有沒有擦出火花?」我瞪了他一眼:「滾!」他這才朝公園外走去。我和柯小夏隨後也出來了,上了車,她說:「咱們分頭行動,你去查羅美華的培訓班,我去查韓素。」我點點頭,把她送到一個公交站的站牌下,看著她下了車,我才朝荔香城整形醫院駛去。
但當我到了醫院后才發現,醫院裡的人似乎都不怎麼願意提起羅美華。我連著問了好幾個人,他們都說自己不清楚。我折騰了一大早上,中午正嚼著麵包的時候,一個漂亮的女護士出現在我身後:「聽說你要找我?」我回頭看了一眼,她很美,但我不認識她,就問:「誰說我找你?」
「你不是想知道羅醫生的事情嗎?」女護士問。
「對,可是你……」
「你好,我叫孫美琪。」女護士說著伸出一隻白皙的手,我伸手跟她握了一下:「你和羅美華之間?」
「我是他的前任助手。」孫美琪說。
「噢,關於羅美華,你都知道些什麼?」我問。她突然顯得不好意思,指著前面不遠處的一個房間說:「咱們去那兒聊聊吧。」我同意了,就跟著她進了那個房間。這房間好像是她的辦公室,她請我坐下並給我倒了一杯茶。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只覺得茶很香,味道很濃烈。在我喝茶的時候,孫美琪走到門口把門關上,又把窗帘也拉上了。
我很奇怪:「你這是做什麼?」孫美琪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我猛地感到不對勁兒,腦袋一陣暈眩,整個人就趴在了桌子上。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關在了一個漆黑的小屋子裡。屋子裡滿是濃濃的香水味,使人鼻子瘙癢異常,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這時屋子的門被推開了,孫美琪從外面走進來,她手裡拖著一張椅子,椅子劃過地板,刺耳的聲音讓我覺得特別難受。
我叫道:「行了,你到底是誰?」難道孫美琪就是生肖臉案件的兇手,就是一直拚命獵殺我的人嗎?孫美琪坐在了我面前,她臉上總是帶著笑,妝容是很誇張的煙熏妝,看起來就像是夜店裡的女人,與之前清純的女護士形象相比,完全不像同一個人。她掏出一包煙,點了一根,火紅的雙唇不停地吐出白色的煙霧。
「你到底想做什麼?」我厲聲問道。孫美琪伸手揉了揉眼睛說:「聽說羅美華死了,對嗎?」她的問題使我感到很奇怪,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就又問一句:「聽說羅美華死了,對嗎?」難道她和羅美華之間有什麼隱秘的關係?我點點頭,她突然狂笑不已:「死得好,死得好!他怎麼死的?」她看上去很癲狂,我知道自己不宜激怒她,就低聲說:「上吊自殺。」
孫美琪似乎不敢相信:「上吊自殺?」
我點點頭。
孫美琪把手裡的煙摔在地上說:「便宜他了,太便宜他了!」聽她的口氣,她似乎對羅美華很不滿,或者說,她似乎和羅美華有仇。我想了想,說:「確切地說,羅美華是被人逼著上吊自殺的。」孫美琪變得安靜下來,嘴裡念叨著:「被人逼著自殺?被人逼著自殺?會是誰?難道是他?對了,應該是他,我就知道是他,呵呵……」
我聽了這話,心中湧出一陣狂喜,忙問道:「你認識他?認識逼羅美華自殺的兇手?」孫美琪笑道:「何止認識?我們之間……」她突然停住,陷入了一段回憶里。我問道:「他是誰?他現在在哪兒?」
我聲音很大,她的回憶畫面應該是被我的聲音擊碎了,這讓她非常惱怒:「我憑什麼要告訴你?」
「那你把我帶到這裡來……」我說著說著,孫美琪突然伸手在我的臉上摸了摸:「放心,我不會吃了你。你是我送給他的見面禮,他要是見到你,肯定很開心。」
「他是誰?為什麼要見我?」
「這你管不著,這幾天你就給我好好待著吧!我現在還沒聯繫上他,不過他很快就會來找我了。他可是找你好幾年了,找得他好辛苦啊。」
孫美琪的話使我心驚膽戰,她到底想做什麼?看著她這神經質的樣子,也許我真的在劫難逃了。孫美琪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站起來朝外面走去。我問道:「你要去哪裡?」孫美琪沒有回答。屋子的門又被關上,我掙扎著,但手腳都動彈不了,整個人被捆得像個粽子。屋子裡昏暗無比,我又渴又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接著門就被推開了,孫美琪拿著一把電鋸走了進來,電鋸正嘎嘎嘎地響著。
「你要做什麼?」我奮力喊著,孫美琪冷笑道:「你看過《電鋸驚魂》嗎?」我搖搖頭,她又說:「那你一定看過《德州電鋸殺人狂》。」我還是搖頭。她不開心了,順手就把電鋸關掉了。我還想說什麼,她放下電鋸走了出去,不一會兒拖著一個箱子進來了。她坐到我面前說:「我想了想,覺得他不會見我了,為了表示誠意,我只好把你切了郵寄給他了。」她的話使我毛骨悚然,忍不住問道:「他是誰?你到底知道些什麼?」孫美琪點了一根煙說:「我什麼都知道,但是我不會告訴你半句。」
「能給我抽一口嗎?」我很緊張,但我在努力讓自己慢慢冷靜下來。孫美琪掏出一根煙塞進我的嘴裡並幫我點了:「你也快死了,怪可憐的。抽根煙也好,麻醉一下自己,等下我肢解你的時候,也許就不會那麼疼了。」
我猛吸了一口煙,她幫我拿開,我說:「我都快死了,你能說清楚嗎?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孫美琪問:「你想聊天?」我點點頭,孫美琪想了想說:「聊什麼?好像也沒什麼好聊的。」聊她嘴裡的「他」,似乎不可能,我靈機一動,說:「要不說說羅美華吧,他在長野村上吊自殺,我親自到了現場。我聽說羅美華是個很奇怪的人,他似乎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你說你是他的助手,我怎麼看著不像?」
「羅美華?」提起羅美華,孫美琪顯得特別憤怒。她把煙蒂捏在手裡,火星燙著她的手心,她居然沒有表現出半點疼痛的樣子,看來她還真的挺恨羅美華的。
我輕聲問道:「他沒有把你怎麼吧?難道他……」孫美琪低下頭,忿忿地說:「十一年前,我還是個大男孩,才十七歲。我十五歲離家出走,當時身無分文,在街頭過著流浪漢的生活。我想找一份工作,但幾乎沒有工廠想收留我,他們嫌我太髒了……呵呵……骯髒的世界,骯髒的社會,骯髒的人類,都他媽的去死吧!」她破口罵著,我卻大跌眼鏡,十一年前她居然是個大男孩?我抬頭看著孫美琪,她瞥了我一眼:「怎麼?你不相信?」
「我當然相信,我沒有質疑你的話,可是你……」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自己也不相信,畢竟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年了。我在社會上流浪了兩年,十七歲的時候在一個餐館做洗碗工。說真的,我人不笨,也很上進,我不想被看不起,我想出人頭地。那一年我遇到了羅美華,他正好在我們餐館喝酒。後來他喝多了,找廁所的時候跑到了廚房後邊,就睡在那兒了,最後是我把他送回家的。第二天他來找我,說是很感激我,覺得我年紀輕輕做刷碗工太浪費了,他就叫我跟他混。他還給了我一張名片,說他準備辦一個臉形師培訓班,如果我有興趣的話,就免費讓我參加。那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個臟小孩,我哪裡配當臉形師呢?正猶豫著,他又告訴我現在的人有多麼多麼愛美,做臉形師有多麼多麼掙錢。我那時候年輕、單純,這就上了他的當。天上怎麼會掉餡餅呢?我真是蠢死了。」孫美琪回憶著往事,白皙的臉蛋也掛上了滄桑。
我說:「看來羅美華的確是辦過一期培訓班了。」
「這是個秘密培訓班,一般人不會知道的。呵!什麼狗屁培訓班,全是羅美華的玩具罷了。你看到我了嗎?這就是羅美華的傑作,他一向不把我當人看,他只把我當成他的作品。」孫美琪說完,我又把她打量一遍。人是真心美,想不到會是個人妖,如果不是她自己說,我還真看不出來。我問:「你怎麼變成現在這樣了?看你的樣子,你自己也很不願意吧!」
「誰會願意自己變成這副德行?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羅美華讓我參加培訓班並非是因為我好心送他回家,而是他看上了我的外表。當年的我,白白凈凈、文文弱弱、秀秀氣氣,七分像男生三分像女生,說來也是個花美男。我加入培訓班之後,羅美華一開始還會正兒八經地給我們上課,但到了後來,班裡就出現了很奇怪的事情。」孫美琪說著,突然頓了一下。
「什麼事情?」我問。
「同學們接二連三地失蹤了,每隔幾天就失蹤一個。那時候我們很害怕,羅美華還叫我們不要擔心,說他已經報警了。誰會想到他是個人面獸心的傢伙呢?我敢肯定,那些消失的同學肯定跟他脫不了干係。羅美華這人很聰明,據我所知,培訓班裡的成員基本都是無家可歸的流浪兒,而且姿色都不錯。」
「羅美華到底對你們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看看我就知道了。」
「變性??」
「在參加培訓班三個月之後,我被羅美華帶回他家,還給我倒了一杯咖啡,當時我對他感恩戴德,哪會有防備之心?結果咖啡喝了,人也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我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當年,自卑的我多次想要自殺,每次都被他阻止了。他說我是他的傑作,還要我當他的助手,幫他工作。我真是恨死他了,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對我。他還警告我,叫我保密,如果被人發現了,我就會被抓去坐牢。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怕他,就老老實實地跟著他,在醫院裡做他的助手,在培訓班裡做他的助教。那些同學都以為我和其他失蹤的同學一樣,但他們根本不會想到班裡的助教就是我。回想起來,這簡直太可笑太荒唐了,我真是年少無知,笨得不行。」孫美琪說完,又開始自責不已。
我沒想到孫美琪會有如此經歷,羅美華的臉形師培訓班居然是個騙局,我突然感到他比生肖臉案件的兇手還陰森恐怖。我看著低頭唉聲嘆氣的孫美琪說:「難道其他消失的同學也跟你一樣變成另外一副模樣了嗎?」
「不知道,也許都變成女人了,也許都死了,反正我後來再也沒有見過他們了。」
「那個他,也是培訓班裡的嗎?」雖說「他」是她的敏感詞,我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孫美琪抬頭看了我一眼:「他?什麼他?關於他的事情,我不會跟任何人說,你也別問了,聊了那麼多,你也該上路了。」她站起來,彎腰拾起地上那把電鋸。她把電鋸打開,電鋸嗚嗚地響了起來。我驚恐地看著她,她冷笑道:「是從頭開始呢,還是從腳開始呢?」我看著不停轉動的電鋸,刺耳的響聲讓我忍不住瑟瑟發抖,我即將要四分五裂了嗎?我看了看孫美琪,孫美琪臉上還掛著笑容,似乎對殺人沒有任何恐懼之意。
「老胡,你在裡面嗎?」這時,門外響起了柯小夏的聲音,我那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我剛想答應柯小夏,孫美琪就扔下手裡的電鋸將我的嘴巴捂住了,她冷冷地說:「別出聲,出聲我就弄死你。」她剛說完,轟的一聲,屋子的門就被撞開了,一群同事沖了進來,帶頭的是柯小夏和宋添丁。
孫美琪被制服了,但她顯得很平靜。柯小夏走過來幫我解開繩索,我看著她,心裡激動不已:「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柯小夏看了一眼宋添丁,宋添丁說:「我的人一直跟著你。」
我很驚訝,原以為宋添丁已經把跟著我的人撤掉了,沒想到他還在秘密跟蹤我。我雖然不滿,但又不能說什麼,畢竟這次如果不是宋添丁,只怕我真的就要死了。
我問宋添丁:「為什麼現在才來?」如果他的人跟著我,那我被孫美琪帶走的時候,他們就該阻攔了。宋添丁沒說什麼,柯小夏已經幫我解開所有的繩索了,她說:「你裝什麼糊塗?這不是很明顯嗎?一來是懷疑你和兇手有關係;二來希望通過你找到兇手唄!」她說完還瞪了宋添丁一眼,宋添丁在屋子裡面走了一圈,一句話也沒說,轉身走了。
「瞧瞧他那趾高氣揚的屌樣,噁心死了。」柯小夏罵道。
我舒展了一下筋骨:「這次謝謝你了,我本來是去調查羅美華的,沒想到碰上了孫美琪。她也挺可憐的,回去了我得好好跟她談談。」
「你還想跟她談談?怎麼?看見人家長得漂亮,想入非非?」柯小夏說。
她把我想成什麼人了?如果她知道孫美琪以前是個男孩,不知道會怎麼想。
我對她說:「孫美琪認識兇手,她知道是誰殺了那麼多人,沒準兒我能在她這兒找到線索。」她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我:「真的?」我點點頭,她說:「你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乾柴烈火……」我很無語,柯小夏繼續說:「她怎麼會知道兇手是誰呢?」我說:「羅美華的確秘密地辦過一個臉形師培訓班,孫美琪就是這個班的學生。」
「原來如此,那你試試看唄!我覺得宋添丁未必會讓你接觸孫美琪。」柯小夏的話點醒了我,我已經不能插手這個案子了,宋添丁也和我說清楚了。我們倆已經劃清了界限,要想接觸孫美琪,確實不容易。宋添丁好不容易「利用」我抓到孫美琪,他肯定不會放過孫美琪這個線索的。
看到我愁眉苦臉的樣子,柯小夏伸手拍了拍我的臉蛋:「老胡,你這麼萌萌噠,本小姐我幫你一回。」我問:「你能幫我?再說我哪裡萌萌噠?困在這裡那麼久,我整個人都渙散了。」柯小夏摸摸我的頭說:「呆萌呆萌的,晚上你到局裡來吧!反正我能讓你見著孫美琪。」
「真的?」我將信將疑。
柯小夏肯定地說:「騙你我是龜孫子。」
「我有點餓了,你身上有沒有帶錢?」我問。
「沒有。」柯小夏把褲袋掏出來給我看,她還真的一毛錢也沒帶。
「我特地來救你,身上帶著錢也沒用啊!帶走你的又不是劫財的綁匪。」
「算了,我回家去。」我說完就走了出去,柯小夏追出來說:「晚上記得去局裡。」
「知道了。」我應了一聲,在一個同事的陪同下,我回到了家裡。
到家之後我洗了個澡,泡了一碗面,吃完之後整個人恢復了精神,坐在客廳里陪著老婆看電視。老婆問我:「胡黎,最近怎麼沒有再見到胡禹了?」說到胡禹,也不知道這小子傷勢如何,他這人居無定所,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我說:「他很忙,最近好像跟別人一起做生意。」老婆說:「做生意啊!他做哪一行啊?」我說:「這個我倒沒問過他,他生意做得挺大,都做到印尼去了。反正他最近忙得很,沒什麼時間搭理我們倆。」
「那我們不麻煩他了。」老婆低聲說。
「沒事,有空我就叫他來家裡吃個飯,你覺得怎麼樣?」
「挺好的,要是他有空就好了。自從出車禍后,他好像一直避著我。胡黎,你幫我告訴他,我沒有怪他,也沒有怨他,你叫他別再躲躲藏藏的了。」
老婆心地善良,這個我也清楚,這種話我都不知道跟胡禹說過多少次了,但他自己走不出內心的陰影,能怪誰呢?壞的記憶需要時間來沖淡,胡禹需要的是更多的時間。
我陪著老婆看了一下午的電視劇,接著就去做晚飯,吃完晚飯又放水給老婆洗澡。把她安頓好后,我拿起手機看了看,十幾個未接來電,全是柯小夏打來的,看樣子她已經到了局裡了。我下樓開著車回局裡,剛到門口,值班的同事就跟我說:「小夏叫你去審訊室找她。」我把車放好,來到審訊室,見柯小夏正在審訊室門口等我。她看到我,顯得很惱火:「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家裡有事。」我解釋。
「行了,我已經跟看管孫美琪的同事談好了,你只能跟孫美琪待半個小時。」
「啊?」我不知道柯小夏用了什麼法子。
「啊什麼啊?趕緊進去吧!要是宋添丁他們回來發現了,他又得對咱們倆大發雷霆了。」柯小夏推著我走進審訊室。孫美琪已經被帶到審訊室里了,她看上去很憔悴很疲憊,看來宋添丁沒少對她進行審訊。我坐到孫美琪的對面,柯小夏識相地走開了。孫美琪抬頭看到是我,冷笑了一聲:「沒殺死你,真遺憾,或許我不該跟你閑聊。」
「我們現在一樣可以聊聊,繼續聊聊。」我拿出一根煙遞給她,「還你一個人情。」
孫美琪不客氣地張嘴把煙含住,我幫她點燃了,她說:「我跟你們沒什麼好說的。」
「我只想知道他為什麼要殺我?」我問。
「你自己做過的事情自己清楚,明知故問,別把我當傻子。」孫美琪吸著煙,人看上去精神不少。我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孫美琪優哉游哉地吸著煙,直到把煙吸完,她才把煙蒂放在桌子上說:「他一直對我很好,可惜他一直不懂我的心。我們一起加入羅美華的培訓班,我因為瘦弱總是被人欺負,他總是幫我出頭,算是我唯一的朋友了。羅美華把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害得我一直沒法跟他說清楚,也不敢跟他說。在他眼裡,我也許已經不存在了,就和那些失蹤的同學一樣。唉,他都感受不到我一直陪伴著他,他還為失蹤的我掉過眼淚。他去問羅美華,問他把我怎麼了,問他我去了哪裡,但羅美華根本不會告訴他。他很勇敢很聰明,還是個天才,羅美華幾乎把自己的技藝都傳授給他了。」
我看著孫美琪,說到這個「他」,她顯得神采奕奕,我問:「你愛上他了嗎?」
孫美琪被我的問題震住了,她苦笑一聲:「你說笑呢?」
「別再欺騙自己了。」我說。
孫美琪搖搖頭:「這是不可能的。」
「那你為什麼要把我帶給他?」
「我……」孫美琪這下無言以對了。我還想問什麼,她突然發出一陣瘮人的笑聲:「我不會再說什麼了,我不會再多說一句了。」她說著,嘴裡突然湧出了鮮血,我喊道:「孫美琪,你搞什麼?」說著連忙跑過去伸手抓住了她的下巴。柯小夏從外面跑進來問:「老胡,她怎麼了?」我努力地撐開她的嘴巴,但血還是一口一口地從她嘴裡嘔了出來,我的手上全是她的血。我對柯小夏叫道:「去叫醫生,她在咬自己的舌頭!」柯小夏趕緊跑了出去。
孫美琪發出一陣慘笑,我罵道:「你這麼折磨自己,何必呢?為了他,值得嗎?」
孫美琪還是不停地傻笑,她似乎沒有任何的疼痛感了。
「胡黎,你在做什麼?」這時,獬豸調查組的人正好吃晚飯回來了,看到我跟孫美琪在一塊兒,宋添丁大喝一聲。他們也看到孫美琪滿嘴是血了,就趕緊跑了過來。宋添丁一把拉開了我,將我推到了審訊室外面。
「我只是……」我想解釋。
宋添丁擺擺手:「你別說了。」
「我真的……」
宋添丁聲音更大:「叫你別說了!」
李煒從審訊室裡面走出來說:「孫美琪把舌頭咬斷了,現在昏了過去。」
宋添丁瞪著我:「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拿你是問!」說完就帶著李煒進入審訊室去查看孫美琪了,我伸手摸了摸自己冰涼的臉蛋,這算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