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竊陰師
第十一章竊陰師
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蘇畫齡抱著最心愛的繡花金蟾枕頭坐在床頭髮傻。他腦子裡裝著無數的問題,最困擾的當是靈妖語,他有點搞不清,這個神秘的女孩到底想做啥?關於最近發生的織女殺人案,這些事到底要不要告訴謝天賜?他有陣子沒有去找老朋友了,有點擔心又有點害怕。他覺得自己有點無法面對謝天賜。人們總是熱衷於真相,當真相浮出水面的時候,內心卻又不夠強大。他是個喜歡胡思亂想的人,案件漸漸有了眉目,應該很開心才對,但他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咚咚咚,傳來一陣敲門聲。蘇畫齡扔開枕頭去開門,鍾二筒嬉皮笑臉地站在門外:「我請你去吃夜宵。」
「真的假的?」蘇畫齡受寵若驚,在他眼裡,鍾二筒一向摳門。
鍾二筒把夾在胳肢窩下的資料遞給蘇畫齡,說:「順道研究研究案情。」
「明天不行嗎?」蘇畫齡假裝剛剛睡醒,連打哈欠,看起來沒睡夠。鍾二筒表示刻不容緩:「不行。」蘇畫齡只好回去穿衣服。兩人來到大街上。深夜時分,街上沒有幾個人。他們倆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家夜宵攤子,夜宵攤賣的是粥類。夜色清涼,喝口熱粥,還算享受。可惜蘇畫齡不喜歡喝粥,但他又不能拒絕鍾二筒,也無法多做選擇。鍾二筒要了一鍋泥鰍鱔絲粥,蘇畫齡聽到名字都快吐了。鍾二筒笑他說:「這粥滋補,等你老了,會明白的。」
蘇畫齡無奈地搖頭,把鍾二筒帶來的案件資料打開,看了一眼,說:「血菩薩的事情你查得差不多了嘛!」根據資料,玉雕師霍師甦當年的情人名字叫莫瑤紅,更巧的是殷至剛包袱里那張舊照片上拄著蟠龍拐杖的女人名字也叫莫瑤紅。莫瑤紅是一名竊陰師,殷至剛是她的師兄,趙玄天則是她的養子。這些關係搞清楚了,蘇畫齡問鍾二筒說:「你從哪兒弄來的?」
鍾二筒悅然笑道:「這可苦了,我是一個一個竊陰師去打聽,問了三十二個竊陰師,最後才找到知情者。那位知情的竊陰師叫柳沙,曾在莫瑤紅門下修行了三年。」
「你還真有毅力,隊里太需要你這樣的隊長了。」蘇畫齡說完,老闆送粥來,他急忙給鍾二筒盛上一碗。鍾二筒樂呵呵地說:「別笑我了,最近我跟著你一起查案子,越查越上癮,血菩薩、逆十字殺手、奪命織女、血手印,嘿嘿!越說我是越興奮,咱們得趕緊將這些案件全部都拿下。」蘇畫齡繼續看著資料,鍾二筒則不停地喝著粥。一刻鐘過去,蘇畫齡玩弄著湯勺說:「逆十字殺手組織已經被我們找到了,操控這個暗殺組織的人正是龍爾東。過不了多久,咱們就能將他逮捕歸案。製造血手印兇殺案的胖丁死了,案子也結了。奪命織女,我已經猜到她的身份。這個血菩薩到底是誰?看來咱們還得去謝公館拜訪一下。」資料上顯示,莫瑤紅曾與謝圭章有過一段比較密切的關係。這一點不管是真還是假,對他來說,真心算得上是黑夜裡的一隻螢火蟲,他希望這隻小小的螢火蟲能指引他找到黑夜的出路。
「我聽人說,謝圭章病得很厲害,好像快西歸了。」鍾二筒突然說了一句。
蘇畫齡收起資料說:「不管如何,咱們得趁謝圭章還活著,問問他關於莫瑤紅的事情。他與莫瑤紅曾是生意上的夥伴,這世上,只怕沒人比他更了解莫瑤紅了。」
「怎麼?你懷疑血菩薩是莫瑤紅嗎?」鍾二筒問道。
蘇畫齡說:「不排除這個可能性。你也調查過了,莫瑤紅接近霍師甦,為的正是學習玉雕之術。殷至剛不是說了嗎?修行竊陰功的人,需要請血玉菩薩拘走死者的魂魄。莫瑤紅成為霍師甦的情人,無非是為了修行竊陰功而偷學霍師甦那詭異的玉雕手法。」
「莫瑤紅兵行險招,只怕她是豁出去了。竊陰師這一脈,最邪門的便屬於莫瑤紅,她與尋常竊陰師不同,普通竊陰師無非是行騙罷了。她中毒太深,對竊陰功深信不疑。總而言之,一切都歸於她的幻想罷了。」鍾二筒已經清楚,世上根本沒有什麼神奇威力的竊陰功,這都是唬人的。經過這一趟調查,他也算是徹底從竊陰法這個泥潭抽身出來。
蘇畫齡說:「可想而知,因為竊陰功,莫瑤紅完全淪為一個瘋子。」
「趙玄天、殷至剛來到上海,他們的目標正是為了尋找走火入魔的莫瑤紅。他們也許是想解救她,可惜她連自己的師兄和養子都害死了。」鍾二筒說。
「這麼說來,一切都明朗了,就剩跟謝圭章求證了。謝圭章應該知道莫瑤紅的下落,如果他們都是念舊情的人,莫瑤紅來到上海灘,她不可能不去尋找謝圭章,而謝圭章也不可能不見她。」
「謝圭章極有可能把莫瑤紅給藏起來了。」鍾二筒猜測道。
蘇畫齡說:「如果真是這樣子,謝圭章這是明擺著要偏袒她,也難怪趙玄天和殷至剛沒有從謝圭章口中找到她的下落。她與謝圭章的關係,趙玄天和殷至剛不可能不知道,他們倆肯定找過謝圭章。」
「這下可難辦了,謝圭章沒病時都不肯說出莫瑤紅的下落。現在他傻掉了,咱們這回揀著一個大麻煩。」鍾二筒鬱悶地說。蘇畫齡拿起湯勺喝了一口粥,粥里儘管放了不少薑片,仍然有一股腥味。他感到有點噁心,低頭把嘴巴里的粥吐出來。
鍾二筒陡然站起來說:「蘇畫齡,你有沒有聽到槍響聲?」他側耳聆聽著,幽涼的空氣似乎傳遞著一聲一聲槍炮之響。
蘇畫齡吐完後站起來聽了一陣,說:「好像是西北方向。」
「去瞧瞧。」鍾二筒說完去跟老闆結賬。蘇畫齡已經朝西北方向跑去。
兩人循著槍聲一路狂奔,最後來到謝公館門口。然而,槍戰已經結束了。謝天賜耷拉著腦袋帶著一幫夥計從外面走回來,他們似乎沒有追到逆十字俱樂部的人。蘇畫齡迎上去問謝天賜:「怎麼了?」謝天賜見到蘇畫齡,意外地說:「你們怎麼來了?」
蘇畫齡指著耳朵說:「聽到槍聲了。」
謝天賜唉聲嘆氣地說:「逆十字俱樂部的人偷襲了這兒。」
「這群渾蛋膽子可真不小。你放心,我們已經派人端了他們的巢穴,這不過是些漏網之魚,成不了氣候。明天我回去申請加派人手將這些以賣國為榮的渾蛋一網打盡。」蘇畫齡安慰著謝天賜。謝天賜沒有什麼心情,他本以為今晚能與龍爾東正面交鋒,不想,龍爾東根本沒有出現,來偷襲的只是一些蝦兵蟹將。他有點遺憾,好幾天了,真的想與龍爾東當面好好聊一聊。對他來說,已經失去的太多了,不想再失去兩人之間的友誼。財叔從公館內慌慌張張地跑出來說:「少爺,不好了,龍語馨與小姐都不見了。」
「遭了,中了龍爾東的調虎離山之計。」謝天賜愣住了。
財叔著急地說:「該找的地方我都找了,小姐和龍語馨根本不在家裡。少爺,你得想想辦法,小姐要是落入龍爾東這個逆賊手裡,只怕是凶多吉少。」
謝天賜狠狠地一拍大腿說:「留守的人呢?他們幹什麼吃的?連家都看不住。」
財叔慌張地說:「只怕我們都中計了,剛剛不知怎麼回事?全都暈倒了。」
「估計龍爾東用了迷煙。」蘇畫齡插了一句。
謝天賜怒道:「他可真狡猾,這下完了。龍語馨在我們手裡還有勝算,現在全完了。」
「謝大少爺,你別急,我這就回去調派人手追查謝家小姐的下落。」鍾二筒說完匆匆離去。蘇畫齡伸手搭在謝天賜肩頭說:「穩住情緒,別自亂陣腳,龍爾東抓走了謝小姐,我想他不會那麼快殺掉她,畢竟他的目標最終還是你。」
謝天賜聽了這話,心情緩和不少,回頭問財叔:「老爺怎麼樣了?」
財叔說:「老爺他睡著了,剛剛發生的事情,沒有吵到他老人家。」
謝天賜說:「好,你趕緊回去照顧老爺。」財叔領命轉身走回公館。提到謝圭章,蘇畫齡問謝天賜:「謝伯伯身體還好嗎?」謝天賜有些難過地說:「恐怕撐不了多久了,病了就病了,關鍵是他不見醫生。」
「不見醫生,這個是難辦了點。好好勸勸他唄!對了,我想問你個問題,你聽說過莫瑤紅這個人嗎?」蘇畫齡問道。謝天賜摸著腦門想了想說:「你是說紅姨嗎?」
蘇畫齡驚喜地說:「不錯。」
謝天賜接著說:「紅姨怎麼了?她好像很多年沒來我家了,我都不記得她長什麼樣了。小時候記得她每次到我們家,都會帶一盒點心給我們幾個。」
「這個紅姨和謝伯伯關係不錯嘛!」蘇畫齡旁敲側擊。
「聽說是不錯,不少人誤以為紅姨是我老爸包養的情婦,其實他們只是生意夥伴。」謝天賜認真地回答。蘇畫齡明白了,莞爾笑道:「關於這個紅姨,有機會我還得見見謝伯伯,我有些話想問問他。」謝天賜問:「紅姨到底怎麼了?」蘇畫齡知道謝天賜煩心事多,沒有把自己懷疑莫瑤紅即是血菩薩的事情告訴他而是笑道:「沒事,我幫一個朋友問問罷了。」
「蘇畫齡,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想什麼。」謝天賜知道蘇畫齡有意隱瞞些什麼。
蘇畫齡笑道:「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蟲,你怎麼知道我想什麼?」
「算了,你不肯說,我也不問了。」
「咱們還是想辦法把謝小姐救回來吧!」蘇畫齡扯開話題。謝天賜點點頭,然後一起走回謝公館出謀劃策,準備營救被擄走的謝祺祥。
黃浦江畔停著一艘廢棄的鐵皮船,艙內亮著一盞燈火。龍語馨與龍爾東雙雙被捆著躺在船底板上。他們驚恐地看著對方,嘴巴被破布堵著,無法說話的他們只能用眼神告訴對方不要擔心不要害怕。過了一會兒,鐵船搖動,一條人影走了進來。人影來到龍氏兄妹面前說:「你們兩個畜生不如的東西,今晚我不把你們整得生不如死,我這張老臉能往哪兒擱?」龍氏兄妹驚惶地看著眼前之人,無法說話,只能怒視。那人拿出一個黑色的盒子,打開,里裝著成千上萬的繡花針,一根一根如同牛毛,閃耀著鋒利的光芒。
「好好享受吧!明天早上,等大家從河裡將你們撈起,他們一定很驚訝。這是多麼充滿藝術氣息的作品,我已經等不及了。」那人說完拔出兩根繡花針扎在龍爾東大腿上,龍爾東痛得青筋暴露。扎針的人哈哈狂笑,她拿起兩根繡花針來到龍語馨面前,憤怒地說:「你這個臭婊子,謝家虧待你了嗎?還嫌棄謝家,你自己又算什麼貨色?」說完將繡花針扎在龍語馨的胸部,龍語馨疼得眼淚直流。扎針的人看到針去血出更加興奮了,回身抱著裝繡花針的盒子,一根一根拿出來,一根一根插在龍氏兄妹身上。龍氏兄妹動不能動,說不能說,一根根針扎在身上,痛楚使得他們倆淚流滿面。沒過多久,經不起這番折騰的龍語馨昏了過去。
扎針人罵道:「裝死?哼,我把你給扎醒。」說完在龍語馨身上不停地扎。疼痛再襲,龍語馨醒了過來,沒多久又昏過去。醒了昏,昏了醒,疼痛折磨得她不成人樣。
「咦,斷氣了嗎?」龍語馨不再動彈,扎針人伸手探了一下龍語馨的呼吸說。
龍語馨死掉了,扎針人感到沒趣,拿著繡花針挪身來到龍爾東旁邊。妹妹死了,他怒不可言,掙扎著想反抗,繩子卻牢牢地捆住了他。他瞪著扎針人,眼睛布滿血絲。扎針人面帶微笑說:「你這金魚眼可真難看,挖掉算了,你想做瞎子嗎?瞎子的世界還挺好玩的。」說完她把手裡的五根繡花針齊齊扎入龍爾東一雙虎目之中,疼得龍爾東臉上表情扭曲無比。
扎針人笑道:「我想聽聽你疼痛的叫聲,你叫幾聲給我聽聽。」說完將龍爾東嘴裡的布拿走,龍爾東疼得喊道:「殺了我吧!求求你,殺了我,快把我殺了。」
「你有病,我殺你做什麼?」扎針人把破布重新堵上。龍爾東拚命地扭動著腦袋,腦袋磕在船底板上,後腦勺全是血。他嘴巴也不停地蠕動,鮮血從破布滲出來。扎針人嘻嘻笑著,像個孩子般天真無邪地笑著,手中的動作沒有停止,針一根接著一根地扎在龍爾東身上,臉部、脖子、四肢、胸口、腹部、腳底,一處不落。
龍爾東沒多久便成了一隻刺蝟,一隻全身都在流血的刺蝟。扎針人很快用完盒子內的繡花針,龍爾東也斷氣了。她很滿足地望著自己的最新作品,對她來說,眼前這對兄妹將是最好的作品。她欣賞著自己的作品,說道:「等一下就把你們扔到河裡,明天你們將漂流去哪兒呢?你們將會遇到什麼呢?我好好奇。」說完將龍語馨的屍體拖出船艙扔到河裡。
看著隨波逐流的針扎死屍,扎針人欣喜若狂:「拜拜了,我的好嫂子。」
「謝祺祥,你玩夠了吧?現在輪到我了。」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從河邊傳來。謝祺祥冷笑一聲說:「你又是哪位?」一個冷艷的身影從河岸縱身跳上破船。謝祺祥打量著來者,但她毫無懼意,翹著嘴巴笑道:「雖說我不認識你,但我感覺到了。」
「感覺到什麼?」
「我們擁有同樣的氣質。」
「同樣的氣質?什麼氣質?」
「殺人不眨眼的氣質。」
「別胡說,我與你可不一樣,你這個小瘋子,你還真以為沒人能管得了你嗎?」
「我沒有胡說,我覺得我們就是一類人,擁有同樣的痛苦,同樣的想法,都不被人所接受,甚至自己都無法接受自己。我們都瘋了,不是嗎?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正常人嗎?」謝祺祥陰冷地笑著。
「呵呵,隨你怎麼說。」
「你打算怎麼處置我呢?」謝祺祥磔磔笑道。
「處置?我還得謝謝你呢!謝謝你幫我殺了龍爾東。」
謝祺祥笑道:「怎麼了?他欠你錢了?還是占你便宜了?」
「算了,懶得跟你說。」來者快步走到謝祺祥面前。她出手很快,手中的匕首驟然刺入謝祺祥起伏著的肚腹。一刀兩刀三刀,連續三下,血涌而出。謝祺祥沒有痛叫而是一把狠狠地抱住來者魅惑地說:「謝謝你,謝謝你殺了我,這些日子,我過得好累。」
來者抽出插進謝祺祥肚腹的匕首,伸出舌頭將匕首上的血舔乾淨。
謝祺祥徹底沉睡了,她鬆開抱住來者的雙手,鬆軟的身體滑落在甲板上。對她來說,她將進入一個夢,一個永遠無法被喚醒的夢。
藍衣社的鄧日波配合鍾二筒的人搗毀了逆十字俱樂部的巢穴,俱樂部的殺手們四下奔逃。「墮天使」龍爾東帶著殘餘勢力躲在乍浦路一棟洋樓內。沒多久,一路追蹤殺人箭客的鄧日波查到了這個秘密據點。藍衣社的人與鍾二筒的人包圍了這棟房子,一番苦戰,俱樂部的殘餘全部被殲滅。清理屍體時,鄧日波相當不開心,俱樂部的大頭目「墮天使」龍爾東並不在其中。鄧日波根本想不到此時的龍爾東已經被謝祺祥紮成刺蝟。他本想帶回龍爾東的屍體去邀功,沒有找到屍體,只能帶著藍衣社的人悻悻地離開。
鍾二筒很快接管現場。蘇畫齡從謝公館家出來之後,也來到乍浦路。掃視著現場,他走到那位死亡箭客跟前,低頭看了一眼,箭客死時還在拉弓搭箭,悲壯不已。他踢了箭客一腳。辦案時險些死在箭客的箭下,想起那驚魂一幕,他忍不住再踢一腳。
「蘇畫齡,你過來瞧瞧,我們發現了一具女屍。」鍾二筒招手道。蘇畫齡大步走過去,鍾二筒扼腕嘆息:「可惜了,好好一個姑娘成了這死相。」屋子裡擺著一具女屍,赤裸著身子,身上綁著荊棘,遍體鱗傷地泡在一攤血水之中。最可惡的是女屍臉皮被剝了下來,就放在屍體左邊。蘇畫齡看了一眼,很快便認出死者是曇舞,罵了一句:「該死的。」
「我瞧出來了,這不是曇舞小姐嗎?她怎麼落入龍爾東這畜生手裡?看她的樣子,死之前肯定吃了不少苦頭,這幫魅語者真是沒人性。這麼漂亮的一個女人就這麼香消玉殞了,唉!焚琴煮鶴,暴殄天物。」鍾二筒喋喋不休地罵著。蘇畫齡伸手撫了撫臉說:「找人去叫謝天賜來吧!他最近在找曇舞的下落。」鍾二筒立馬吩咐手下去辦。
蘇畫齡問鍾二筒說:「龍爾東真不在這兒嗎?」
鍾二筒說:「真不在,鄧日波跟我說了,逆十字俱樂部的餘孽都在,除了龍爾東。你說龍爾東帶人偷襲謝公館,拐走了謝祺祥,救走了龍語馨,他沒回這兒會去哪兒呢?」
「算他命大。」蘇畫齡輕聲罵了一句。
鍾二筒撇撇嘴說:「不管怎樣,咱們還是讓龍爾東給逃了。他這次一敗塗地,逆十字俱樂部沒了,『櫻吹雪行動』也結束了。我們想抓住他,只怕沒有那麼容易。」蘇畫齡伸出右手在曇舞的屍體上點了點說:「龍爾東不會甘心的。對了,你說謝天賜抓住龍語馨的時候,龍爾東完全可以拿曇舞去換人,他為什麼要殺死曇舞呢?」
鍾二筒笑道:「嘿,敢情曇舞老早就被他殺了。」
「不對,從屍體屍斑顯示,她死得不是很久。也就是說,龍語馨東窗事發被謝祺祥逮住的時候,曇舞其實還活著。這個曇舞不是謝天賜的女人嗎?龍爾東完全可以拿她去要挾謝天賜,他把曇舞抓來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嗎?他為何會改變主意?」蘇畫齡疑惑地說。
「我看你是想太多了。」鍾二筒說完掏出一根煙點燃,吸了幾口,「這事你先別管了,你把心思用到血菩薩身上。我向你保證,挖地三尺,我也把龍爾東找出來。」
「龍爾東逃不掉的,他不會輕易放過謝天賜,他肯定會自投羅網。」蘇畫齡已經與謝天賜部署了一切。在謝公館,謝天賜把謝家與龍家的恩怨說給他聽,他徹底明白了龍爾東那顆復仇的心,為此,更加有把握抓住龍爾東。他與謝天賜商量好后,做了密切的部署安排,就等著龍爾東上門了。但是他們做得再多也無用,龍爾東已沉屍黃浦江。
蘇畫齡向鍾二筒討了一根煙,抽了幾口,謝天賜神情凝重地從外面走進來。看到曇舞的屍體,他自責不已,跪在曇舞的屍體面前,嗚嗚痛哭,不停地責罵自己:「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害了你。」
「曇舞的死亡,只怕早被安排在龍爾東的計劃中。你也別難過,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我們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蘇畫齡伸手摸摸謝天賜的頭安慰著。謝天賜憤怒地握拳咬牙說:「龍爾東,你這個喪心病狂的渾蛋,抓住你,我叫你生不如死。」
蘇畫齡說:「你這樣子跟墮入魔道的龍爾東有何區別?」
謝天賜獃獃地看著蘇畫齡,搭上他的肩頭說:「一定要找到龍爾東,他瘋掉了,我怕他會傷害我妹妹,你們一定要殺了龍爾東,救出我妹妹。」蘇畫齡見他神色緊張,拉著他往外走,「關於你妹妹,我有件事跟你聊聊。」
他們倆來到外面,蘇畫齡把煙蒂吐掉說:「雖說你是個大忙人,我還是要問你一句,你聽說過織女殺人事件嗎?」謝天賜吹著街道習習的清風,情緒已沒有剛剛那麼高亢,他抓了抓蓬鬆的頭髮說:「曾在報紙上看到過一二,怎麼了?這和我妹妹有什麼關係?」
蘇畫齡沒有再隱瞞什麼,低聲說:「我懷疑你妹妹就是兇手。」
謝天賜錯愕地說:「怎麼可能?我妹妹怎麼可能會是那個用繡花針殺人的奪命織女?我妹妹她品性純凈,心地善良,不會殺人。」
「事實上,她就是奪命織女,你不需要迴避這個事情。」蘇畫齡儼然說道。謝天賜呆住了,抬頭看了一眼蘇畫齡嚴肅的表情,他知道這件事並非兒戲。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取出一根點燃,抽了幾口,問道:「你查清楚了嗎?」蘇畫齡從衣兜掏出一張小照片,是之前愛慕招振強的新晉女星花似玉交給他的。謝天賜拿過照片看了一眼:「這的確是我妹妹。」
蘇畫齡說:「這張照片是招振強從春天讀書會集體照上剪截下來的。」
「招振強?」
「招振強是個電影編劇,他很喜歡你妹妹,大學時一直暗戀她。你妹妹是讀書會的成員,為了你妹妹,招振強忍著千百番恥辱加入。入會後,他可以與你妹妹近距離相處,這是一件令他很開心的事情。但他卻發現了讀書會見不得光的秘密,讀書會的創立者毛有丙、余天海、林茂三三人借著讀書會的名義誘騙女同學跟他們發生關係。」蘇畫齡口乾舌燥地說著。
謝天賜不解:「這跟我妹妹有何關係?」
「你妹妹通過她的好朋友丹妙娟加入讀書會,她成為余天海他們仨的獵物。不瞞你說,余天海的戀人丹妙娟一直在幫他們仨物色女人。他們早就看上你妹妹了。你妹妹性格比較烈,他們拿捏不住,所以借丹妙娟把她邀出去。余天海他們仨這一次玩過分了,強行把你妹妹玷污了,而這一切全被懦弱的招振強看在眼裡。」蘇畫齡說到這的時候,謝天賜冒了一頭汗,汗水不停地流下來,他握拳,不相信地說,「你胡說,我妹妹怎麼會……怎麼會呢?」
「我沒有胡說,這都是事實。我還以為你知道了這件事,看來你妹妹和你父親隱瞞了你。」蘇畫齡說。
謝天賜問:「我父親?」
蘇畫齡接著說:「你父親謝圭章當然知道整件事情,是他把你妹妹送去醫院的,也是他攔下所有關於你妹妹不良的訊息。你不記得了嗎?一年前,你妹妹突然生了一場病,住院時,你父親禁止任何人去探望她。」謝天賜回憶著,確實有這樣一件事情。蘇畫齡笑道:「你妹妹養好傷,開啟了自己的復仇計劃。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妹妹很喜歡製作衣裳。她喜歡西洋的服裝設計,平日里沒事都會拿著繡花針繡花,或者製作衣服。我去你家找你玩的時候,曾見過兩次她在繡花,那時還答應給我做一件衣服。我想發生那件事後,她也忘記了這件事。」
謝天賜聽完,臉是僵硬的,他在內心試圖說服自己接受這番話,但是好難。
蘇畫齡繼續說:「你妹妹很聰明,故意把殺人方式弄得複雜,讓我們查這件案子時無從下手。一年前,她相繼殺死毛有丙與余天海,奪命織女離奇的殺人手法一時間佔據各大報刊的頭條。知道原委的林茂三、丹妙娟嚇得躲了起來。你妹妹在追殺他們倆的時候被你父親攔住了。說到這,我想你應該明白一年前你父親為什麼會把她送去巴黎了吧?」
「我父親不想妹妹再殺人嗎?他不想我妹妹越陷越深……」謝天賜喃喃自語。
「不錯,你父親不忍心你妹妹變成魔鬼,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將她送走,讓她遠離這片傷心之地。你父親用心良苦,可惜你妹妹過不了自己這一關。一年後,從巴黎回來,她查到了林茂三、丹妙娟的近況,秘密布置,連下殺手,重啟織女殺人事件。」
謝天賜越聽越累,越想越苦,黯然站著,淚水已經滾出眼眶。謝祺祥看起來乖巧可人,溫婉大方,她的內心卻如此痛苦,做哥哥的居然沒法去體會,他覺得自己太沒用了。蘇畫齡繼續說:「對了,還有招振強,他目睹了你妹妹被玷污的全過程,但他放棄了你妹妹自顧逃跑。所以招振強也遭你妹妹的毒手。其實,他一早就知道你妹妹是兇手了,但沒有報案,我問過他幾次,他都沒有說,我想他是在維護著你妹妹。」
「既然他沒說,你又怎麼知道呢?就憑一張小小的頭像肆意猜測嗎?」謝天賜怫然不悅。
蘇畫齡努嘴一笑說:「招振強寫了一個電影,一個名字叫阿祥的女孩遭人玷污后復仇的電影。這個電影名字叫《粉紅羔羊》,最近還在播映,有空你去瞧瞧吧!秘密藏於心中,這是一件無比難受的事情,為了解決這種難受,人會想方設法地把秘密守住,或找信得過的人傾訴,或寫於日記。招振強則通過編劇把心中的這個不能說的秘密用電影徹底釋放出來。」
謝天賜怔住了,心裡默默地記下蘇畫齡所說的電影。
「招振強深愛著你妹妹,死之前都覺得你妹妹不會對他下手,甚至幻想著和你妹妹在一起。你妹妹回來后,殺了林茂三、丹妙娟,我想他一定去找過並勸說過你妹妹。她殺人成癮,比起玷污她的余天海三人,她更恨見死不救的招振強。」蘇畫齡推測道。
謝天賜抬手擦了擦淚水,冷笑一聲說:「那又如何?那些人全都該死,這事要是讓我知道,我也會讓他們沉屍大海。」
蘇畫齡微笑道:「憤怒使人失去理智,你先管管自己的情緒吧!」
「這麼說來,你會逮捕我妹妹嗎?」謝天賜問。
蘇畫齡說:「你最好勸她自首。」
「呵呵,我妹妹現在在龍爾東手裡,是死是活還不知道。蘇畫齡,你說話是不是太過分了?你不應該選擇這個時候告訴我這些,你知道嗎?」謝天賜憔然罵道。
蘇畫齡正色道:「比起掌控整個逆十字暗殺組織的墮天使龍爾東,我想你妹妹更可怕一些。奪命織女遇到墮天使,你覺得誰會是最後的贏家呢?以你妹妹陰暗的內在,只怕龍爾東想殺掉她,可沒有那麼容易。當然,這是我的猜想罷了。」
謝天賜沉默了。
蘇畫齡話鋒一轉,嘻嘻笑道:「別那麼沉重,或許這並非真相。有件事,我想拜託你,你有空幫我問問你父親,他到底知不知道竊陰師莫瑤紅的下落?」
「紅姨?」
「不錯,我越來越覺得這個莫瑤紅極有可能是連環殺人犯『血菩薩』,只是她狡猾得很,還有高人幫助,所以我們一直查不到她的下落。」蘇畫齡說完,謝天賜伸手捂著臉揉了揉說:「有時間再說吧!我現在只想從龍爾東手裡救出我妹妹。」
「那是自然,我也會盡全力去營救你妹妹,只是,這兩件事,咱們完全可以同時進行嘛!」蘇畫齡貪心地說。
「看看吧!沒什麼事,我先回去了。曇舞的遺體,你們看好點,明天我再派人來給曇舞辦後事。」謝天賜很不開心,語氣疲軟,經歷了那麼多波折,他看上去瞬間老了好幾歲。蘇畫齡沒再說什麼,他內心輕鬆了不少,有些話,該說還是要說的。
其實,謝天賜沒有回家,他也沒有回飯店而是去了一家影院。花了一筆錢讓電影院播放最近很火爆的一部電影《粉紅羔羊》。仔細觀看這個電影,謝天賜腦海里總是泛動著蘇畫齡對他說的話,這些話誘導著他進入電影劇情。看著電影,想著妹妹,他默默垂淚,暗地裡不停地罵著:「為什麼要瞞著我?為什麼要欺騙我?你們早點告訴我,事情也不會鬧成這樣子。」回頭想想,就算他知道了一切,那又如何呢?還不是要殺死那些學生。看到電影結束,他開始有點理解自己的妹妹,她算是堅強了,這是在維護自己的尊嚴。換作別的女孩,估計不是輕生便是默不作聲增長犯案者那顆肆無忌憚的黑心。電影女主角阿祥最終完成了復仇,當她殺死一個個欺凌她的「畜生」,電影院內的觀眾一片叫好。
謝天賜感到很欣慰,他不停地給電影里那位堅忍的女孩喝彩。然而,電影就是電影,現實中,人們只會叫囂著把殺人犯處死。假如妹妹「奪命織女」的身份被公佈於眾,世人絕不會為她喝彩而是推波助瀾將死刑降於她身上。想到此,謝天賜不免有些悲涼,離開影院,他攔了一輛黃包車來到113會所,心力交瘁的他這一刻只想好好地泡一個澡。
或許是太累了,泡著澡,他竟然睡著了。如果不是侍者來叫醒他,都不知道自己能睡到什麼時候。離開113會所,外邊已經天黑了。他給大飯店打了個電話,財叔在電話裡邊說一切安好,只是龍爾東一直沒有現形。謝天賜還以為龍爾東會找上門來,他有點失望,抬頭仰視斑斕的星空,找到北斗七星的位置,星光儼然成列,妙不可言。看了一眼,吸著涼涼的空氣,他嘀咕了一句:「星星如我,我如星星,真好笑。」
回到謝公館,吃了幾口飯,他躺在床上,腦子翻轉著白天蘇畫齡的話,這些話如同一根根繡花針扎在他的腦袋上,腦內涔涔發痛,哪裡能進入夢鄉呢?
半夜時分,門外走過一條人影,人影一晃而過,嚇得謝天賜翻身起床。他推開一絲門縫,只見走廊外面遊盪著一個人。那人拄著一根銀色手杖正摸索著下樓去。謝天賜認得銀色的手杖,這是謝圭章生日時他送的禮物。那個人蹣跚挪動,緩緩下樓去。
謝天賜不用猜也知道是自己的父親謝圭章。父親居然起床了,他既驚喜又害怕,轉身穿衣服開門追下樓去。謝圭章悄無聲息地離開謝公館,走到大街上,攔下一輛黃包車離開。
謝天賜感到很奇怪,也攔下一輛黃包車緊緊跟著。謝圭章在楚家荒宅處停了下來,楚宅鬧鬼之事婦孺皆知,最近又出現大量棄屍、瓮人,鬧得人心惶惶。車夫把謝圭章放下,拉著車子被鬼追一般跑掉。謝圭章拄著手杖推開楚宅的大門,側身走了進去。謝天賜跟在後邊。謝天賜見到楚宅,心中一怵,報紙提起楚宅的往事,他剛好看了這一版,猶有餘悸。父親突臨楚宅,這讓謝天賜想不明白。他尾隨父親進去。
楚宅靜幽幽的,荒草叢生,如果不是就著星光月色,根本看不出哪兒是哪兒。由於蘇畫齡發現了楚宅中的瓮人,警察局的人進進出出,使得楚宅敗壞的痕迹更加顯著。謝圭章的身影在前邊緩緩移動,他像是要去後院。謝天賜沒有記錯的話,楚宅後院正是瓮人所在之地。
「難道老爸與血菩薩有關嗎?他怎麼會來這兒?蘇畫齡說他與莫瑤紅關係很好,莫瑤紅難不成真是血菩薩嗎?老爸這是在包庇血菩薩嗎?」謝天賜一面跟著一面想著。謝圭章行動緩慢,他不能跟得太緊。他心裡百感交集,努力回憶自己對莫瑤紅的印象。對於莫瑤紅,他想不起多少來,只記得一件事,莫瑤紅很喜歡帶糕點給他們吃。
謝天賜尾隨來到後院,然而,謝圭章不見了。他怔然四顧,擺在後院的十幾口大水缸以及屍體已經被搬走。院子空空如也,謝天賜站在院子中間,左右是兩條迴廊,前邊是一座環形的後門。想了想,他大步走到那個後門,後門長滿了草,他探身看了一眼,外邊是一條臭烘烘的窄巷子,長滿了荒草,根本無法通行。謝天賜嘆一口氣,想轉身回去,巷子內卻傳來一聲乾咳。他狠了狠心,伸手扒著荒草鑽進窄巷,艱難地往前面走去。
走了大概五六十米,前邊出現了一盞燈火。他抬頭看去,那盞燈火下邊是一堵紅色的門。他加快步伐走過去,如果不走進巷子鑽進荒草叢,根本沒法見到這堵硃紅色的門。他略感到慶幸,還好自己沒有返回去。他推了一下大門,戛然而開,門內傳來兩聲咳嗽。謝天賜清楚,父親就在門內。他走進去,一道長廊通向一個房間。謝圭章走在前邊,已把長廊邊上的蠟燭點燃。他如此輕車熟路,看來不是第一次來這邊。謝天賜滿懷好奇地順著長廊走進去,大約一百來步,到了房間門口。
在門口停留片刻,裡面傳來一聲痛叫,是謝圭章發出來的。謝天賜暗叫不好,他跨步進門。謝圭章此時喊道:「我頭好痛,頭好痛,莫瑤紅,你這個臭婆娘,你騙了我,你把我給騙了。什麼狗屁竊陰功?什麼狗屁竊陰法?全都沒用,你把我給害死了。」謝天賜進來后,看到謝圭章倒在地上,雙手捂著自己的腦袋不停地打滾。
「老爸,你怎麼了?這到底怎麼回事?」謝天賜惶急地跑到謝圭章面前,心疼地望著父親。謝圭章捂著腦門目眥欲裂,張著嘴巴想呼喊謝天賜,喉嚨卻像被什麼東西卡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謝圭章說不了話,只能緊緊地揪著謝天賜的褲腿,揪著扯著似乎在求救。謝天賜無法理解,不知所措,只獃獃地站著。謝圭章的手臂漸漸沒了力氣。謝天賜問道:「爸,你這是怎麼了?怎麼會來這種地方?」
謝圭章身子抖了抖,嘴角滲出一絲黑血,整個人變得僵硬無比。
「爸!」隨著謝天賜一聲凄慘的叫喊,謝圭章死掉了。
謝天賜悲痛萬分,巡視著整座房子,這像是一座道堂,四周點著無數的燭火,正前方掛著三幅仙人畫像。畫像上有個橫幅,寫著「竊陰仙道,法力無邊」等字樣。畫像前面擺著祭品,插著燭火與香支。鬼氣森森的道堂使得謝天賜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低頭問謝圭章:「爸,原來你一直在修行竊陰法嗎?」他伸手摸了摸父親乾瘦的臉頰,真冰冷,這股冰冷深深地刺穿他的心扉。
一股莫名的怒意燃燒全身,一個又一個親人離開,這讓他大為光火。他怒道:「這到底是誰的錯?老天爺,你為何要這麼對待我?」他發瘋一般將祭台、祭品、仙人畫像全部推翻。這時,他看到三幅仙人畫像後面擺著一副紅色的棺材。
「什麼鬼?」謝天賜大步走上前,棺材沒有蓋蓋子,裡邊躺著一具乾癟癟的女屍。女屍身上穿著一件白色壽衣,看著陰森森的。謝天賜看向女屍的臉,這張臉有些蒼老蒼白,憑著模糊的記憶,他想起來了,女人正是蘇畫齡苦苦尋找的竊陰師莫瑤紅。
謝天賜的身子打了個冷戰,莫瑤紅怎麼會在這兒?她怎麼死了?他伸手拍打著棺材,誰來告訴他這是為什麼?他眼睛盯著莫瑤紅高高聳起的胸脯。奇怪了,女屍乾瘦乾瘦的,胸部卻臃腫不堪。他走過去伸手撕開莫瑤紅胸前的衣服。他被嚇了一跳,莫瑤紅居然長了三個乳房。莫瑤紅除了與普通女人一樣的兩個乳房外,中間還有一個。只是這第三個長相有點怪異,他盯著看了幾眼,對了,像是個嬰兒的腦袋。確切地說,這是一顆長得如同嬰兒模樣的瘤狀物。
「嬰形乳?」謝天賜瑟瑟發抖,莫瑤紅胸間的那個乳房拳頭大小,凹凸有致,如同一張嬰兒的嘴臉,嗷嗷待哺的嘴臉看著讓人心驚。突然,乳房睜開雙眼,嘴巴發出陣陣壞笑。他用雙手捂著雙眼,從指縫中看去,莫瑤紅胸口的三個乳房毫無異狀。他覺得自己在嚇自己,開始出現幻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重新將衣襟遮蓋住莫瑤紅的胸口。
他回到道堂,看著死去的謝圭章說:「我不知道你這些年與莫瑤紅都幹了些什麼。但我知道,你肯定做了不少見不得人的事情,既然你已經死了,我也不追究了。你為自己的所為也得到了應有懲罰。」他將視線轉移到謝圭章腦袋上的那頂黑色禮帽:「最近一年老戴著帽子,怎麼勸你你也不脫,到底在這頂帽子下面隱藏了什麼?」說完伸手摘下,謝圭章頭髮散亂,在他右額角凸出一塊肉瘤狀的東西。謝天賜撥開亂髮一瞧,居然是一塊菩薩模樣的東西。看到這個,謝天賜徹底驚呆了,「怎麼會這個樣子?你到底對自己做了些什麼?」
菩薩怪異地生於謝圭章右邊額頭,與他融為一體。謝天賜盯著那尊肉菩薩,慈眉善目,雙手蜷在胸口,像是一個新生的嬰兒。謝天賜汗流浹背,這一系列的發現讓他有驚又怕。他將帽子重新給謝圭章戴上,站起來舒了一口氣,此刻的心情就好像打翻一隻五味瓶,啥滋味都有。
他在道堂佇立了一會兒,發現門邊擺著一個書架,徑直走過去,書架上擺放著二十多本關於竊陰師的手抄本線裝書。
「真是亂來。」謝天賜拿起那些書看了幾眼,覺得書中所寫均是無稽之談。翻著翻著,他從書堆里撿到了一本日記,是謝圭章寫的。他拿起來翻看幾眼,日記還沒有寫完,零零落落地只寫了七八頁紙。他把日記收起,這是對他唯一有用的東西。他回到謝圭章身邊,說:「爸,你放心,我不會讓你褻瀆我們老謝家,你所犯下的罪狀,下輩子好好償還吧!」說完他對著謝圭章屍體磕了三個響頭。盡完孝心,謝天賜拿起燭火將書架的書點燃,他將要燒掉這個房子,封藏這裡的所有秘密。火焰熊熊燒起來,屋子很快陷入一片大火之中。謝天賜扔掉手裡的蠟燭退出房外,順著來時的長廊快步跑出去。出了硃紅色的門,一個妖嬈的身影攔住了他的去路。
謝天賜抬頭一看,竟然是靈妖語,他罵道:「你怎麼在這兒?」
「我只是來看看你,看看你怎麼處理這一切。看來你還不算笨,一把火燒掉這座道堂,蘇畫齡再厲害,也無法從一堆灰燼中找到血菩薩的痕迹。你想瞞天過海,只怕沒有那麼容易,蘇畫齡比我們想象中要聰明得多。」靈妖語爽朗地說著。
謝天賜冷冷地說:「看來你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不,我也是剛剛知道。」靈妖語啞然失笑。
謝天賜虎視靈妖語說:「你要是敢把這件事說出去,我會殺了你。」
靈妖語笑道:「一把火解決不了問題,我覺得你還是去跟蘇畫齡說清楚吧!蘇畫齡能理解你,只要你向他坦白。你也了解他這個人,你要是不說清楚,他會因為血菩薩這件事糾纏你一輩子的。據我所知,他已經查到謝圭章的頭上了。」
謝天賜沉著聲音說:「我該怎麼做,不需要你管。」
「我沒有管你的意思,你們謝家的人,真心沒一個好東西。對了,我跟著你來這兒,其實是想告訴你一件事。」靈妖語嫣然一笑。
謝天賜冷冰冰地問道:「什麼事?」
「龍爾東死了,你再也不需要擔心他會回來殺你。」靈妖語說完,謝天賜抬頭怔道:「什麼?龍爾東他死了?怎麼回事?我妹妹呢?他把我妹妹怎麼了?」
「你著急什麼?有空去問問蘇畫齡吧!我想他正等著你呢!」靈妖語說完轉身鑽進窄巷內的荒草叢離開。謝天賜愣住了,暗念菩薩保佑,保佑妹妹平安無事。
謝天賜從楚宅出來沒有去找蘇畫齡而是回到謝公館,將自己關在卧房,看父親寫的日記,看完唏噓不已。日記是謝圭章卧床不起之前寫的,一共寫了六天的內容,全是在回憶他自己的過去。之後,他病倒了,沒能再去道堂,日記也中斷了。
謝天賜捏著這本薄薄的日記本,他能體會到父親謝圭章那種日薄西山的悲涼感。謝天賜在書桌前坐到了天亮。雞啼聲響,才回過神來,拿起日記本出門去找蘇畫齡。
蘇畫齡剛起床漱口,謝天賜敲響了他的家門。蘇畫齡拿著毛巾一邊擦臉一邊開門,見到謝天賜,他說:「我正想去找你,你怎麼來了?」
「我妹妹還好嗎?」謝天賜問起謝祺祥。蘇畫齡咳嗽了一聲,引著謝天賜來到客廳坐下,給他倒了一杯水說:「我們還在找她。」
謝天賜擔心地說:「難不成被殺害了嗎?」
「沒有,我說過了,你妹妹厲害著呢!你一輩子都想不到,殺死龍爾東兄妹的人會是你妹妹謝祺祥。這一局,奪命織女完勝墮天使。」蘇畫齡愜然笑道。
謝天賜一頭霧水:「到底怎麼回事?」
蘇畫齡放下毛巾說:「昨天有人在黃浦江上發現兩具浮屍,我們派人打撈起來,太令人意外了,兩具浮屍正是龍氏兄妹。你知道他們怎麼死的嗎?死得太慘了,全身扎滿繡花針,整得跟兩隻豪豬似的。」
謝天賜忐忑不安地問:「這麼說,兇手是我妹妹了?」
蘇畫齡說:「八九不離十,只是你妹妹殺了龍氏兄妹后,好像藏了起來。」
「原來如此,這麼說你想找我是為了打聽我妹妹的下落。」謝天賜臉上露出一絲不悅。蘇畫齡嘻嘻笑道:「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你妹妹人也殺了,仇也報了,你還想護著她嗎?天賜,把你妹妹交給我吧!背負著那麼多條人命在身,你覺得她能過得好嗎?」謝天賜低頭想了想,蘇畫齡的話說得沒有錯,自從知道妹妹是殺人犯,他就沒有再見過她,他多麼想好好了解這個嗜血的妹妹。
謝天賜無奈地說:「我真不知道她在哪兒。」
蘇畫齡嘆口氣說:「我希望你能明白,你把她交給我不是害她而是幫她。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遊盪,總會回家找你。你應該明白我的話,你要是放縱你妹妹,你就不怕她泥足深陷,無法自拔,以殺人為樂嗎?」蘇畫齡的話說得有些嚴重,謝天賜抓了抓有點癢的頭髮,顯得很煩躁,然後把父親謝圭章留下的日記遞給蘇畫齡說:「關於血菩薩的案子,我想你還是別跟下去了。」蘇畫齡一愣,拿過日記看了一眼,知道日記與血菩薩的案子有關,他興奮不已,翻開日記仔細閱讀。謝圭章在日記中詳細地記載他如何遇上竊陰師莫瑤紅,如何與莫瑤紅勾結在一塊,如何盜取竊陰功的秘籍,如何騙取玉雕師霍師甦的技藝,讀著讀著,蘇畫齡看了一眼垂頭喪氣的謝天賜說:「你老爸呢?」
「我想你再也見不到他了。」謝天賜低聲說。
「死了?」蘇畫齡驚訝地問。
謝天賜點點頭。
「真沒想到,謝伯伯如此成功的人竟然痴迷竊陰法這門騙人的神功,那個莫瑤紅把他給禍害慘了。造化弄人,悲喜無常。天賜,你的意思我能理解,我會與鍾隊長他們好好聊聊,儘力把這個案子封存起來。」蘇畫齡能懂謝天賜的心思。謝天賜能把這本日記遞給自己,肯定是頂著千斤的壓力,畢竟作惡殺人的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謝天賜無非是想讓他了結此案,不再追究下去,更不要讓世人知道謝圭章的所作所為。蘇畫齡深深懂得道家文化中所說的「知其白,守其黑」的道理,他與謝天賜畢竟是多年的朋友,謝圭章誤入歧途,無非是聽信莫瑤紅這個妖婆子的蠱惑。
謝天賜帶著誠意來了結「血菩薩」這個案子,蘇畫齡自然不能辜負這份誠意。如果他藏著日記本,血菩薩這件案子要查出真相,只怕需要費不少精力,還會落下「元兇已死,查之徒然」的笑柄。蘇畫齡站起來走到他面前拍拍肩膀說:「天賜,節哀順變吧!」
謝天賜頷首說:「我妹妹的事,希望你能多用點心。」
「這個不需你多言,我叫鍾二筒加派人手了。」蘇畫齡笑道。
「那就好。」謝天賜說。
「她會回到你身邊的,別擔心了。」蘇畫齡勸慰著。
「但願如此,沒什麼事,我先走了。」謝天賜站起來。蘇畫齡點點頭,謝天賜拖著疲軟無力的身軀朝門外走去。蘇畫齡視線隨著謝天賜離去,握緊謝圭章的日記本,嘴邊露出一道淺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