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0章 我爺爺呢?
「我爺爺呢?」
李牧自然自然走過去,落座在那一張檀木椅上。
夏傾城作為右側,兩人坐在上首。中間的茶几上,綠茶的香氣裊裊升騰而起。
杯子里是上等的銀針。
這是頂好的綠茶,採摘於泰山之巔,集日月精華。
祖宗祠堂內,此時李牧的二伯李長天此時仰起頭來,看著自己的侄子落座在上首。
已經有了幾分掌舵者的氣勢,精氣神內斂,那一雙眸子里閃爍出刺目的精芒。
「爸,在後山歇息呢。」
李長天低下頭去,開口低聲的道。
煙籠山後山,那是李家的墓地。能被葬在後山的李家族人,每一個對於李家都是做出過巨大共享。
李牧的眼睛,在這一瞬間通紅了起來。
「多久的事情了?」
李牧的手放在茶几上,手指抑制不住輕輕顫抖了起來。
「兩年了。」
李長天低下頭去,開口輕聲的道:「爸本身都有老毛病,自知時日不多。兩年前,魂歸九泉。爸走後一年,媽就走了。」
……
整個祖宗祠堂內,安靜的可怕。
李牧渾身上下,在這和一瞬間抑制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雙眼通紅。
眼淚滾落下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這一霎那,所有的事情都是真相大白。
「所以,爺爺才要拔苗助長,原來他等不及了,他等不及了啊。我竟然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李牧坐在檀木椅子上,像是一個孩子一樣痛哭失聲:「我以為我知道了,原來我什麼都不知道。這些年來,我在做什麼?我在埋怨,我在仇恨,我以為整個世界都與我為敵。原來,終究是爺爺他們在負重前行啊。」
聲音從喉嚨里迸發出來,響徹在大廳里。
一旁的夏傾城,從來沒有想過回山之後,竟然是這樣的一幕。
也就在這一瞬間,夏傾城想明白了所有。
而李牧同樣也是想清楚了。
當年為何被逼出京城,只是因為他貴為李家嫡長子,一心想的是琴棋書畫。而不是帶領著整個家族的榮耀,負重前行。
想要李牧迅速成才,只有一個辦法。
那就是逼。
也就是拔苗助長。
因為,已經等不及了。
他被趕到了南城,然後安排了那一場蓄意已久的交通意外。
一場大火,把他送到海外,在荒島水牢下,開始走上武道。
想來,那個瘋子一樣的師父,是爺爺安排的。
想來,他在海外所締造的輝煌,短短數年執掌天神殿,那都要李家的手筆。
就像是把一個偽仙人黃大器,那樣巧合而且順理成章的安排在他身邊。
李家何曾要遺棄他?
都安排了一個仙人護道,只因為他是李家的嫡長子,李家未來的接班人啊。
青州市的一切,南城的魔盒,這些都有李家的影子。
還有那天碑,還有夜明島上送來的魔盒,這都是李家一步步捧著他,想要扶他升天啊。
他李牧今日所獲得的全部榮耀,他每一步的機緣和福緣,那都是李家一步步積攢下來的手筆啊。
他是爺爺孤注一擲的那一束光啊。
可惜,他竟然從來沒有想過。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兩位老人等不及了。
想必,當年他們看著自己離開京城的時候,站在這煙籠山山頂的時候,肯定也是極其難受。
「你五年前離開京城的時候,爸媽站在山頂的那顆歪脖子樹旁,一夜未眠,駐足南望。」李長天想起那一幕幕,此時終於忍不住開口低聲的道:「爺爺死的時候,坐在山頂,朝南而望。」
……
祠堂內,眾人都是一臉悲痛。
朝南而望。
那是因為南邊有南城,南城有他們的孫子李牧啊。
李牧整個人怦然一聲,從椅子上摔倒下來。
像個孩子一樣,蜷縮成一團,痛哭流涕。
一場大雪,覆蓋了整個煙籠山。
白茫茫一片。
後山是一座座墳包,按照道理來說,像是李家這種百年望族,站在神州之巔的家族,修墳立碑那肯定是大張旗鼓。
但是,李家後山的目的,那一座座墳包都不大。
碑是普通的青石,也不大。
天地之間一片蒼茫。
李牧站在墓地前,望著面前的墳包,雙眼通紅。
裡面埋葬的是他的爺爺。
那一塊青石上打造的墓碑,寥寥數語:
「我李青山這一輩子,有愧於兒子李龍象,有愧於孫子李牧,無愧蒼生。」
李牧駐足而立,夏傾城扶著身旁的男人,眼淚滴落下來,哭花了妝。
李牧駐足而立,望著這一座墳包,雙肩一抖一抖。
在爺爺李青山墳包旁邊,那是奶奶許蘭芝的墳墓。
奶奶的墳墓前,栽種著一顆李子樹。
李子樹孤零零的,在大雪覆蓋下,突兀的枝丫顯得格外的凄清。
「爺爺哪怕走了,墳墓都朝南而望。我想,他一定很期望我從南而歸。」李牧跪在爺爺墳墓前,上了一炷香,嘴唇青紫,開口輕聲的道:「可惜,我終究來遲了。他走的時候,肯定知道,我是恨他的。」
夏傾城同樣跪在李牧身旁,一動不動。
這一刻,她終於知道,李家的百年榮耀,背後就是這樣一代一代人前仆後繼的付出。
「奶奶知道我喜歡吃李子。她最疼我了,小的時候,我們在城中心那座院子里,就栽種著一樹李子。個頭不大,很甜。每次李子成熟之後,奶奶就讓人摘下來。用她的手絹包著,這樣我放學回來,就伏在她的膝蓋上吃嘎嘣脆的李子。」
李牧走過去,跪在了自己奶奶的墳墓前,咚咚咚磕起了響頭。
「我想,她是怕我回京之後,再來看她,沒有了李子吃。所以,她讓人在墳前載種了這樣一棵李子樹。她這一輩子,就是想著我念著我。怕我餓了沒有吃的,冷了沒有穿的。在外面,怕被人欺負。其實,黃大器當年一直在奶奶院子里當差做事啊,我竟然什麼都沒有想到。」
李牧的聲音,低如蚊吶。
他的額頭重重叩擊在地面上,發出砰砰砰的聲音來。
青山無言。
大雪無聲。
這一年的冬天,李子樹終究沒有結果。
這一年,朝南而望的小小墳塋,終究是迎來了晚歸的人。
親情無言。
大愛無聲。
只有李牧額頭扣地的聲響,在這後山響徹了一整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