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選拔

「誰說音樂系的學生會唱歌？」

「這是我們班的新同學，周思齊。請新同學做個自我介紹吧。」班主任王老師滿臉紅光。

這節系裡的大課，王老師專程帶轉學生過來，好苗子進了自己班，難掩興奮。

「大家好，我叫周思齊。」笑容可掬，微微一鞠躬。

新同學灰色帽衫配牛仔外套，絕對一枚極品帥哥，利索的短髮，身材高大挺拔，眼若桃花，睫毛又長又密。

關鍵桃花還愛笑，笑起來眼睛就變成了彎月，天使吻過的唇形，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蹭上去。

還有一雙惹人羨慕的筆直大長腿。

講台下像魚池裡被投了食，死魚活魚全都沸騰地冒泡。

這位皮膚光潔白皙，眉毛濃黑，擁有卧蠶桃花眼的帥哥，要不要多介紹一下自己的理想型？

「周思齊之前在茱莉亞音樂學院，希望大家可以多交流專業課的內容。」

魚塘頓時恢復一片死寂。

有沒有搞錯，世界排名前五的音樂學院？

女同學開始吞口水，男同學紛紛掏出手機百度：什麼情況會從錄取率4%的音樂學院退學？

最後一排的褚余凡皺了皺眉，實在太吵了。

他趴在桌面，正在搜索學校周圍的兼職信息，這間教室的WIFI信號是全校最好的。

手機型號太老，內存帶不動，下拉個界面就轉了一分鐘。

他不經意地抬頭掃了眼新來的帥哥，發覺帥哥的眼神若有似無地飄向自己。

「看什麼，我認識你嗎？」

褚余凡心煩，努力把自己往肥大的衣服里縮了縮，陽光從背後的落地窗射進來，烤得他頭暈，靈波蠢蠢欲動，隨時都可能因為他的情緒波動而爆發。

身上沒有剩多少錢了，可他不想回去找那個人要。

手機上滿屏都是家教類兼職，他只能向下滑動屏幕，因為他做不了和人打交道的工作。

他一激動，對方非死即傷，這是來了這個世界之後他才發現，原來人類在這個時代還沒有靈波，而他身上的靈波具備強大的攻擊性。

褚余凡嘆氣，三年了，他還是融入不了。

一時有些懷念那個他生活了二十年的純白色格子間，可以隨心所欲地一個人呆著。

那個世界和現在完全不同，冷漠，有序，高效。

褚余凡晃了晃腦袋，停止了回憶。厚厚的頭髮蓋在頭上，熱得他喘不過氣。他記得這間大教室的空調開關在後門。趁著大家的注意力全放在帥哥身上，俯下身，慢慢拱了過去。

周思齊站在台上，嘴角噙著標準笑容，坦然接受著同學們好奇的目光。

眼神一掃，額角跳動。

最後一排那個縮成一團的傢伙，是不是昨天撞他的怪人？

眼中帶著驚訝，微微眯起眼睛，他倒是沒料到是同班。

昨天他只顧著和身後的同學說話，沒看見前面，猝不及防就被退出來的褚余凡撞上了。

眼看兩人就要親密接觸。他下意識用抬手擋住下巴，褚余凡的額頭就這麼撞上了他的掌心。

啊！！

瞳孔痛苦地一縮，一陣奇異的刺痛震得他連著倒退了三步。

就股衝擊離不亞於摸到高壓電線，百萬電流直接擊穿天靈蓋，靈肉分離。

後勁實在太足，周思齊收不住腳，跌坐在地上，臉部的肌肉扭曲起來。

就在那時，撞他的褚余凡低呼一聲，繞開他就迅速跑開了。

當時他被撞倒在地，身後的同學告訴他，碰倒他的是系裡出名的怪咖，靠近的人都會倒霉。

「哪種倒霉？」周思齊緩過勁來，拒絕了同學伸出來拉他的手，輕鬆地一躍而起，屁股有點涼。

地上有個沒幹的泥腳印，清楚地印上了他米色長褲，張牙舞爪。

「哦，離他太近的人，輕則頭疼，重則掛科。」

周思齊嘴角抽動，這不就是掃把星嗎？

台上周思齊再定睛一看，掃把星不見了？

看著一個蹲得半人高的灰撲撲的影子，慢慢挪動到了後面的門。喔，翹課？他眼裡恢復了平靜。

掛著笑容，周思齊低頭走下講台，隨意找了個前排的位置坐下，那時他沒注意，頭上方正好是空調出風口。

幾秒鐘后，「呼——」

強勁的冷風夾雜著堆積了一個冬天的灰塵，一股腦灌在了他的頭頂上。

尼瑪。

周思齊有嚴重的過敏性鼻炎，對氣味極其敏感。

PM2.5超標，積了大半年的灰塵結結實實蓋了下來，差一點讓他當場離世。

「哪個王八蛋在一月開冷氣？！」

「阿嚏，阿嚏，阿嚏！！！！！！！！！」一連串響亮的噴嚏聲在教室上空飄蕩。

一節課下來，周思齊的腦子已經被鼻涕淹沒了。

想轉頭看看那個掃把星的樣子，又怕看見會更倒霉，他乾脆作罷。

等褚余凡一覺醒來的時候，教室里空蕩蕩。冷氣驅散了正午陽光直射的溫度，他終於能感覺到靈波溫順得像被擼了毛的貓咪。

起身離開的時候，他看見一個位子上滿滿一桌衛生紙山。

他不想關心發生了什麼，挎起書包走到教室門口，就看見新來的同學一手拿紙巾擤鼻涕，一手拿著個簸箕。

兩人同時發現對方，不約而同往後迅速彈開五步。

周思齊高挺的鼻子變成了紅蒜頭，帶著濃重的鼻音問，「同學，是你開的空調嗎？」

「.......」褚余凡臉貼著牆壁遁走了。

看著那團佝僂閃退的背影，周思齊倏地皺眉，怎麼會有這種人！

兩人的第一次不愉快見面，被褚余凡很快忘記個精光。過了幾天，褚余凡去教務室拿回了報名申請表，學校意見一欄用鋼筆寫著：「同意。」

同意就好。他鬆了口氣，又看了一眼選拔日期，居然就是明天，安排在系裡的表演廳。

他也沒參加過什麼面試，本月也沒有多餘的手機流量搜索，他打算下課後直接去現場，為了錢，他也只能強忍不適。

第二天，在他到達表演廳的時候，門口三三兩兩站著幾個學生。大家見他來了，紛紛作鳥獸散。

門口一排桌子后坐著的工作人員問了他的名字，在登記表上找到后，遞給他一迭資料。

「同學，請把資料看完，沒問題的話，在最後一頁上簽字，稍晚一點我們安排面試順序。」

褚余凡快速掃了一眼，直接拿起桌上的水筆，在最後一頁簽了名字，遞迴給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皺眉，「同學，我們這次活動有很多要求，請你務必要看完……」

「我看完了。」褚余凡不加隱藏的聲音其實非常好聽，帶著一點鼻腔共鳴的空靈感，清澈凜冽。

他確實看完了第一頁加黑加粗的要求：要求參賽者高度保密，不允許向外界透露任何個人信息和其他參賽者；不允許帶手機，不允許錄音；保密性一直延續至節目播完。

另外，在十六強選出之前，節目不會對外公布參賽者的長相樣貌。

也就是說，如果選手不能入圍半決賽，就是參加了個寂寞。

太好了！對於這樣的要求，褚余凡十分滿意，不用露臉，又沒有觀眾，這樣的好事上哪裡找？所以他的目標就是止步16強，拿了獎金走人。

「你看了有關違約的部分嗎？」工作人員耐心地解釋，這次節目的成敗就在於神秘性。連工作人員都簽了長長的保密協議，誰敢拿KPI開玩笑。

褚余凡點點頭，自己根本就不會違約，看那些廢話幹什麼。

工作人員打起精神，「那你就1號吧，進去吧，面試官在裡面。」

褚余凡推開大門，身後的同學鬆了一口氣，掃把星終於走了。而且，他果然沒聽過一句話：

自古1號是炮灰。

選秀導演姓吳，叫吳迢仁，正在和身邊的助理叮囑。

「這次的選秀和往常不同，所有花絮都要保密，你再去檢查一下攝像……」

一個人影閃到吳導面前。

吳導一愣，「你哪位？」

「你好，我是一號，叫褚余凡。」褚余凡飛速地將報名表丟在了吳導面前的桌子上。

吳導和助理面面相覷，自古1號是炮灰，還真是個顛覆不破的定律。

1號，前無參考物，大家都會觀望後面有沒有更好的。

等進行到後面，早就把1號忘光了。

吳導看著一身肥大校服的褚余凡，「同學，你知道這是選秀節目吧。」

「嗯。」

「你就不能穿得認真點嗎？」

「我很認真啊。」褚余凡努力站直了身體，他的個子其實挺高，又清瘦。

吳導無語，「同學你能把臉露出來嗎？」

褚余凡低下頭，「節目不是不透露選手的長相嗎？」

助理不樂意了，「那節目組還能不知道你長啥樣啊？」

吳導揮了揮手，反正就是走個過場，也不用勉為其難。

「那同學你自我介紹一下吧。「

「我，叫褚余凡，大二聲樂系。「

「……沒了？」

褚余凡點頭。

吳導嘆了口氣，他當年也是學音樂的，從這孩子說話的聲音就能分辨，他的音色動聽，唱歌的音域應該很廣。

「只可惜，樣子不行」。

「那你唱首歌吧。」吳導擔心第一個人刷得太快，會給後面的學生壓力。

助理指了指台上的麥克風。

褚余凡沒動，「我不會唱歌。」

台下兩人風中凌亂，「你不是學音樂的嗎？你不會唱歌？」

褚余凡嘴唇動了動，沒說話，「誰說學音樂的都會唱歌」？

吳導覺得耐心快要耗盡了，「那你要表演什麼才藝？」他開始懷疑這孩子是不是來搗亂的。

「音樂相關的都可以吧？」褚余凡指了指旁邊的易拉寶，上面寫著「音樂少年選拔」。

節目的名字保密，但說了是選「音樂少年」，又不是歌手。

助理偷看了他一眼。

這次的選秀主題，陳PD和副台長討論了很久，關於節目的選手設定。

「歌手？這年頭會花錢買唱片的就只有粉絲了。」

「樂隊？剛紅了一個節目，咱們不能抄得這麼明顯。」

「男團？都2021年了，糊的團已經夠排到太平洋了。」

最後兩人絞盡腦汁，決定做成「音樂少年」選秀。

要求全部從簡，只要音樂上有過人天賦，可塑性高，觀眾最後想選成什麼，節目就變成什麼。

「音樂是什麼」，這個問題根本就沒有答案，但問節目好不好，數據教你做人。

吳導鬆了松夾克領口，他大概猜出來褚余凡擅長什麼了。

「你是不是會樂器？」他笑笑。

褚余凡繼續點頭。

助理導演瞪眼，「那你不帶過來？難不成你要用節目組準備的？」

褚余凡掃了一眼舞台上放著的小提琴，大提琴，角落裡還蓋著一架鋼琴。

「我都可以。」

吳導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你說你會什麼？」

褚余凡淡定地說：「什麼樂器我都可以。」

吳導冷笑，這孩子好大的口氣！他示意助理走上台，拉開了旁邊一扇小門，裡面整齊地擺放了交響樂團和民樂團的全套樂器。新年音樂會將至，校樂團剛在演奏廳結束綵排。

褚余凡的眼睛在劉海后閃閃發光，「你們想聽我演奏什麼？」

吳導開始確定這孩子是來搗亂的，「你沒有準備曲目嗎？」

褚余凡慢吞吞地挪到鋼琴的面前，輕輕撫摸琴蓋，動作無比輕柔。

他沒錢買鋼琴，學校琴房他根本排不上隊，這應該是他第二次觸摸到真正的鋼琴。

往上捋了捋袖子，他露出纖細雪白的手指，按下幾個鍵試音，很快掌握了力度和音量的關聯。

然後就安靜地坐在琴凳上，淡定地彈起了一段旋律。

吳導一看他彈琴的手勢就大大皺眉，這根本就是沒學過的樣子。

下一刻，人就被雷劈。

琴音如泉水，行雲流水地從指尖傾瀉而下。

蝴蝶撲動著翅膀，展翅高飛。

又像一個精靈，在夏日的林間隨風而舞。

吳導和助理呆若木雞……

鋼琴在發光，不，是彈琴的褚余凡在發光。

演奏廳門口，周思齊正和幾個同學經過，女生喳喳說不停，他頻頻點頭微笑。

門裡傳出的鋼琴聲——

他手中的書包「啪」地丟在地上。

身邊的同學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謙謙君子周思齊，野狗撒歡地跑到了表演廳門口。

他奮力想要推開大門，被一旁的工作人員抱住了大腿。

「同學，你不能進去！」

「為什麼？」周思齊咆哮了。

同學集體沙雕，這真的是溫文爾雅的周同學？

「裡面在進行面試。」

「那我也要參加！」

工作人員打量了他一眼，重重地點了點頭。

「同學，請來填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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