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知曉
八月二十四黃昏,蔡詩華回蔡家了,明兒一早便要離開江南去京城,聽說京城那邊蔡氏和蔡二奶奶已經替蔡詩華物色了幾個門當戶對的官宦人家,只得見著了人,便要替蔡詩華訂下親事。
蔡詩華剛走,三房的朱娟就搬進了繡閣,住進了蔡詩華早前住的屋子。
朱婉訂了親,忙著綉嫁衣,又得照看雲羅。
八月二十六,雲羅因沒見到柳奶娘母女,抗議不吃藥、不喝粥。
朱婉與朱娟幾人輪番勸著,可朱娟到底是個孩子,根本不會勸人:「雲妹妹,你把葯吃了,回頭我給你好玩的,我屋裡的毽子全給你,還有我屋裡的紙鳶也給你玩……我的漂亮衣服也給你穿,你把葯吃了。」
雲羅扭著頭,固執地道:「我要奶娘!我要杏子,大舅母她們答應過我,要把她們從晉陵接回來的,這都多少日子,我要見人,今日不見人,我便不吃東西。」
朱婉勸慰了一陣,憶起杏子的事來,早前以為杏子每日蹲在地上是玩泥,後來飛線才瞧清,她竟是在地上用樹枝寫字,好似杏子能認不少的字了。
朱婉道:「雲妹妹先把粥吃了,我這就派人去蔡家打聽,許是她們在路上了。」
回到屋裡,朱婉並沒有派丫頭去傳話,徘徊踱步,尋找應對的良策,令飛線備了筆墨,模仿杏子的筆跡歪歪扭扭地寫了一封信。
不多會兒,信就寫好了,見墨已干,這才折起封好。
又過了半炷香,讓飛線出去打聽的模樣,飛線在外轉了一圈又回來,手裡拿著封信,直往雲羅屋裡:「雲小姐,晉陵莊子上杏子寫信來了。」
阿翠接了信,心裡暗道:杏子不是被賤賣他鄉了么?怎還有信回來。
雲羅接過信,一拆開信,心頭頓時就涼了半截。
飛線佯裝歡喜地道:「雲小姐,杏子要回來了么?為甚只帶了信回來?」
雲羅確定這信不是杏子寫的,杏子從來沒有寫過信,連信的格式都不懂,可她手裡的信雖字寫得不好,格式上卻挑不出半分不妥。
阿翠追問道:「小姐,怎了?」
就算她想問過明白,只怕沒人告訴她了。
「杏子說,原是要早些趕回來的,可是奶娘染了風寒,只怕沒有十天半月是不會康復了,她說待奶娘的風寒一好,就從晉陵趕回來。」
而她,卻知道,也許她們很難再回來了。
柳奶娘和杏子到底怎樣了?
阿翠淺笑道:「小姐最是心善,這是擔心柳奶娘的病,又對她們還不能回來心煩呢。」
雲羅道:「你們退下,我想一個人看會兒書。」
她們為什麼要瞞她、騙她?
如果不是蔡家二房的四奶奶,她不會知道柳奶娘母女出了事,可她已經問了阿翠好幾回,阿翠的說辭也和其他人一樣,只說柳奶娘母女被罰到蔡大/奶奶在晉陵的陪嫁莊子上學規矩了。蔡大/奶奶原是晉陵城內的官家小姐,有晉陵的陪嫁莊子也在情理之中,可是柳奶娘歸來的事一推再推著實太不尋常。
黃昏,雲羅用罷了飯,讓阿翠陪著自己去走走。
朱婉道:「我陪雲妹妹一起去吧。」
雲羅道:「婉姐姐且做女紅,我讓阿翠陪我出去消消食。」
朱府的後花園,只得蔡府一半大小,但是小橋樓閣一應俱全,曲徑通幽,雲羅緩步而行,爬過石橋,越過假山,她卻放下了腳步,語調一轉,厲聲道:「阿翠,你知錯么?」
阿翠一愣。
她快速回身,冷厲地看著阿翠,「所有人都說柳奶娘母女去了晉陵莊子,我卻不信,告訴我,她們到底去哪兒了?今兒你若再不說實話,一回錢塘,我便發賣了你,再不讓你見你娘和妹妹。」
阿翠身子一顫,雲羅雖是個小孩子,可一生氣威嚴之色四溢,雙腿一軟跪落下來:「小姐!」
「阿翠,我才是你的主子,是你的小姐,你竟合著旁人來騙我,當真拿我當傻子么?」
阿翠低垂著頭。
一邊的小徑上,移來朱二老爺與蔡世荃,朱二老爺輕聲道:「蔡四公子請!這會子,蔡知府大人正在與三爺下棋呢,我亦要去那兒,正好同路。」
與朱大老爺相比,朱二老爺更喜歡朱三老爺,早前朱三老爺待他視同陌路,自打朱三老爺成親后,對朱二老爺倒有了幾分友善,尤其朱三太太也敬重地喚他一聲「二伯」,朱三太太不大愛說話,但性子好,從來沒因他是嫡子而輕看二房。
二人近了假山,便聽到一個女孩犀厲的聲音,「事情到了今日,你還不肯與我說實話,難道你當真要逼得我將賤賣了才肯作罷。」
朱二老爺小心地避去,有些事蔡世荃可以聽,他卻不能聽。
阿翠低呼「小姐」,左右為難,要是說了,萬一雲羅承不住,再有個閃失,便是打殺了她也不過分,要是不說,瞧雲羅的樣子,定是一早就拿定主意的。「杏子住在晉陵莊子上,不是在信里說了,待柳奶娘的風寒……」
雲羅厲喝一聲,「你休要再瞞我!」眸光里蓄滿了含霜,「杏子是與我一道長大的,她的字是我教的,她的字跡如何,我比誰都了解,那封信根本就不是杏子寫的。」
「小姐,怎麼會?」
雲羅氣得走向前去,正好抬腿踹人,「你當真可恨,到了現在還不肯與我說實話,是不是非得逼我打人?」她又道,「那封信的筆跡,大小勻稱,雖寫得歪扭,顯然是有人故意為之,還有署名處的『杏子』二字,那個『杏』字下面的口字,寫得方正,杏子的寫的卻是扁的,杏子從未寫過信,如何寫信都不懂,她又怎會信?阿翠,我知道奶娘和杏子出事了,她們到底怎麼了?你告訴我實話,你告訴我……」
阿翠又喚聲「小姐」,一臉難色,「不是奴婢不說,著實奴婢不敢刺激小姐,萬一小姐承不住,再……」
「你告訴我實話,我答應你,我不生氣,也不激動,可好?」
空氣在靜默,蔡世荃躲在一邊。不過是十一二歲的孩子,此刻像個小大人一般的立在一側,並沒有要阻止阿翠的意思反而在期待著什麼。
蔡世荃聽母親說過這事,原是柳奶娘欺主,更在外幹了有違善良的惡事,蔡大太太方才下令打殺的。
阿翠道:「萬一小姐承不住……」
「我自應你,便會做到。」她看著阿翠,「你告訴我吧?」
阿翠吐了口氣,長身而跪,將綉婆子昔日給柳奶娘訂的幾罪重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