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血海
解時雨壓低聲音,將自己的想法全盤托出。
年輕人聽了片刻,神情平靜,彷彿解時雨就只是很平常的問了他一句「吃了飯沒有」。
他聽完了,倒是對解時雨這個人多了一點探究的興趣。
「你若是嫁給文定侯府,一個婆子的威脅,自然迎刃而解。」
解時雨搖頭:「我不會嫁的。」
年輕人笑道:「那倒是一件難事。」
「也不見得,」解時雨對這件事早已經在心裡思索過千萬遍,「文世子在我眼裡是個天閹,在別人眼裡卻是個香餑餑,別人願不願意讓我嫁也不一定。」
年輕人又看一眼天色,站起來:「你走吧。」
解時雨連忙站起來:「你能不能教我怎麼做?」
年輕人給她拉開門,沖著外面一揚手:「嗯,你會知道的。」
解時雨鬆了口氣,往外走去,外面的隨從將她和暈倒的小鶴和劉媽媽帶了出去,「砰」的一聲,門又關上,彷彿今天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她們逃出升天。
宅子里卻忽然傳出來掌柜的一聲怒罵:「陸卿雲!我做鬼也不會......」
不等他罵完,聲音就戛然而止,血腥味飄然而至。
屋子裡再沒有任何聲音,海棠春自此凋零不在,解時雨深深吸一口氣,空氣中水汽濃重,混合著血氣從四面八方鑽入她的身體。
她第一次清醒的發現自己並不是個好人,竟然對此情形無動於衷,還保持著自己的理智。
不過她認為這也怪不得她,她生於泥濘中,長在算計之下,一路上風雨兼備,不曾見過一丁點陽光。
沒有出淤泥而不染,這實在不能怪她。
陸卿雲,是他的名字嗎?
這一行人不知是從哪裡離開的,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離開的,等她弄醒劉媽媽和小鶴,裡面已經恢復了一片寂靜。
劉媽媽不知出了什麼事,一問解時雨,才知道是遇到了惡徒,不僅搶走了身上的銀子,連畫都沒有留下。
她這一趟損失慘重,不僅荷包裡帶的一錢碎銀子沒了蹤影,頭上手上戴的東西全都被搶了個精光。
想要撒潑大罵一場,然而又怕再驚動什麼惡人,只能作罷。
她咬牙切齒,氣的要吐血,一顆心幾乎要原地爆炸。
解時雨委屈道:「劉媽媽,我身上的東西都沒了,咱們快去報官吧,京城地界上竟然出現了這等歹徒,實在是令人害怕。」
小鶴出門一向樸素,只損失了買燒餅的三個銅板,但是也嚇得不輕,摸著後腦勺的大包:「是啊,得報官,這青天白日的,實在是太可怕了,萬幸姑娘沒事。」
主僕兩人算得上心有靈犀,齊齊看向了劉媽媽。
「報官?」劉媽媽本也想報官,可是解時雨先提,她心裡便莫名覺出了陰謀的味道。
她覺得解時雨一肚子心眼,去報官必定會有問題。
仔細一想,也確實有問題。
姑娘是她帶著出來的,解夫人這麼好面子的一個人,鬧到報官,解夫人一定會把她趕出去。
一想到這裡,她頓時覺得自己看透了解時雨的陰謀詭計,堪稱火眼睛金。
丟這麼點東西算什麼,只要她有解時雨手沒斷,銀子多的是。
她心裡一會兒功夫轉過好幾個念頭,拿出奶娘的威嚴:「報什麼官,姑娘的名聲還要不要了,快回去。」
解時雨沒有回頭。
這一條財路已經徹底斷絕,而且隨著海棠春的血案,很長一段時間,這裡將布滿眼睛,在暗處窺視。
解家仍舊冷清平靜。
夜晚來臨,燈火熄滅,只有解時雨的西院還亮著一盞孤燈。
小鶴也已經睡了,解時雨坐在桌前,將劉媽媽的那一錢銀子絞碎收好,其他能燒的燒,能毀的毀,不留下一點痕迹。
處理完了,她睡不著,隨手寫了幾個字。
她在等陸卿雲說的知道是什麼意思。
不知不覺她又寫了個天晴無雨,然而她看著手下的字,忽然發現有點不對。
雨字下面的四個點,那一張紙條是一模一樣的。
那不是寫出來的,而是用什麼東西印上去的。
這是一種防止被仿造的手段!
而她仿的,就算刻意模仿過,也會有些微的差異。
她猛地站起來,想去告訴陸卿雲這件事,重新再給他仿寫一張。
但是剛站起來,她又覺得不對勁。
陸卿雲不會犯這樣的錯。
「這個字不難仿,但我是新手,仿的再像依舊會有一點破綻,難不成他要的就是這一點破綻?」
她忽然想到一個可能。
「收到字條的人若是個疑心很重的人,一定會仔細查看真假,在發現這是精心偽造的假消息后,還會北行嗎?」
「若是我,便會按兵不動了,那遞這個消息出來的人,卻又在等著收信人前去,搞不好還是救命的要緊事,然而卻沒有等到人......」
這是一招離間計。
不費一兵一卒,就將這兩個傳信的人給離間了。
她放下心去,鬆一口氣。
然而還沒等她這一口氣徹底鬆懈,東院忽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叫聲。
整個西街都被這一聲叫喊聲給驚醒了。
是劉媽媽含糊不清的叫聲,這聲音只叫了一下,之後就變成了模糊的低吟。
解時雨迅速將燈吹滅,大步走到門前,卻沒有立刻出去,而是等到外面鬧哄哄點起了燈,所有人都開始粉墨登場,她才打開了門。
小鶴滿臉驚慌的站在門外,伸手去扶她:「姑娘......」
解時雨扶住她的手:「別慌,夫人不是來了嗎,我們過去看看。」
西院這邊一點燈火都沒有,而東院卻已經亮如白晝。
燈籠一個接一個的晃動,解時徽臉色慘白,連滾帶爬的撲進解夫人懷中。
她嚇壞了,抖成了篩子。
而解時雨像是個幽靈,悄無聲息的混入了人群中,默不吭聲的往耳房看。
這是劉媽媽的屋子,平日裡布置的十分舒適,此時卻是一片血海。
劉媽媽趴在床上抽搐,血從她的口中往外流,地上還有一截暗紅的舌頭。
連她的十個手指,都被斬落在地,斷口處是白森森的骨碴,看的人觸目驚心。
她已經疼到麻木,只有心口在突突的跳動,耳朵轟隆作響,眼前所有景象都是虛幻的,像是在夢裡。
「啊......」
連發出的聲音都是破碎不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