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鎮北王世子失蹤后,靜樂郡主心念愛子,去皇覺寺求了一簽,又跪了一天一夜,才求得空明禪師親自解簽。空明禪師告訴靜樂郡主,楚元辰命中有此一劫,但上天也留下了一線生機,若是能尋到一位有大福氣的女子,就能化解此劫。
太后的嘴角緊抿,眼中浮現起了一層陰霾。
她冷笑地看著盛兮顏,彷彿在說:你來選吧。你是要好好當你的世子夫人,還是嫁進鎮北王府,守一輩子的寡。
盛兮顏平靜地屈下膝來。
太后一顆顆捻著手中的佛珠,氣定神閑。
一旁的陳嬤嬤低眉順目地給太后添了茶,在她看來,就算並嫡又如何。那個趙元柔在婚前鬧出這樣的醜事,又沒娘家依靠,日後終究低了她一頭。盛兮顏只要嫁過去,就是世子夫人,未來的侯夫人。
嫁去鎮北王府又能得到什麼,鎮北王世子在戰場上已經失蹤整整三個月了,誰都知道,怕是十死無生,到時候,她就算有個「世子妃」的名頭又如何,怕是只能青燈古佛一輩子。
這盛大姑娘但凡聰明點,順了太后的意,討了太后的喜歡,這日後啊,只要太后隨便出手護上一二,她的好日子還長著呢。
偏她非要與太后犟上一犟,也是自取其辱了。
「謝太后賜婚。」
看吧,她就知道……陳嬤嬤有瞬間的愣神,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來。
太后的手一頓,佛珠差點從手裡滑落下來。
盛兮顏行完了全禮,再站起來時,她的脊背挺得筆直,眉眼中流露出來的傲然,讓她猶若一株在寒風中綻放的臘梅,寧折不屈。
她沒有服軟!她竟然寧願嫁個死人,也不向自己低頭!
這個認知讓太后又氣又惱,心裡一陣煩悶,更有一種事情失控后的難以自抑的焦燥。
盛兮顏的杏目清澈透亮,像是在回應:太后,您答應的事,可別反悔。
太后本就高漲的怒火燒得更旺了,在幾息的沉默后,她開口了,一字一頓地說道,「既如此,哀家就成全了你!」
她的神情冰冷,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把話說完,然後擺了擺手,再也不想看到她。
盛兮顏寵辱不驚,福身道:「臣女告退。」
出了長秋殿後,她粉潤的嘴唇就高高翹了起來,噙著一抹笑容,嬌美的小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輕鬆愉悅,明媚如朝陽。
她抬手遮住眼帘,迎著刺眼陽光看到的是她的新生。
盛兮顏又回了宣豫閣,一踏進門,就有幾道探究的目光投了過來。
在座的貴女們多少都聽說過太后正在給昭王挑選正妃,雖只是京中傳聞,但今日連太后都來了,說不定這傳聞也有七八分是真的。
太后特意宣了盛大姑娘過去,莫非是相中了她?
「盛姐姐,你回來啦。」
程初瑜眼睛一亮,蹦蹦跳跳地過來挽住了她的手臂,有意地擋住了那些目光。
「我們去看戲吧,你回來的真晚,都快結束了。」
程初瑜和盛兮顏是手帕交,知道她訂過親,在她看來,盛姐姐都訂了親了,太后當然不會再給她指婚,這些人就是想多了!
「盛姐姐,這位陳狀元還真是世間難得的痴情人。」
「剛剛那一折你沒有看到實在太可惜了。」
「你看,我的帕子都哭濕了。」
……
程初瑜半點沒打聽太後為什麼叫她過去,開開心心地只說戲。
一直到《胭脂扇》唱完,陳狀元兩美在懷,人生得意,曹公公又來了,這一次,他帶來了太后的懿旨。
「盛大姑娘,接旨吧。」
盛兮顏率先跪下,其他人也都紛紛跪地。
曹公公宣讀起了懿旨,懿旨里先是誇了一通她「惠質蘭心,儀容有度」,然後就是「賜婚鎮北王世子楚元辰為正妃,即日完婚」。
「欽此。」
四周一片靜默,更是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氣。
「臣女領旨謝恩。」盛兮顏在眾多難以置信地目光中,聲音柔和清晰的謝了恩,雙手接過懿旨。
曹公公傳了旨后就走了。
他一走,宣豫閣里就多了不少細碎的聲音,一道道或是同情或是憐憫的目光落在了盛兮顏的身上。
哎。盛大姑娘真是太倒霉了!
誰都知道,鎮北王世子已經死在了戰場上。
雖說還沒找到屍體,但要是人還活著,怎麼會沒有消息呢。
這不是一天兩天,而是整整三個月了。
再想到剛剛太后特意宣了盛兮顏過去說話,這會兒,她們的眼中再沒有半點羨慕了。
程初瑜翕了翕嘴唇,下意識地捏住了她的衣袖,欲言又止:「盛姐姐……」不是定了親嗎?怎麼就攤上這樣一樁禍事呢!
盛兮顏沖她笑了笑,沒有去解釋什麼。
這樁婚事,並不在她的計劃里,但是,反過來想想,也沒什麼不好的。
這個世道,女子艱難,她不想留在盛家,更不想在庵堂了此一生,那就早晚都要出嫁,嫁個生死未卜的丈夫也沒什麼不好,不對,應該說,簡直太好了!
盛兮顏對此很滿意。
她的嘴角高高翹起,勾起了一個愉悅的孤度,心裡的喜悅幾乎快要溢出來了。
眾人面面相覷:哎,盛大姑娘傷心過度,都瘋魔了,真真是可憐。
程初瑜有些擔心,捏著她衣袖的手緊了緊。
這時,有內侍過來說是宴席已經擺好,領著各府的貴女們入席用宴。
等用完宴席,離開園子,已經快到未時。
席間,太后一直沒有出現,皇后也僅僅露了一面就走了。
原本那些太後會為昭王挑正妃的傳言就好像真的只是傳言。
席散后,貴女們三三兩兩地出了園子,各府的馬車全都在園子外頭排成了一列,候在馬車旁的是她們的貼身丫鬟。
進園子的時候,這些人全都被留在了外頭,只有幾位郡主縣主可以帶自己的丫鬟進去。
見到盛兮顏出來,她的丫鬟芳菲趕緊迎了上來。
程初瑜與她揮手道別:「我家馬車在那兒!盛姐姐,過幾日我再去找你玩。」
盛兮顏笑吟吟地應了。
芳菲把腳凳放好,正要攙扶她上馬車,突然驚喜地喊道:「姑娘,是周世子!」
盛兮顏頭也不回地進了馬車,說道:「走吧。」
「可是……」芳菲遲疑了一瞬,周景尋已經疾步匆匆到了馬車前。
他已經換下了禁軍戎服,著一身靛藍色錦袍,腰帶雕雲雀紋白玉佩,烏黑的頭髮用一支墨玉簪束起,襯得他更顯丰神俊朗,面若冠玉。
芳菲面頰微紅,福了福身,柔柔地喚道:「周世子。」
周景尋看也沒看她,隔著車簾,他沉聲質問道,「盛大姑娘,你在太後面前說了什麼?」
先前太后宣了柔兒去說話,柔兒出來的時候眼睛紅彤彤的,問她她也不說,問急了,她直接來了一句「以後不要再見面了」,然後頭也不回就走了。
周景尋心急如焚,他幾番打聽才知道,在這之前,太后剛見過盛兮顏,立刻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肯定是盛兮顏在太後面前搬弄是非!
此時各府姑娘們正陸續離開園子,周景尋毫不掩飾的厭惡立刻就惹來不少側目,程初瑜也停下腳步,看了過來。
周景尋不管不顧,巴不得盛兮顏丟臉,語氣尖銳地說道:「盛大姑娘,你要明白,別說你我二人只是有婚約,就算你已進了我周家門,像你這般擺弄口舌之人,我也可以隨時給你一紙休書!」
芳菲臉色蒼白,連忙道:「周世子,您誤會了……」
「周世子,請慎言。」盛兮顏撩起車簾,露出了一張明媚的臉龐,對上周景尋惱恨的目光,她愉快地說道,「太后已經為我賜婚鎮北王世子。」
什麼?
周景尋一怔。
周景尋一直都不滿這樁親事,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自己有未婚妻,自然也不會有人多嘴告訴他這件事,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太后竟然會給盛兮顏指婚?這怎麼可能!
盛兮顏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你我二人的婚約,真要論起來,那也是我、休、了、你!」
最後四個字,她故意放開聲音,說得抑揚頓挫。
噗哧。
「說的是呢!」程初瑜撫掌笑道,「盛姐姐得蒙太后賜婚,周世子就別再糾纏不休了。」
程初瑜下巴一抬,毫不掩飾對他的不屑。
在席宴的時候,盛姐姐悄悄告訴過她,那個為了和昭王爭一女,落下湖的倒霉鬼就是永寧侯世子周景尋。周景尋明明和盛姐姐早有婚約,還公然鬧得這般難堪,絲毫不顧及盛姐姐的臉面,簡直不是良配!
難怪盛姐姐不要他了!活該。
程初瑜這麼一說,周圍的人立馬恍然大悟,原來周世子和盛大姑娘曾經訂過親啊,而且,盛大姑娘都和他退親了,周世子還在糾纏不休。
周景尋怒火中燒,總覺得所有人都在對他指指點點,偏偏他又實在沒法一一解釋,他和盛兮顏還沒有退親!他更不是被盛兮顏給休了!
他這輩子都沒這麼丟臉過。
程初瑜輕哼一聲,轉頭就上了自家馬車,一副不屑和周景尋說話的樣子。
周景尋只能死死盯著盛兮顏,正要讓她把話說清楚,車簾就「啪」地放了下來。
「回府。」盛兮顏的聲音里沒有半點留戀。
車夫吆喝了一聲,揮動馬鞭,芳菲有些無措,只得趕緊上車。
周景尋抬手要攔,馬車直接與他擦身而過,還差點把他撞倒。
周景尋的臉上陰沉的彷彿能滴下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