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節和遙控飛機

又是一年情人節。

湯君赫照例請到了假，楊煊一如既往地出差了。

最近手術正好不多，湯君赫短暫地迎來了不那麼忙碌的寶貴時光，原本想著終於可以和他哥好好過一個節了，誰料計劃終究趕不上變化。

這兩天他基本上都在寫論文，眼看只差一個結尾就大功告成了，楊煊那條消息一發，湯君赫頓時沒了動力。

連進來找他簽字的小護士都發現了他的無精打采，既好奇又戰戰兢兢的。

湯君赫心不在焉地簽上大名，起筆的那一點差點寫成一橫，簽完以後心情更不好了。

論文不想寫了，反正也不急著交，湯君赫罕見地在辦公室里開啟摸魚模式。

——哥，是不是上次那個拐賣人口的案子？

——嗯，好不容易有了線索，上面一直盯得很緊。

——他們都知道我的事，不是故意安排在這一天的，吳組長比我還無奈。他連著兩個月的情人節都沒陪成女朋友，正和他鬧脾氣呢。

——兩個月？

——嗯，每個月的十四號都是，只不過二月份是傳統情人節。

湯君赫去網上查了查。果不其然，一月十四是日記情人節，後面還有什麼玫瑰情人節、親吻情人節…一直到十二月的擁抱情人節，慶祝方式可謂花樣繁多。

也許，真的可以考慮一個月過一次？湯君赫這樣想著，心情稍微好了一些，甚至開始想象以後的每一個情人節他和楊煊該怎麼過，想著想著想到一年只有十二個節，錯過一個就少一個，還是最傳統最正式的一個，又開始失落起來。

遲遲沒有回復，楊煊多少猜到了他的心思，很快回了過來。

——我會儘快趕回來，到時候你想做什麼都陪你。

——上次那個也可以，我也喜歡。

上次那個…湯君赫忍不住陷入回憶中，臉上逐漸燒了起來。

相處這麼久，他們都對彼此那麼熟悉，湯君赫不再懷疑楊煊對他的感情，楊煊同樣清楚什麼樣的方法最適合哄好他。

他哥穿著制服壓在他身上喘息的性感模樣至今歷歷在目，湯君赫拿過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壓抑著悸動的心情打開文檔。

——

湯君赫在2月14日的早晨八點整準時醒來。

身旁的被窩早就沒了人影，室內只有空調運轉的「嗡嗡嗡」聲。

因為惦記著今天要辦正事，昨晚他沒有和楊煊鬧得太過，不過依然非常興奮。

湯君赫有好幾次忍不住想問楊煊這次會給他準備什麼驚喜，不過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雖然他知道只要他問，楊煊多半不會瞞著他，可是能夠提前被預知的內容哪有什麼驚喜可言，加上那天聊天時湯君赫明裡暗裡給了很多暗示，對此楊煊怎麼想的，會做什麼準備，湯君赫很期待。

一夜好夢，醒得早也不困，楊煊沒捨得叫他起來讓他履行送自己到機場的諾言是體貼而不是小小的遺憾，湯君赫只覺得神清氣爽。

他打開筆記本電腦，把那篇論文從頭到腳修了一遍，確保沒有什麼錯誤，就傳到了網上。

手機上的留言停留在一小時前，一句簡單的「我上飛機了」後面跟著親親的表情，湯君赫也笑著回了一個。

桌上擺著做好的三明治，摸著還有餘溫，湯君赫從冰箱里拿了盒牛奶出來熱一熱。

做這些的時候他一直哼著不知名的曲子，就像他曾經坐在楊煊自行車後座上那樣，不過那時的他內心並不只有單純的快樂，現在卻是發自內心的愉悅和對生活的希望。

一切早就不一樣了。

湯君赫清了一下微信消息，回了幾個工作上的問題，猜測楊煊應該快下飛機了，便把手機調成振動擱在一邊，在網上搜了一部電影看。

很懷舊的片子，黑白畫面里有著上個世紀建築街道風格的景象，女主角和男主角在那個炮火紛飛的年代歷經重重苦難，於一個平凡的午後在大街上重逢，隔著人群遙遙相望，一眼就認出了彼此。

雖然是很老套的劇情，勝在演員演技在線，加上湯君赫心情不錯，居然看得津津有味。

片子結束，他隱約想起十二個情人節里有一個叫「電影情人節」，如果此時楊煊在他身邊，他們拉上窗帘打開投影，靠著彼此坐在沙發上一起看，時不時就著熒幕的光對視一眼，再不約而同地慢慢湊近……

湯君赫越想越多，就在思緒如同脫韁的野馬一般快要拉不住時，手機震了一下。

——到了，起來了嗎？

——我去忙了，有事給我留言，還累就多睡會兒，也許一覺醒來你就可以看到我了。

湯君赫想了半天，打上四個字。

「等你回來。」

發完他放下手機，摸了摸戴在無名指上的素戒，仰面躺倒在床上。

——

電影長度兩小時，本來快到吃中飯的時間，湯君赫伴著各種充滿酸苦辣咸甜甜甜甜的回憶，不知不覺間居然又睡了過去。

這個夢又一次帶著他回到十多年前那個斯里蘭卡的夏天，夕陽在天邊燃燒，把層層疊疊的雲層暈染成橙紅色，他和楊煊手牽著手走在細軟的沙灘上，腳邊散落著各式各樣的漂亮貝殼，偶爾有幾隻螃蟹爬過，潮汐時不時漫上來又退去，退去又漫上來，是海水在溫柔呼吸。

那時的他既開心又惶恐，享受著偷來的歡愉，又不得不分神擔心未來，湯小年隔著電話對他嘶吼，他一輩子也不願意喊一聲父親的那個男人雖然沒有歇斯底里，卻也對他大失所望。

掛掉電話后他和楊煊做ai，像瀕臨溺水的魚一樣抱著對方，把全身心都投入進去，全心全意依賴著他。

可是魚怎麼會溺水呢？除非它在這片水域里待不下去。

湯君赫萬萬沒想到時隔多年他還會做帶著壓抑色彩的彩色的夢，明明前面無數次夢見的都是陽光燦爛的斯里蘭卡，夢裡都是歡聲笑語。

他帶著一身汗醒來，懷疑是空調溫度開得太高，連忙調低了些。

拿過手機一看，時間：四點半。

肚子空空如也，在湯君赫坐起來時不出意外地叫了一聲，他揉著眼睛動作遲緩地穿鞋起身，去廚房折騰吃的。

楊煊之後一直沒有回復，湯君赫一邊煮麵一邊發消息。

——哥，辦好了嗎？

不知道今天還能不能等到他，出任務總是有這樣那樣的特殊情況，雖然不比楊煊以前做狙擊手時那樣危險，時間上面到底沒法控制。

沒錯，夢是人的意識合集，包含元素五花八門，噩夢終究是噩夢而不是現實，他應該只是太希望和楊煊好好過一個情人節了。

這麼想著，湯君赫敲了一個雞蛋在碗里，手機屏幕同時亮了起來。

——去陽台上。

湯君赫關了火，也不管才煮了一半的面，捧著手機跑到陽台。

一架遙控飛機停在窗口，頂端的螺旋槳「嗡嗡嗡」轉著，下方吊著一個小盒子。

湯君赫愣了一下，取下那個盒子，又往窗外看了一眼。熟悉的高大人影站在圍欄外，眉眼還是那麼英俊，一手插著口袋，另一隻手拿著遙控器，明明是風塵僕僕的模樣，望向他的眼神卻含著笑意。

盒子里是一本陳舊的筆記本，看起來有些年頭，湯君赫翻開第一頁，捏著有些泛黃的紙張閱讀熟悉的文字。

「3月15日，大家都忙了一整晚，精神不佳，這次的案件有些棘手，犯人非常狡猾，總結一下大概有如下幾個特徵。」

湯君赫又往後翻了幾頁，每隔幾天就有一段或長或短的筆記，都是跟楊煊的工作內容或者狀態有關，全部標了日期，偶爾還有具體時間。

翻到最後一頁時，一張紙條掉了出來，湯君赫展開一看，上面寫著一行筆鋒凌厲的字。

「1月14日，日記情人節，不過我沒有正經記日記的習慣，就把工作筆記勉強當作日記吧。」

湯君赫眼睫毛顫了顫，隱約明白了些什麼，心臟在胸腔里「咚咚咚」地打著鼓，喜悅之情充斥著心房，把它撐得滿滿當當。

遙控飛機去了又回，這次拎回來一盒巧克力。

「3月14日，白色情人節，托同事從國外買的，很甜不苦，你肯定喜歡。」

「4月14日，黑色情人節，說是給單身貴族過的，不吉利，不過東西還是要送。」

是一款湯君赫很喜歡的手錶，不過當時他只在櫃檯看了一眼，並沒有買，也沒有要求楊煊給他買，沒想到他還記得。

「5月14日，玫瑰情人節，愛上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想念你是我最甜蜜的痛苦。我也是。」

幾朵香檳色的玫瑰紮成一束，花瓣柔軟嬌嫩，上面沾著幾滴露珠。

「6月14日，親吻情人節，一會兒補，要幾個都行。」

「7月14日，銀色情人節，上次你問我最喜歡你身上的什麼部位，這個問題我很早以前就回答過，現在還是一樣，你的鎖骨。」

一條銀色鏈子躺在黑色絲絨盒子里，墜著潔白的貝殼，右側方掛著一顆星星，剛好可以搭在鎖骨上。

「8月14日，綠色情人節，綠這個顏色也不吉利，我帶了幾盆多肉回來，不過遙控飛機掛不了這麼重的東西，一會兒再拿上來。」

「9月14日，音樂情人節，你朋友的那個樂隊有一張未發行迷你專，替你要來了。」

專輯包裝盒上畫著極為誇張的圖案，一看就不是麥澤他們的常見風格。

「10月14日，葡萄酒情人節，偶爾喝一次還是可以的，當然上次那種醉態只能給我一個人看，其他人都不行。」

穿著繩子的信封里掉出來一張照片，是他倆的合照，湯君赫對著鏡頭笑得十分開心，楊煊摟著他，唇角微勾。

「11月14日，電影情人節，票訂好了，今天晚上的。」

「12月14日，擁抱情人節，跟親吻情人節的禮物一起補上，也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紙飛機有十二種折法，一年有十二個情人節，錯過每一個都很遺憾，不過我們還有很長時間。」

「下來吧，帶你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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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湯君赫有史以來最滿意的一次約會。

以及他很慶幸，他把一件白大褂留在了家裡，而楊煊今天剛好承諾過他做什麼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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