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毛遂自薦
此刻孫承宗的確正在慈慶宮。
和朱由校比較相熟的主要有兩人,一人便是孫承宗,另外一人便是何宗彥。
孫承宗是萬曆三十二年中進士第二名,搜翰林院編修,在朱常洛登基之後升為少詹士,並以左庶子充當太子日講官。
這些天莫非把關於遼東局面的摺子看了一個遍,也在地圖上標了起來,當孫承宗看著眼前這幅地圖的時候多少有些吃驚,問道:「殿下這是何意?」
至於太子殿下的講師,孫承宗多少有些頭疼,這位太子殿下的愛好顯然不是讓人頭疼的政務,而且木工,一坐在哪裡就好像屁股下面有釘子一般,渾身上下都不自在。最主要一點,他識字不多,前幾天聽說還打了人。
然而今天就好像換了一個人,還關心起時政來,這讓他這麼不驚訝?
莫非也沒隱瞞,道:「朝廷上這段時間不少人在彈劾熊廷弼,父皇把摺子交給了本宮,問本宮有何看法,本宮看后覺得這些摺子基本上都是在哪裡道聽途說,根本就拿不出什麼真憑實據來,說穿了就是瞎嚷嚷,叫喚得起勁。但本宮也清楚,要駁斥他們也並不容易,因此又讓人把關於遼東局勢的摺子取來,在地圖上整理之後標註一番,整理出來了現在雙方在遼東的局勢,唯獨有些可惜就是地圖有些粗糙。」
孫承宗驚訝道:「殿下把遼東的摺子都看了?」
莫非道:「對啊,孫大人,可有什麼問題?」
孫承宗連忙道:「沒什麼問題,沒什麼問題,殿下如此好學,朝廷之幸也。」
莫非笑道:「那請孫大人先過過目,看是否是有不對之處。」
孫承宗行禮道:「下官遵命。」
旋即抬頭仔細朝著地圖上看去,他雖是文官,可同樣也是一位軍事家,對於遼東的局勢他也一直在關注,在地上一看也就發現這地圖上的標註和實際上也就八九不離十,已經是相當的詳細,而且還用不同顏色的筆以箭頭方向標註出來了進攻或者後退的方向。
要知道當時太子也就才十二三歲,現在他居然能通過摺子把當時戰場時態詳細標註出來那可還正是難能可貴,心裡一動,於是問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莫非看著地圖,道:「熊廷弼萬曆三十六年便外出巡按遼東,經營遼東十多年,將遼東治理得井井有條,若當初薩爾許之戰由他替換楊鎬的話,說不定還不一定會戰敗,現在遼東之地由他出任經略,好不容易穩定陣腳,遏制住了努爾哈赤的進攻,而他組織精兵悍將打游擊,襲擊敵人的零散兵馬,擾亂敵人的耕種和放牧,讓敵人疲於奔命也取得不錯的效果,若是此時將他更換下來,那可正是隨了努爾哈赤的心愿。」
這一點再次出乎孫承宗的意料之外,他沒想到莫非居然已經把熊廷弼了解得如此清楚,微微點頭,嘆口氣,道:「下官也覺得此刻不易更換,可是朝中彈劾他的人不少,下官等也是有心無力。」
此刻的孫承宗那是官微言輕,說穿了根本就沒發言權,也沒辦法替熊廷弼辯解。
莫非微微點頭,道:「這點本宮也清楚,這個暫時不說,就現在的情況而言,敵人咄咄逼人,而熊廷弼嚴防死守,一時間倒是誰也奈何不了誰,可在很多人眼裡,我方可是處於被動局面,這也難怪有人以此作為借口彈劾熊廷弼。」
孫承宗有些氣憤道:「彈劾的大多數都是什麼都不懂的言官,他們根本就不管現在什麼局勢。現在形勢是敵強我弱,貿然出擊只能讓我們損失更大,熊廷弼立足防禦的做法也並沒有錯。」
莫非道:「孫大人說的不錯,不過本宮以為也並不是沒有一戰的可能,比如說這個地方。」
說著,莫非伸手一指。
孫承宗看向了莫非所指的地方,卻發現他所指的地方居然是敵人的後方,驚訝道:「這是?」
莫非道:「開原!」
孫承宗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看向莫非驚訝道:「開原,他可是敵人正後方。」
莫非一臉認真之色,道:「正是因為敵人的正後方,而我們軍隊看上去正在前面和他們敵人對持,他們才不會想到我們會突然出兵開原,定然會被打個措手不及。」
孫承宗看著地圖,心裡卻盤算起來,沉吟片刻道:「若是奇兵的話,敵人是不會預料到我們突然出兵他們後方,此刻距離開原最近的也是鐵嶺,那麼他們很有可能派兵前去堵截,豈不是斷了我們的退路?殿下應該不會做這種自斷退路的事情吧?」
奔襲開原應該是奇兵,奇兵就要速戰速決,若是拖長時間,則有可能被前後圍攻。
孫承宗不想掃了莫非的面子,所以這才委婉的提出來,在他眼中,太子小小年紀已經能關注戰事,還請提出一些不成熟的建議已經難能可貴。
不料莫非卻笑道:「本宮就是要他們出兵,正如孫大人你所言,鐵嶺最近,屯兵最多,若是開原被襲擊,鐵嶺有兩個選擇,第一,出兵直接馳援開原,第二,在我們回軍的必經之路堵截,不過我的想法是襲擊開原只不過是個誘餌,真正的目的就是他們的援軍。」
這點完全出乎孫承宗的意料,他完全沒想到莫非目標居然還是援軍,而並非拿下開原,驚訝道:「殿下的意思是誘使鐵嶺出兵,然後伏擊他們援軍?」
莫非道:「正是如此,也就是所謂的圍點打援。」
孫承宗眉頭皺了起來,看著眼前地圖,道:「可若是金人識破我們計策,不出兵怎麼辦。」
莫非道:「他們不可能不出兵,在開原他們囤積了大量的糧草作為過冬之用,一旦損失對於他們士氣是個很大的打擊,就算努爾哈赤知道這是陷阱,他也得派兵去救開原!」
莫非接著又指向了撫安堡,道:「還有種可能,那就是從撫安堡派兵,可此處兵馬不多,即便來也起不到什麼太大的作用,我們同樣可以在開原前面打一個伏擊戰。若是他們同時從鐵嶺和撫安堡出兵,那麼我們就增兵鐵嶺,擺出一副要打鐵嶺的架勢,迫使他們回援,他們若不救,我們就打,他們若救,自然就沒多餘的兵力去管我們奇襲的兵力。」
莫非一番話讓孫承宗感覺自己好像重來就不認識眼前這個太子一般,突然問道:「幾年前的薩爾許之戰,殿下以為為何會戰敗?」
「考驗我?」
莫非心道,仔細想了想,道:「薩爾許戰敗有不少原因,第一,兵力分散,二十萬精銳分成四路,結果每一路不過五萬,第二,北路軍和西路軍主力應該會和之後一同進攻才對,結果杜松進展過速,孤立深入。但是本宮以為,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有另外兩點!」
孫承宗疑惑道:「另外兩點?」
莫非點點頭,離開了眼前地圖,緩緩在宮殿內走著,道:「第一,文貴武賤!就拿熊廷弼的事情來說,諸如姚文忠等人,不過區區七品言官,卻能拿著雞毛當令箭,彈劾朝中軍中重臣,簡直就是荒唐,這其中的動機可不僅僅是為了國家社稷!太祖當初設立御史台,難道就是這種用法!第二,楊鎬的懦弱無能,一個靠攀附其黨上台之人,毫無軍事才能,卻被推崇成為總指揮,軍事作戰更是毫無保密性而言,還未開戰,努爾哈赤都已經知道了其的作戰意圖,更是荒唐至極。除此之外,朝廷內更是黨爭不斷,各方勢力為了獨攬大權忙著勾心鬥角,什麼時候把心用在了這朝廷之上,否者的話,這二十萬精銳的指揮憑什麼能輪到楊鎬那個廢物身上?」
說罷,莫非狠狠的出了一口氣,道:「剛才失態,讓孫大人見笑了!」
孫承宗連忙道:「殿下為國為民真情流露,下官怎敢取笑?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朝廷現在頑疾甚多,可並非一日兩日就能根治。現在殿下剛被冊封為太子,還請殿下謹言慎行。」
莫非一愣,細細一品孫承宗之言,也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這才道:「多謝孫大人提醒,此話在下也就牢記,那本宮現在就去面見父皇,也就不送孫大人了。」
………………
乾清宮內,朱常洛得知莫非求見,微微坐直了身子,道:「宣!」
片刻之後,莫非來到了朱常洛面前,叩拜之後,把摺子放在了朱常洛面前。
朱常洛看了看桌子上的摺子,問道:「都看了?」
莫非道:「回父皇的看,兒臣都看過了。
朱常洛微微點頭,道:「你把孫承宗召去了慈慶宮?」
這並不是什麼機密的事情,莫非也就直接道:「看完有關遼東的摺子之後,兒臣怕有什麼遺漏,這才把孫大人請了去。」
朱常洛道:「那好,說說的你看法!」
莫非深吸一口氣,現在也沒時間去揣摩朱常洛心裡的想法,道:「父皇,這些摺子有很多漏洞。」
朱常洛奇道:「漏洞?」
莫非道:「正是!姚宗文等大人所上摺子列舉熊炳庭大人大大小小罪狀十餘條,粗略一看這熊廷弼的確罪不可恕。然而兒臣也派人問過王公公,是否還有其他關於此事的卷宗尚未送達東宮,王公公回答說已全數送往。」
王安在旁接話道:「回皇上的話,確有此事。」
莫非接著道:「但是兒臣並沒有看到任何支撐這些罪狀的證據。比如說在他摺子裡面說說『軍馬也不訓練,將領未加部署,人心既不親附,刑罰有時並無作用』,在兒臣看來這也不過是他一面之詞而已。」
說著雙手捧著,王安也上前接過了摺子,放在了朱常洛案前。
這些摺子朱常洛已經看過,卻面不改色的再看了一遍后,這才道:「接著說。」
莫非又打開了馮三元等人的摺子,又道:「至於馮三元等諸位大人的奏摺也存在同樣的問題,這點兒臣有幾分疑惑,這幾人久居京城,並未前往遼東,又是如何得知上千里之外發生的事情?」
朱常洛道:「那依你之見,是這馮三元等人誣陷這熊廷弼了?」
莫非搖頭道:「兒臣也並非這意思,既然有人彈劾,說明並非空穴來風。我朝立朝已經接近二百五十餘年,經歷代先祖修繕,我朝法制已經非常嚴謹,而法最關鍵的便在於公平公正,不能冤枉無辜之人。」
說罷,莫非放下手裡的摺子,跪在地上叩首道:「請父皇恩準兒臣微服遼東,詳細徹查此事,以確保此事處置能公平公正,以正皇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