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他們長得像吐蕃人,可分明不是,欺吐蕃太甚!
綿綿黃沙與天際相接,一盤渾圓的落日貼著沙漠的稜線,大地被襯得暗沉沉的,透出一層深紅。
巍峨的城牆上,一個皮膚粗糙的士卒眯著眼仰望熾陽:
「將軍,你說,太陽遠還是洛陽遠?」
一旁的魁梧將軍笑了笑,罵罵咧咧,「瓜娃子,當然是太陽更遠了!」
士卒摩挲著身上的玉佩,悵然道:「那將軍,為什麼說抬頭見日,不見洛陽呢?」
將軍沉默。
他走過去將被風吹倒的旗幟扶正,神情有些黯然。
自己也二十年沒去過神都城了。
從鮮衣怒馬的少年變成了滿臉滄桑的中年,中原從李唐政權換成了武周政權。
唯一不變的是,安西軍永遠駐守西域的心。
「守護中原是我們的職責。」他沉聲道。
士卒看著將軍,重重點頭。
忽而馬蹄聲驟起,捲起漫天黃沙。
將軍皺眉,接過手下遞來的鐵盔,直著脖子不慌不忙地戴在頭上,把繩子系好,這才隨後走下城牆。
幾十騎先行疾馳,身後是浩浩蕩蕩的騎兵,約有數千眾。
朝廷大旗高高舉起,在黃沙漫卷中飄揚。
唐休璟勒住馬韁,一躍下馬,而後取下頭上的兜鍪。
朝廷五千騎兵整整齊齊下馬,皆脫下頭盔,凝望著這座城池。
狂風呼嘯,氣氛莊嚴肅穆。
他們在致敬。
對這些戍守邊疆將士致以崇高的敬意。
安西軍遠離家園,鎮守西域,堅守著大周的疆域,威懾西域幾十國,令安西都護府屹立在黃沙之上。
龜茲城上的安西軍眼眶泛紅,將軍清了清嗓子,哈哈大笑道:
「諸位,請進城。」
唐休璟將身份令牌遞給城門守將,率眾入駐龜茲鎮。
他跟守將文秉抱拳行禮,笑著道:「這次帶來了美酒,還有洛陽的糕點,快分下去了吧。」
文秉謝過之後,有些疑惑,「不知唐將軍為何而來,安西可沒有收到朝廷詔書。」
唐休璟擦了把汗,回道:「奉中山王之命。」
文秉立刻收聲,不敢再追問下去。
隴西李氏覆滅的消息隨著商人西行,傳遍了安西四鎮。
難道中山王是專門派人清理後患?
他皺了皺眉,歷時兩個月,帶著五千騎兵前來安西,只為了幾個李氏子弟?
這個可能性太低。
一路上,唐休璟見街道五步一崗戒備森嚴,那些軍士雖然穿得破舊,盔甲下面多是麻布,但站得筆直如樹一動不動。
他點了點頭,論軍隊戰鬥力,安西軍可謂精銳中的精銳。
半個小時后,到達安西都護府。
一個額頭不甚飽滿,而且有幾道橫著的抬頭紋的中年男子已經在府前等候。
「見過大都護。」唐休璟臉上露出燦爛笑容。
安西大都護公孫雅靖快步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嘿嘿笑道:
「休璟,一別十年有餘,今晚痛飲一番。」
「不醉不歸!」唐休璟哈哈大笑。
……
大廳里。
兩人微醺,公孫雅靖眼睛直直盯著唐休璟,語氣低沉道:
「能不能別殺?他們都是保衛國家的將士。」
唐休璟持酒壺的手僵住,啞聲道:「我也是執行軍令。」
「呵呵……」公孫雅靖哂笑一聲,猛灌一口酒,「休璟,該談公務了。」
唐休璟放下酒壺,審視著他:
「滅西域一國。」
什麼?
公孫雅靖滿臉震駭,渾身酒意瞬間清醒。
他感覺有些難以置信,軍令就是滅國?
那可是一個國家啊!
唐休璟神情嚴肅道:「大都護,挑個軟柿子,滅了它,擒住其國王押去神都。」
公孫雅靖略作猶豫,露出不解:「理由呢?」
「理緒啊。」唐休璟叫他的表字,瞥了他一眼,苦笑一聲:
「作為老友,我只能奉勸你聽令行事,中山王的性格你應該清楚。」
公孫雅靖頓時語塞,無奈點頭。
這就是一尊人擋殺人,佛擋誅佛的煞神,普天之下除了陛下,恐怕沒人敢問他理由。
他鎖眉沉思,直言道:「西域好多是我大周的藩屬國,每年都按時納貢。」
唐休璟擺擺手,語氣里透著堅決:
「既然不聽話,只能狠狠收拾,讓其餘夷狄長長記性。」
說完略過這個話題,敲了敲桌沿,「理緒,滅國之後,安西軍陳兵蔥嶺地帶。」
「吐蕃?!」公孫雅靖立刻反應過來,聲音有些震驚。
「稍安勿躁。」唐休璟安撫了一聲,笑著道:
「做做樣子嚇唬蕃人,咱們在蔥嶺按兵不動就行。」
公孫雅靖鬆了一口氣,自動不去過問原因,反正按命令行事總不會錯。
「召集四鎮鎮守使,安西兩萬兵馬,我這裡有五千,三天後一起出兵滅國。」
唐休璟綳著臉,異常鄭重。
「是。」公孫雅靖頷首。
談過公務,唐休璟沉默了半晌,喉嚨滾動,「理緒,將安西軍李氏子弟的名單……」
「別說了。」公孫雅靖截住他的話,硬邦邦道:
「斬草除根,張巨蟒好狠的心!」
……
深夜,龜茲城載歌載舞,夜笛聲飄揚,安西軍喝完酒,帶著朝廷的弟兄們,結伴去嫖西域的金髮美人。
唐休璟走出大都護府,三個神皇司綠袍在外面等候。
「探查清楚了么?」他問。
其中一個綠袍頷首,「詢問了很多安西軍,李家子弟沒什麼異常,少數幾十個喊著報仇、逃竄西域被捉回來了,剩下的都在堅守崗位。」
唐休璟長鬆一口氣,聲音也變得溫和幾分:
「這幾十個人處理掉。」
……
城北。
李振光率領李家子弟來到指定地點。
他們都解了甲,掛有武散騎等品級便穿著朝廷賞賜的官袍。
每個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夾雜著一絲絲恐懼。
此行也許是死吧,生殺予奪只在對方一念之間。
逃?
往哪裡逃呢?
逃出去就是叛國,跟安西朝夕相處的戰友刀兵相見,那種滋味比死還難受。
遠離中原,在西域這塊地上,他們安西軍就是一體的,誰也不屑投奔西域這些夷狄。
身為戰士本應該馬革裹屍戰死沙場為榮,可他們知道已經有四十多個族人被處決了。
不知不覺走到一處房屋,明晃晃的刀槍讓他們覺得寒意非常。
寬闊的大廳內,四周牆邊有兩副燈架,上面點著油燈,亮光不太行卻把牆壁熏了一片黑漆漆的污跡。
唐休璟高坐主位,環顧著兩百多個隴西李氏子弟。
他沉聲道:「你們應該清楚來意。」
李振光有一瞬間的緊張,旋即怒氣湧上心頭,厲喝:
「張巨蟒不就是要我們的命么?來吧,殺了我們!」
「我們寧願有尊嚴地站著死,也不願奴顏屈膝地跪著生!」
此刻,所有人都表現得異常鎮定,接受命運的審判。
人為刀俎他們為魚肉,就算暴起殺了這個將軍,外面還有精銳五千。
「哈哈哈哈,有種!」唐休璟拍了下長案,站起來負手踱步,淡淡開口:
「爾等雖不是隴西李氏嫡脈正房,但身體流著隴西李氏的血液,按理說因罪處死。」
頓了頓,他拔高聲調:
「但王爺說了,你們背井離鄉在這沙漠之地抵禦外寇,多年浴血奮戰,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王爺不會忘記你們為帝國流的汗流的血,更不會讓你們含屈而死!」
李氏族人聞言,那股瀕臨死亡的絕望慢慢消失,而後複雜的情緒充斥全身。
被赦免了,該感謝那個人么?
可滅族之仇,他們如何也說不出感恩戴德的話。
「條件呢?」李振光率先回過神。
他不信張巨蟒會這麼寬宏大量。
唐休璟直視著他:「終生駐守西域,不得踏入中原。」
眾人登時沉默。
「在安西待久了,早就不念故鄉了。」
李振光說完抱拳,踏步離去。
其餘族人也神色黯然的離開。
不能回去也好,將隴西李氏塵封在記憶深處,能偶爾懷念已經夠幸運了。
……
三天後。
大周安西四鎮兵馬齊動,席捲漫天黃沙,在沙漠疾馳。
滅掉了一個擁有三萬兵馬的倒霉小國,國王淪為階下囚。
整個西域震動,諸國瑟瑟發抖,不知道大周那根神經搭錯了,為什麼突然暴虐發瘋?
難道打算彰顯帝國在西域的聲威?
下個受害者將會是誰?
戰爭結束之後,碎葉鎮守使韓思忠傳告西域,立刻遣使前來碎葉鎮,否則後果自負!
諸國不敢耽擱,聽到消息立即起身。
幾天後。
碎葉鎮一座酒館。
唐休璟對面坐著一個身軀寬闊,滿臉橫肉的將軍。
「韓將軍,中山王可說了,端門外的頌德天樞,有你韓思忠一份功勞!」
他把玩著酒盞,輕聲笑道。
嘩!
韓思忠把酒杯甩在地上,瞪圓了銅鈴大眼,激動萬分:
「果真?中山王真誇了某?」
唐休璟輕輕頷首:「嗯,我親耳所聞,王爺欣賞你四處朝諸國耀武揚威的作風。」
話音落下,韓思忠滿臉紅光,臉上的橫肉更是抖動幾下。
他怒拍胸脯,興緻勃勃道:
「某這就去搶個金髮碧眼的公主,給王爺做暖床小妾!」
「不,搶五個!」
「這個就算了。」唐休璟擺了擺手,「王爺連突厥公主都不屑一顧,豈會要腋下狐臭的西域公主?」
聽到突厥二字,韓思忠眼神里皆是嚮往之色,敬佩萬分道:
「覆滅突厥,踏破草原,封狼居胥!此等驚世駭俗之功績,可惜某沒能參與,更遺憾未能一睹中山王風采。」
「你知道西域諸國聽聞消息,瘋狂往安西四鎮送錢送糧,這群孬貨!」
「呵呵……」唐休璟臉上露出一抹譏笑,「他們是欠收拾的賤骨頭!」
「啥時候還有滅國的好事,某將帶頭衝鋒!」
韓思忠緊攥拳頭,身上隱隱有著嗜血的氣息。
他對中山王幾乎是盲目崇拜,實在是太霸道了!
唐休璟眉梢微揚:「等著吧,以後肯定少不了。」
「李客,上酒,再燒幾道拿手好菜!」
酒壺見底,韓思忠吼了一聲。
不多時,一個容貌清秀的掌柜端著幾壺酒、幾碟菜肴過來。
「姓李?」唐休璟隨意問道。
掌柜嚇一跳,慌忙解釋,「將軍,小的跟隴西李氏沒任何聯繫啊。」
韓思忠接過酒壺,一邊斟酒一邊說道:
「這位曾是蜀中遊俠,刺傷了一個官員,被朝廷流放到西域,釀酒手藝極好,在碎葉鎮開了家酒館。」
「朝廷多次大赦天下,為什麼不回中原?」唐休璟奇怪。
李客摸了摸後腦勺,耿直道:
「將軍,胡商夷狄有錢啊,等賺夠了,咱再回蜀中置田。」
「哦。」
唐休璟目光轉向酒館走廊,走廊上鋪滿書卷,一個一歲左右的小孩趴在書卷上打滾,不時嗷嗷大叫。
他笑著道:「你孩子么?挺靈動的,你賺夠了錢早點回中原,讓孩子進學,長大了光宗耀祖。」
「借將軍吉言。」李客作揖,跑到走廊抱起孩子,「白兒,快跟將軍道謝。」
小孩睜大著天真無邪的眼睛,手舞足蹈,咿咿呀呀好半天。
「李白,這個名字倒是平平無奇。」
唐休璟感慨了一下,繼續跟韓思忠暢飲。
半個時辰后,鎮守府校尉前來稟報,稱西域使節都來了。
「記賬!」
韓思忠丟下這句話,跟唐休璟快步朝鎮守府而去。
碎葉鎮守府,客廳里。
各國使節齊聚一堂,眾人服裝各異,膚色黃白黑皆有,唯一相同的就是心情都很惶恐。
踏踏踏——
腳步聲響起,所有使節都起身相迎。
韓思忠掃了他們一眼,冷冰冰道:
「大周帝國中山王,對爾等的行徑異常憤怒!」
轟!
猶如平地起驚雷,眾使者腦海里掀起了驚濤駭浪。
大周別的王可以不知道,中山王卻是如雷貫耳!
屠滅突厥的張巨蟒啊!
難道滅國的命令是他下的?
難怪……
這就是張巨蟒的作風!
使臣們脊骨發寒,竟有些透不過氣來。
以往在西域凶神惡煞的韓鎮守使,現在看來卻是那般良善溫柔。
人家不過就是搶地搶錢。
張巨蟒動不動滅國啊!
「怎麼不說話?」韓思忠板起臉,咆哮了一聲。
一個大胸肥臀的女使節操著拗口的腔調,弱弱道:
「請問,哪裡惹爹爹生氣了?」
爹爹?
王爺還有這麼老的女兒?
唐休璟微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似乎察覺到他的疑惑,韓思忠徐徐解釋道:
「這是女國使節,女國位於天竺國旁邊,以產鹽、開採黃金謀生。」
「其國是母權制,國內女王當政,實行一妻多夫制。」
「自從突厥滅亡的消息傳來,女國國王將中山王奉為國父,子民皆要稱爹爹。」
「原來如此。」唐休璟點頭,直視著女國使節,寒聲道:
「你爹爹怒火衝天,聲稱要打死你們這些不孝兒女,若不是大周朝堂阻攔,整個西域將生靈塗炭!」
嚯!
聽聞此話,眾使節更是頭皮發麻。
雖然不知道裡面有沒有誇張成分,但一切都遵循那個人的行事風格。
「究竟是何原因引得中山王暴怒,請將軍明示。」
一個使節顫著聲線說。
眾人神情忐忑,緊緊凝視著唐休璟。
唐休璟皺了皺眉,滿腔的徹底爆發出來,怒吼道:
「中山王仔細探查絲綢之路的情況,簡直觸目驚心!」
「爾等蕞爾小國,竟然在境內設十幾個關卡,層層收過路稅!」
「你們他娘的收那麼多稅,有時候還堵住商路,剝削諸國商賈,那還有誰願意來咱大周做生意?」
「簡直貪得無厭,置大周帝國於何地耶?!」
話音落下,眾使臣臉色驟變。
你那麼大聲做什麼?
莫名其妙!
這是咱們國家的內政,張巨蟒有何權力干涉?
再者說,絲綢之路是暴利,就算稅收高,也不影響商人的利潤。
罽賓國使節看一眼唐休璟,悶聲道:
「將軍,這是我們國家的事,大周也沒資格插手吧?」
「呵呵……」韓思忠闊步走到他面前,盯著他,一字一句道:
「滅了你們,將你們納入版圖,就是大周自己的事了。」
「這……」罽賓國使節嚇得肝膽欲裂。
其餘使節也紛紛打寒顫,張巨蟒真歹毒啊!
說起話來冠冕堂皇,還不是為了霸佔利益?
合著讓咱們別收稅,到了大周地界,你再統一收,連同咱們那份納入囊中。
對於商人而言,交同樣數目的關卡稅,交給誰不是交,交給大周還安穩點。
「不可能!」一個使節斬釘截鐵拒絕。
關卡稅可是重中之重,這裡面有龐大稅收,絕不能將這塊肥肉送給大周。
韓思忠見狀,不得不提醒他:
「中山王大軍還在隴西停留的消息,你們都清楚,他老人家要是不開心,西域可就遭災了。」
唐休璟也補充道:「記住,這一次是提醒,下一次你們就得做好戰爭準備了。」
一眾使節皺緊眉頭,沉吟不語。
他們好恨啊!
張巨蟒這個狗東西拿著斧頭談判,可惡至極!
要是強大的突厥沒滅亡,他們倒還真敢聯合起來反抗。
可草原都被直接踏平,咱們西域這些小國如履薄冰啊。
「咳……」唐休璟咳嗽一聲,神情古井無波道:
「你們都是大周親密的友邦,中山王也不會特意難為你們。」
「關卡稅必須減半,且一個國家只能准許設立一道關卡。」
眾人面面相覷,沉默下來。
他們的動搖和猶豫幾乎寫在臉上,唐休璟的一番話,說白了,就是大周吃肉喝湯,他們這些國家啃剩下的骨頭。
人家為了威懾恐嚇,不惜動兵滅了一個國家,這個下馬威實在是令人心悸。
況且張巨蟒這個狗東西還在隴西,保不齊什麼時候就發兵進西域。
到時候此獠來了,那可真要血流成河。
「諸位,考慮好了沒?」韓思忠喝了一聲。
眾使節略默,措辭道:
「咱們不能做主,還要回去商議一下。」
「權當答應了。」唐休璟滿意頷首,微微一笑道:
「你們能曉大義,甚是難得,回頭本將稟明朝廷,一定封你們酋長國王一個大大的官!」
眾使節滿口苦澀。
答應了封官,不答應就揮刀了。
「十天後,此處簽訂條約,諸位請回吧。」
韓思忠笑得春風拂面,頗有彌勒佛的模樣。
「告退!」
各國使節鬱悶離去。
張巨蟒,你這條狗東西!
……
隴西,石堡城。
石堡是大周和吐蕃邊境上的一處軍事重鎮,對於兩方都具有重要意義,在這裡兩軍曾展開過數次血腥的爭奪。
此時城內外皆是大周兵馬,軍營連綿幾里。
中軍大帳。
張易之一襲月白色長袍,手捧香茗,案上放著一本剛看完的書卷。
他輕抿一口茶,喃喃道:「唐休璟應該快到安西四鎮了。」
此行既要威懾西域,也要強搶利益。
如此富庶的絲綢之路,沿路關卡的稅收竟然差不多,某些屁大的小國也敢收重稅。
真是豈有此理!
咱們大周拳頭硬得發燙,作為協同萬邦的老大哥,不應該拿九成利益么?
剩下的一成由西域諸國瓜分才合情合理。
但也不能完全掀桌子,畢竟絲綢之路牽扯到國家太多,總得給人家一點好處。
絲綢之路對大周而言,不僅是財富,商人還會傳來西方的文化知識。
張易之當然不會迂腐到認為西方都是糟粕,任何文化理念都有其可取之處,只要認真辨別篩選就行。
正思考間,裴旻入內稟報:
「公子,吐蕃使臣前來覲見。」
「宣!」
張易之揮手。
幾息后,一個梳著小辮的矮短男子趨行進來,噗通跪地:
「吐蕃使臣達赤旺堆叩見中山王!」
聲音誠摯謙恭,姿態持重有禮。
「起來吧。」
張易之平靜開口。
達赤旺堆起身後,迫不及待直切正題:
「中山王,不知陳兵石堡城,所為何事?」
說話的時候,他嘴皮子都在打顫,神情緊張至極。
別人派兵到家門口,誰不緊張?
當這個人還是張巨蟒時,那簡直是恐懼到靈魂深處?
他究竟要做什麼?
「何事?」張易之眯了眯眸,俊美的臉龐滿是譏笑:
「帶兵不打仗,難道擱這裡養豬?」
嚯!
雖然早有猜測,但親耳聽到,還是覺得腦海發暈,差點眼前一黑。
打仗講究師出有名,咱吐蕃最近和大周井水沒犯河水啊!
達赤旺堆喉嚨滾動,「敢問,大周打算侵略我吐蕃?」
張易之審視著他,冷聲道:「侵略?我不可承擔這個罪名,被迫反擊罷了!」
「中原在歷史上從來就沒有擴張、侵略性,所有的所謂擴張,都是因為被那些夷族騷擾得火冒三丈,才不得已出兵滅掉以絕後患!」
轟!
達赤旺堆耳膜嗡嗡作響,有些難以置信。
以絕後患這個辭彙太過尖銳,況且這不是侵略是什麼?
張易之似乎看透了他的疑惑,怒喝道:
「將俘虜帶進來!」
須臾,親衛押解十個手腳戴著鐐銬的俘虜。
他們皆是鼻骨高,皮膚粗糙,梳著小辮,頭裹紅抹額,很純正的吐蕃模樣。
「上個月,一小部隊蕃人劫掠隴西百姓,神都城震驚,陛下暴怒,命我率兵征討吐蕃。」
張易之眉目籠罩著寒霜,聲音更是陰冷幾分。
「不……沒有的事……你別胡說。」達赤旺堆面色慘白。
絕不可能啊!
他承認,吐蕃內部許多奴隸主喜歡劫掠大周,但這些貴族腦子不蠢!
誰不知道張巨蟒的大軍就在隴右?
誰敢拔當著老虎的面拔其鬍鬚?
所以這段時間,吐蕃人不可能搶劫隴西,沒有絲毫可能性!
張易之盯著他,厲聲道:「區區吐蕃也敢不自量力與我大周為敵,簡直荒謬絕倫!」
「想起隴右百姓的慘狀,本王感覺到刻骨的悲愴,夜夜被噩夢驚醒!」
「此仇不報,本王有何顏面面對天下百姓?」
達赤旺堆四肢發軟,忙道:「神聖皇帝平定四方,日月所照之國,並為臣妾……」
「住嘴!」張易之截住他的話,聲音冰冷,「大周沒有吐蕃這個臣妾,吐蕃的無恥天神共憤!」
「自稱咱大周一個藩國,卻時常襲擾隴西,蜀中兩地,劫掠漢人人口數萬,將他們全部作為奴隸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
聞言,達赤旺堆低著頭,難免冒出幾分怒火。
論無恥,整個天下都比不上你張巨蟒!
他闊步上前,掃視著俘虜,嘰里咕嚕一大堆話。
俘虜佯裝恐懼,也嘰里咕嚕。
達赤旺堆皺了皺眉,突然問道:「那你們隸屬哪個貴族?」
俘虜愣住,啞口無言。
這時候,達赤旺堆要是還不明白,那他就蠢到腳底皮了!
誰讓你們劫掠都不知道,可能么?!
這完全是張巨蟒親自導演的一齣戲!
「王爺,這些人長得像吐蕃人,可分明不是!」他轉頭怒視張易之。
張易之負手踱步,平靜開口:
「貴使以為我眼睛瞎了?你說不是就不是?那為什麼他們在隴西搶劫被擒?」
達赤旺堆滿腔的憤怒終於剋制不住。
「中山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這是非正義之戰,天下諸國都會譴責反對你!」
故意弄幾個俘虜,就準備發動一場侵略戰爭。
此人簡直無恥到極致!
「我大周統領萬邦,自有大國氣度,萬萬做不出侵略這種口誅筆伐的事。」
「可惜你吐蕃欺我大周太甚,泥菩薩尚有幾分火氣,何況泱泱大國?」
「回去告訴你們贊普,天兵所至,踏破高原!」
張易之看向達赤旺堆,神情很是冷漠,語氣更是毫無波瀾,就像即將踩死螻蟻般隨意自然。
「張巨蟒,你不要欺人太甚!」達赤旺堆憤恨交加,牙齒緊咬,身軀顫抖。
張易之居高臨下俯瞰著他,輕描淡寫的道:
「貴使請注意言辭,連你們贊普都不敢這樣和我說話。」
「你……」
達赤旺堆表情劇變,一股憤怒從天靈蓋席捲而下。
聽此獠的話,彷彿吐蕃就是他粘板上的肉一般,隨手可以宰割。
他太自以為是了!
他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不過一瞬間,達赤旺堆又湧起出濃濃的不甘。
眼前這個俊美得不像話的男人,就像魔鬼一樣!
他竟從未敗過,彷彿是天地的寵愛,氣運加身一般。
連龐大的突厥帝國都在他腳下粉碎。
如今內部混亂的吐蕃,能抵擋住他的大軍么?
「這是《討吐蕃檄文》,帶回去貴國大臣看看。」
張易之踱步到書桌,拿起一張宣紙,甩給達赤旺堆。
達赤旺堆接過一看,額頭上青筋暴起:
「吐蕃窺竊隴右,非一日之痴心妄想,鼠輩小兒,但知鶩利,何以成氣?雞豚狗彘,吮癰舐痔,沐猴而冠,豈敢亂天?
……
泱泱大國,數千年底蘊,四海之內,皆能征之士,五嶽之麓,盡智謀之才,豈容吐蕃猖獗?
今率八萬貔貅,決千里之勝,掃蕩吐蕃,殄滅無遺,雪大周之恥。
天戈所指,澄清寰宇,還日月光芒!」
看完后,達赤旺堆雙眼冒火,死死攥住檄文。
他知道此戰不能避免了,人家已經準備打進來,作為一個國家,就算力量疲弱,也得狠狠打回去!
「好!」
他怒喝一聲,死盯著張易之:
「既然王爺意圖入侵,吐蕃不得不舉兵防備,且在戰場一決雌雄。」
「告辭!」
說完鐵青著臉,轉身闊步離去。
「好,有本事把我張某人打死,沒本事,我可就要打死你們了。」
張易之聲音冰冷,眼眸里殺氣沖霄,渾身散發的氣勢彷彿讓天地為之一盪!
達赤旺堆背影微顫,脊骨發寒,竭力平復緊張情緒,加快腳步離開軍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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