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世界震撼(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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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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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
「啊!」
臧氏尖叫了一聲,表情和語氣格外激動。
裴葳蕤藕臂微顫,鳳眸圓睜,有些難以置信。
「以我行醫診脈數十年的經驗來看,王妃脈像雖淺,確實是喜脈無疑了。」
婦人很是篤定的說道。
水榭之中陷入短暫的寂靜。
裴葳蕤抿著唇,一種神秘又巨大的喜悅,充盈了她的胸膛,迅速蔓延至全身。
她下意識將雙手輕輕地放在平坦的小腹上。
「當真?」臧氏死死盯著醫師,聲音極度高亢。
婦人緘默片刻,整個天下都清楚,一個孩子對於中山王府意味著什麼。
她謹慎再三地詢問:「王妃,月信遲了么?」
裴葳蕤不自覺緊張起來,訥訥道:
「遲了五天。」
婦人點點頭,笑吟吟道:
「一般來說,月信遲半個月,才能確切地診出喜脈,不過,我幾乎已能確定,王妃的腹中已孕育了一個小生命。」
「好啊!」
臧氏笑容如鮮花般盛開,簡直喜翻了心,「不容易啊,我終於能做祖母了。」
臧桂馥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葳蕤,你最近沒感到反常么?」婆婆興奮之餘,又要確認一遍。
裴葳蕤聲音里透著不自覺的溫柔:
「這兩日,吃東西還反胃,我總有些昏昏欲睡,精神不濟,胃口也不佳。」
「懷了,真懷了。」臧氏樂得合不攏嘴,嬌聲道:
「來人啊,賞陳醫師黃金百兩,綢緞百匹!」
「多謝臧太夫人。」婦人福了福禮,識趣告退。
臧氏上前抱住裴葳蕤,就像摟著稀世珍寶一般,小心翼翼。
她目光滿是慈愛和溫情:
「懷了身孕的女子,不宜勞累,一定要安胎養胎。」
「葳蕤,懷孕生子,對女子來說是一件極辛苦的事,也是世間最幸福的事。」
裴葳蕤嘴角滿是甜蜜的笑意,輕輕嗯了一聲。
這一刻,想到小小的生命在腹中孕育,她和張郎的血脈交融在一起,匯聚成了嶄新的生命。
那種幸福感幾乎將她吞噬。
臧氏似是想起什麼,矜持又驕傲的說:
「葳蕤你放心,有娘在,誰都不敢欺負你。」
姨娘在旁邊頷首,這是給下定心丸了。
畢竟正妃未娶,側室有孕,安樂郡主和崔家女進門后難免會針對葳蕤。
「我做姐姐啦!」
清亮的嗓音傳開,小胖妞聽到丫鬟的議論,蹬蹬地跑過來。
臧氏瞪了蠢女兒一眼,沒搭理,「葳蕤,切記要靜養。」
臧桂馥附和:「我去吩咐庖廚,熬些雞湯。」
「嘻嘻,我有妹妹了。」小麥芽興奮地就要去摸裴葳蕤的小腹。
「快滾!」臧氏一手推開蠢女兒,怒叱道:
「張窈窕,你不許靠近葳蕤,否則老娘打死你!」
「噢。」
還不知自己已經失寵的小麥芽好奇地打量裴葳蕤。
裴葳蕤糾正她:「是姑姑,不是姐姐。」
小麥芽聽了,淺淺的眉頭倒豎:
「原來尿床會生孩子呀。」
她突然一臉恐懼的模樣。
「尿床?」臧氏疑惑。
裴葳蕤臉蛋湧起醉人的紅暈,辯解道:
「窈窕又說胡話呢。」
臧氏現在看到這蠢女兒就厭眼,拽著小麥芽手臂拖走:
「你給老娘滾一邊去。」
「裴姐姐,娘說我是丑時出生才長得丑,妹妹千萬別這個時候蹦出來啊。」
小麥芽噘著嘴提醒。
……
「轟!」
「轟轟——」
絢麗的煙花綻放,璀璨了整個夜幕,流星般的花火從天際直落,彷彿玉樹瓊花的世界。
長安城居民扶老攜幼,擁上街頭,和蒙著彩緞的牛車、騾車擠成一團。
一路上丸劍角抵、戲馬鬥雞,熱鬧非凡。
空氣中浮著一層喜慶的味道,伴隨著胡樂班的春調子飄向遠方,與歌女們遙遙傳來的踏歌聲相應和。
這只是一處小小的街區,在更遠處,一個接一個的坊市都陸續陷入同樣的熱鬧中。
天賜神勇、雄略命世的中山王有后,這真是振奮人心的喜訊!
整個長安城,無不為之沸騰!
長街,馬夫捏緊韁繩,騎馬疾馳。
「唏律律~」
馬車在王府停下來。
門前到處擺滿了籃子,裡面盛著雞蛋,幾丈石階,一隻只肥碩的母雞在籠子里撲騰。
「恭喜王爺。」
沿路僕役丫鬟紛紛道喜。
張易之視若無睹,快步前行,如大步流星。
眼眶濕潤。
臧氏正挽著裴葳蕤手臂在花園散步,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抬眼看去。
明亮的燭火將長廊照得亮如白晝,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完全被激動籠罩著。
他的目光,深情而溫柔,猶如一汪水,快將裴葳蕤淹沒。
臧氏好笑不已:「易兒,瞧瞧你這傻樣子,都快做爹的人了。」
「張郎,我……」
裴葳蕤話剛說一半,張易之一個箭步衝上來,就被攬入懷中。
她心裡溢滿了甜意,靜靜依偎在愛人的胸膛。
過了許久,張易之才低聲在她耳邊說道:
「葳蕤,我太高興了。」
聲音里竟有一絲哽咽。
連臧氏都十分錯愕,她這個兒子生性冷硬薄涼,竟也會露出如此柔情的一面。
張易之竭力控制情緒,心情卻依然沸騰激越。
他的孩子啊。
一個本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人,一個落寞孤獨的異物,卻有了生命的延續。
在他心裡,那是靈魂的依靠,撫平他內心深處的迷茫。
裴葳蕤和他額頭相抵,細聲細氣道:「張郎,我也很高興。」
肚中孕育的小小生命,就如一個奇迹,令她激動喜悅不已。
張易之就要俯下身。
「閉嘴!」
一旁的臧氏尖叫了一聲,又覺此話不妥,便頗為含蓄地提醒,「諸事不宜,少親熱,絕不能同房。」
張易之懶得理她,低頭溫柔吻住裴葳蕤的紅唇。
裴葳蕤滿臉酡紅,偏頭躲過親吻。
臧氏啐了一口,也不想煞風景,擺著蓮步離開,嘴裡還嘀咕道:
「我去給你那死鬼老爹燒一炷香,有了孫子,他可以含笑九泉了。」
她走後,兩人纏綿又溫柔地吻在一起。
……
不知過了多久,初為人父的亢奮喜悅和不知所措才褪去。
張易之伸出手,在裴葳蕤平坦的小腹上摩挲個不停。
他目中滿是愛憐和新奇,張口問道:「孩子什麼時候會動?」
裴葳蕤笑容嫻靜:「聽娘說,要四個月才有胎動呢。」
也對……張易之啞然失笑,現在還是受精卵狀態呢。
他念念不舍,繼續摩挲:
「不急,我們慢慢等著孩子長大。」
裴葳蕤笑著嗯了一聲,略帶歉意的說:
「張郎,我現在不能服侍你了。」
張易之隨口道:「我這牙籤應該沒事吧?」
「不行!」
裴葳蕤罕見地生氣起來,鼓了鼓腮幫:
「你的很大,要忍一下。」
張易之笑了笑,握住裴葳蕤的手,安撫她:
「放心吧,我省得。」
十月懷胎,才最辛苦,而且,這份辛苦無人替代。
凡事盡量順著她。
裴葳蕤心裡悄然一動,凝視著他的眼眸:
「張郎,我連續兩日做了胎夢,夢見紅色的鯉魚。」
張易之毫不猶豫回答她:「男女我一樣喜歡。」
「可我喜歡女兒。」裴葳蕤聲音有幾分嬌氣。
張易之一眼看透她的心思,點點頭沒說什麼。
裴葳蕤挽著他的手,兩人漫步在花叢中。
生男兒,必然要摻和權勢爭鬥中,她毫無勢力,給不了孩子任何幫助。
而且長子非嫡長子,那就是被對手肆意攻擊的靶子。
若生女兒多好,她和孩子都不會受到波及。
有時候,不爭才是一種智慧。
……
邙山,千峰碧屏,深谷幽雅。
晚風撩撥山中枝葉,殿檐下飄來的桂花香氣傳入鼻尖,入秋很久了。
寢殿里帷幕簾榻,煥然奪目,太平站在窗前看著月色。
離開浮躁的神都城,一個人待在靜謐的邙山,偶爾想想,有一種隔世之感。
可她並不覺得枯燥。
一方面,唯有避世才能安穩將孩子生下來。
其二,她時常會想起母皇。
母皇在登上帝位一統天下之前,曾在感業寺度過了兩年晨鐘暮鼓,青燈相伴的時光。
削髮感業寺,可以說是母皇最低谷的時期。
但那也是潛伏期。
潛伏在陰影處,觀察每一個人,思考權力的本質,沉澱出最強悍的自己。
雖不枯燥,但難免會寂寞。
夜深人靜之時,還是忍不住想著被張易之摁在地上揉搓的模樣。
念及於此,太平伸手摩挲微微隆起的小腹,慢慢往上移,輕撫鼓脹脹的酥胸。
叮鈴——
突然,懸在窗前的一串風鈴響了幾下。
窗外飛來一隻白鴿。
「嘰嘰嘰嘰~……」
太平眯了眯眸,取下綁在它腿上的信件。
展開信件,上面幾個娟秀小楷異常刺目,幾乎要灼燒她的眼睛!
【蜀中女子懷孕。】
懷孕……
太平失魂落魄地踉蹌了幾步,差點跌倒在地毯上。
她精緻玉頰逐漸陰沉晦暗,就像被一道雷電給擊中。
突然而來的噩耗,近乎將她摧毀!
裝瘋賣傻放棄一切,拋去高貴的帝國公主身份,捨棄龐大的封地稅收,眼睜睜看著朝中擁篤投奔廬陵王。
她李令月什麼都沒有了。
唯有肚子里的孩子。
這個小生命就是一切,讓她以後能在權力高峰閃亮登場!
可如今呢?
太平長發披肩,在室中緩緩踱起步來。
冷靜,不能失控!
從張易之和母皇身上,她學會了無論何等境地,都要鎮定從容。
可想著事情對自己越來不利的變化,太平心中的苦澀意味越來越重。
她忍不住拿起梳妝台的酒壺,又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雖然烈酒入喉只覺其苦,卻已是她唯一能下咽的東西。
太平白皙修長的五指攥緊了酒壺,就像緊緊地扼住了脆弱稚童的咽喉。
「生出男丁,必須殺掉!」
……
秋高氣爽,天氣極好。
廬陵王府全家在湖心亭野餐。
菜肴格外豐盛美味,宴上的螃蟹個頭極大,一個足有四兩重。
「裹兒,往日你最愛吃螃蟹,這可是揚州運過來的。」
韋玉雙手疊在腰間,笑吟吟地說道。
李裹兒眸如秋水,神色端莊淑雅,雲白長裙勾勒著輕盈的身段兒。
一旁李仙蕙等兄妹都不禁驚艷,裹兒愈發絕美了。
「咳咳…….」
天氣漸冷,李顯時常咳嗽,一咳起來就停不住。
湯藥一日三頓從無疏漏,每隔三日就要調整一次藥方。
不是什麼大病,卻遲遲難以痊癒。
聽到咳嗽,韋玉跟李裹兒悄悄交換眼色,目光隱晦傳達了擔憂。
應該是上次藥劑的後遺症……
蹬蹬蹬——
宮婢快步走到湖岸,滿臉焦急道:
「王爺,不好啦!」
闔府團聚的氛圍被打破,韋玉板著臉喝斥:
「說!」
宮婢匆匆稟報道:
「長安有流言傳來,稱蜀中女子懷有身孕!」
話音剛落,一片死寂。
湖心亭一絲聲音都沒有。
正如張巨蟒暗中窺探朝堂政局,神都也在關注長安的一舉一動。
中山王府有一個側妃,容貌驚艷絕世,不知姓名,只知是蜀中女子。
沒想到她懷孕了?
作為聯姻對象,不啻於一記耳光,狠狠甩在廬陵王府臉上。
正妃還沒嫁過去,側妃就鼓起肚子……
李裹兒陡然捏緊了手帕,臉上恬淡的笑容完全消失。
「假的吧,此獠壞事做盡,還能生孩子?」李重俊滿臉怒氣地質疑。
「滾!」
極為冰冷的聲音從李裹兒口中傳出,她的眼底再無一絲溫度。
李仙蕙暗暗撇嘴,這兄長也真是蠢貨。
李重俊自知失言,訕訕地拱手致歉。
「裹兒,消消氣,一個側室生的孩子算什麼?」李顯滿不在意道。
他似乎還沒意識到問題的關鍵。
韋玉面如寒霜,冷聲道:
「那代表著一個新生政權的繼承人!」
聞言,李顯悚然一驚。
是啊,張巨蟒可是反賊啊,這孩子要是誕生,那就徹底穩定了此獠麾下的信心。
就在前幾天,天下各州縣相繼運來了稅糧,長安城僅僅給了往年的一半。
堂堂百萬人口的大城市,一半的賦稅平白消失。
毫無疑問,被此獠給截留了。
搶朝廷賦稅,擺明了是屯糧造反。
現在有了孩子,會不會加速此獠起兵的進程?
「我先回去了。」
李裹兒滿心酸澀,蓮步紊亂地登上畫舫。
熟悉妹妹性情的李仙蕙,明顯察覺到妹妹眼底那抹克制的殺機。
她有種預感,如果蜀中女子誕生男丁,裹兒恐怕會不擇手段。
畢竟威脅性實在是太大了!
韋玉咽下喉間嘆息,冷視著李顯:
「拖,婚禮繼續拖下去,蜀中騷蹄子的孽種都能上馬打仗了!」
李顯嘴角抽了抽,一股怒氣洶上心頭,惱聲道:
「你以為本王想將婚禮延遲?上面那尊佛不發話,難不成裹兒就一台轎子抬到長安?」
說到最後,難免有幾分委屈。
經過愛妃深入的剖析利弊,他也明白嫁女兒給張巨蟒,對中山王府百益無一害。
畢竟有了聯姻紐帶,在複雜詭異的局勢里,至少能保證性命周全。
可他干著急有什麼用?
母皇遲遲不表明態度!
她不說何時舉辦婚禮,廬陵王府哪敢私自籌備?
韋玉沉下臉,言辭堅決道:
「不行,一定要想辦法。」
……
甘露殿,檀香裊裊。
「請陛下再三斟酌。」
狄仁傑語氣很凝重,但是滿臉濃密的皺紋卻已很難牽起什麼生動的表情。
御座上沒有聲音,侍立在殿階的上官婉兒垂手斂眸,殿內諸臣面無表情。
武三思率先跳出來,厲聲道:
「狄公,一味怯戰,非首相所能為之。」
「林邑國是一定要剿滅的!」
他要主導這場戰役,打響帝國儲君的赫赫威名,通過戰爭來達成政治目的。
潛意識裡,他憎惡這群林邑猴子!
看到使節那黝黑的皮膚,他就想起那個崑崙奴,明晃晃刀鋒折射出的那張臉!
他痛恨所有長得黑的人!
他誓要碾碎這群螻蟻!
「殿下所言有理,林邑對天朝上國不敬,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崔玄暐表情淡淡,語調沉凝。
世家門閥之所以支持,出發點無非是利益。陛下這次滿足了他們的利益。
允許商隊隨行。
這是何意?
很簡單,朝廷不獨享戰利品。
也就是說,你們世族大可派人去掠奪錢財,只要給朝廷留大頭就行。
滿朝權貴簡直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誰會不支持這個決策呢?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派一支商隊跟在朝廷兵馬後面,就能賺取潑天財富,傻子才不做。
御座上,武則天神色平靜道:
「滿朝戰意激昂,朕豈能退縮?」
「陛下英明!」
群臣紛紛出列附和。
就在此時,殿外一道嘹亮急促的聲音傳來:
「報——」
神龍衛蟒袍趨行入殿,手捧一道密紙。
武則天眼神無波無瀾:
「念吧。」
蟒袍猶豫半晌,硬著頭皮道:
「長安劉府尹來信,稱中山王府的蜀中女子懷有身孕。」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大殿一時間鴉雀無聲,猶如陰森冰冷的墓窖。
群臣滿臉震驚!
張巨蟒惡貫滿盈,人世間最醜惡粗鄙的辭彙都無法描述此獠。
可此獠竟然有子嗣了?
為什麼?!
蒼天,你為何如此不公啊!
無數大臣心中咆哮。
做壞事,也許真的沒有報應!
武則天像是沒聽到一般,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她很好掩飾了眼底的恍惚之色。
不知不覺,他都有子嗣了。
時間真的很快,快到朕措手不及。
上官婉兒神情複雜,酸意湧上心頭,心臟像是被一隻手攥緊。
我若沒有避孕,為該有屬於自己的孩子吧?
驟然。
「噗——」
輕微的聲音打破冗長的沉寂。
武三思面容扭曲,竟嘔吐出大片鮮血,鋥亮的地板滿是點滴的猩紅色。
他張大著嘴,彷彿在忍受什麼酷刑,承受著無比的劇痛煎熬。
群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太子內心究竟有多麼悲痛啊!
也是,兒子全死在此獠手上,卻聽到此獠有子嗣的消息,擱誰誰都會崩潰。
承受能力差點的,怕是會直接昏厥致死。
人間慘劇莫過於此。
武三思眼神怨毒,感覺身體每根骨頭都被銳器猛戳,那種痛楚讓他陷入絕望。
他成了不能人道的太監,而此獠卻有子嗣,哈哈哈哈哈哈!
去你媽的老天爺!
總有一天,孤要踏破這片天,讓狗屁的蒼天染血!
武則天盯著他,蹙眉道:
「你先下去吧,讓太醫署的御醫去東宮。」
武三思用袖子擦了擦嘴角,點頭離開。
他這個狀態不適合繼續朝議了,否則必然在朝殿情緒失控。
再深的城府,面對這則消息,也會陷入瘋癲。
等他離開,武則天臉孔冷靜近乎淡漠:
「繼續剛剛的討論。」
群臣面面相覷,皆平復了一下內心動蕩的情緒。
就當張巨蟒是烏有先生,反正此獠暫時還沒有起兵。
狄仁傑再次出列,繼續持反對意見:
「陛下,嶺南多瘴氣,何況是嶺南以南呢?根本就不適合大軍開拔。」
話音剛落,武將隊伍有人緩緩站了出來,他恭聲道:
「狄相,中山王曾教過下官一種方法,可以抵禦南方叢林的惡劣環境。」
說話者正是王孝傑,也是陛下欽定的行軍副總管。
總管自然是武三思,不過太子僅僅挂名,出征事宜全權由王孝傑掌控。
群臣紛紛用目光打量著神色恭謹的王孝傑。
這廝以前是張巨蟒的部下,跟著張巨蟒覆滅突厥,創下不世之功。
不過王孝傑是陛下培養的嫡系將領,他的忠誠度是毋庸置疑的。
而且能力也有,由他主將,朝堂也放心。
狄仁傑緘默片刻,沉聲道:
「嶺南以南多部落,這些部落擅於叢林作戰……」
「狄相!」話說一半,就被御史蕭鄴截住,他斬釘截鐵道:
「天兵所至,蠻夷望風而降!」
群臣不由自主地點頭,他們對大周軍隊的戰鬥力非常自信。
區區林邑國,輕而易舉就能鎮壓,將其國王擒來神都扣押!
這就是天朝上國的霸氣!
狄仁傑斂去憤怒的情緒,一言不發。
說再多也無意義,朝廷現在有糧有錢,足夠發動一場戰爭。
稅糧暫時不能動,萬一國內有天災,要拿出來維穩。
可是吐蕃賠付的糧食堆滿了國庫,這一切都是中山王的遺產……
武則天看了一眼狄仁傑,又將目光對準王孝傑:
「出戰必須下軍令狀!」
王孝傑毫不猶疑,鏗鏘有力地說:
「此戰若敗,臣提頭來見!」
群臣聞言暗暗腹誹,這要是敗給林邑猴子,你王孝傑就要被釘在歷史恥辱柱上,被史書唾棄!
有了炸藥,極大的剋制南方山林地勢,況且你又有方法抵禦瘴氣,那林邑唯一的優勢都沒有了。
蕞爾小國,拿什麼跟帝國天兵一戰?
武則天輕輕頷首,裝出一副滿意的模樣。
她贊同武三思侵略林邑國,主要有三個原因。
第一,當然是重振皇權威嚴,沒什麼能比戰爭大捷更能帶給百姓自信。
第二,拖江南士族下水。
她拋出誘餌,最先接過的肯定是江南這群世族豪強。
今年科舉殿試,她還準備多給江南籍貫進士名額。
以前針對,可她現在的處境,需要靠皇權拉攏這群勢力。
第三,那就是間接削弱張巨蟒軍事方面的威望。
她很清楚,此獠在奉行以前提及過的策略——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朝廷大軍跟長安遲早有一戰。
等王孝傑滅掉林邑國,那或多或少也有威望傍身,不至於讓朝廷兵馬見到長安就生怯。
「陛下!」
蒼老的聲音打斷了武則天的思緒。
狄仁傑有股不詳的預感,他還是忍不住說道:
「滅掉林邑容易,可唇亡齒寒的道理,南方諸國會不懂么?」
「他們會不會聯合起來,襲擾我大周邊境?」
「呵呵……」崔玄暐冷笑一聲:
「狄相此言差矣!」
「室利、佛逝、驃國,真臘等國,這些巴掌大的地兒,豈敢冒犯我帝國天威?」
狄仁傑跟他對視,深深皺眉:
「還有天竺國呢,他們跟林邑兩國關係緊密。」
聞言,不止崔玄暐,連朝殿群臣都忍俊不禁。
天竺?
疆土倒是廣闊,可是就是一塊豆腐,拍一下就碎!
「五十年前,王玄策用八千雇傭兵,一舉擊潰天竺數萬象兵,天竺實力弱到爆!」
憤青陳長昂跳了出來,神色滿是自信。
聽到這話,沉默寡言的王孝傑,眼底有一絲狂熱。
一人滅一國!
他之所以希冀領兵,就是要完成這個壯舉!
狄仁傑緩緩道:「王玄策平定的並非整個天竺,而是諸多割據政權之一,地理範圍狹小。」
「況且咱們要修正固有印象,天竺沒有想象中的疲弱。」
說完用餘光打量御座,見陛下無動於衷,他漸漸熄滅了再勸誡的心思。
他的顧慮主要是一點。
大周是世界中心,諸國都在神都設立辦事機構。
可以說,神都城政局變化悉數落入各國眼底。
原本就是跟中山王對峙僵持的局面,長安這座百萬人口的城市,連賦稅都只能收一半!
各蠻夷國將大周的內亂看得透徹。
現在大周主動侵略,覆滅林邑容易,但萬一南方諸國聯合,大周軍隊豈不是要困死在南邊?
再往壞處想,吐蕃藉此良機,要報割地賠款之仇,於大周而言,就是晴天霹靂!
狄仁傑暗暗嘆了一聲,當然,這僅僅是他的猜測。
長安下了幾場暴雨,消停之後天也沒放晴,烏雲常常把天空遮的灰濛濛。
張易之從北市回來,收了油紙傘遞給旁邊的裴旻拿著,然後抖了幾下濺在白袍上的水珠便沿著長廊往裡走。
長廊兩旁都是衙署。
張易之負手而行,穿過一排排埋頭苦幹的書吏,耳邊充斥著嘩嘩的紙卷聲和算籌碰撞聲。
看著這些疲憊的小吏,他清了清嗓子,淡淡笑道:
「諸位辛苦了。」
聲音這才驚醒了諸多書吏,他們陡然一個激靈,倉惶起身,齊聲道:
「回王爺,不辛苦!」
神色七分恭敬,三分懼怕。
張易之很滿意他們的表情,輕輕頷首:
「晚膳就選天韻酒樓吧,你們消費我來買單。」
瞬間,衙署內就傳來熱烈的歡呼聲,每個人臉上都是興奮之色。
每天投入無數精力,下差前能有美食犒勞,足以寬慰了。
他們仕途沒有起色,始終都是不入流的小吏。
中山王徵辟賢才,讓他們看到一絲翻身的曙光。
越是瀕臨懸崖的困難局面,越是容易建功立業!
誰都清楚,中山王這一鬧,不管未來走勢如何,帝國必將重新洗牌。
而獲取功勛,案牘就是戰場。
一開始面對傳聞中的張巨蟒,也是心驚膽顫,生怕遭到無差別屠戮……
可真正在他手上做事,俸祿高不說,平常還有膳食點心,都是長安城最高檔的美食。
而且平常福利多多,甚至家眷都能收到贈品。
君以國士待我,怎能不以國士報之呢?
張易之走到負責盔甲製作的書吏面前,報出一連串編號,讓他去調卷宗資料。
不久,書吏便捧來一個盒子。
張易之打開粗略瀏覽,皺眉道:
「用水力鍛造盔甲,也要這麼大的開支么?」
書吏冷靜鎮定地回答:
「是的,鐵甲一直都很貴重,這個王爺在追求精製。」
心中補充了一句——
王爺你是造反啊,造反不就是燒錢么?
張易之沉吟半許,淡淡道:
「盡量節約人力,批量地生產,縮減沒必要的開支。」
書吏「嗯」了一聲,繼續埋頭做事。
看來王爺的金窟快耗光了。
他猜得不錯,在財政方面,張易之的確捉襟見肘了。
福利機構就是無底洞,各級書院,重新建設長安城,招兵,鍛造火器,包括辦報紙的成本……
每天只出不進,金山銀山也會見底。
搞錢!
一定要琢磨一條生財之道。
正思量間,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鮑思恭衣袍上都是血跡,滿臉憤怒道:
「王爺,瘋子惹出大禍了!」
……
……
富麗堂皇的大廳,氣氛冰冷森寒。
「慘絕人寰!實在是滅絕人性!」
廳前,一個兩頜帶著胡茬,氣質頗為滄桑的大儒憤怒地咆哮。
身旁幾個文士也是一臉難看,他們隱隱後悔加入張巨蟒這個陣營。
以沈佺期為首的名儒,也就是《兩京周報》的主編,副主編們,一些是被張巨蟒威脅,剩下的就是審時度勢,想要政治投機。
總之各種因為目的從賊……
不過此獠近來的作風,讓他們大為改觀,這簡直是千古難出的聖人。
沒料到,這麼快就鬧出幺蛾子了。
廳前,站著一個碧眼紫髯,鬚髮卷翹的波斯人。
他操著一口生硬的中原話,聲淚俱下地控訴:
「就因為沒有及時搬遷,諸國五百多條性命啊,全慘死在此人的手上!」
波斯人雙目赤紅,死死盯著衣袍上兩朵血花對稱的男子。
「下了最後通牒,你們這群卑賤的蠻夷為何不搬離內坊?」第五重樓舔了舔嘴唇,目光里殺意盎然。
波斯人捏緊拳頭,純粹碧色的瞳孔圓睜,怒吼道:
「慈善堂稱五天,今天才第四天!」
第五重樓歪著脖子,露出欣慰而殘忍的神情:
「本尊反悔了,爾可是不服么?」
觸及到這尊殺神的目光,波斯人脊尾骨發顫,目光轉向張易之求公道:
「王爺,屍體縱橫交錯,鮮血四處流淌,坊內到處是一片慘不忍睹的凄涼景象。」
「我們做錯了什麼,就因為是外夷,便要無辜慘死么?」
第五重樓袍袖微甩,平靜地闡述:
「非中原血脈者,皆斬!」
「夠了!」
張易之厲喝了一聲,眼神凝成了兩根鋒利的針。
這精神病就是極端種族主義,什麼駭然驚恐的惡事都做得出來。
他用略帶歉意的口吻說道:
「波斯友人,本王強烈譴責這種行為,嚴懲肇事者!」
「王爺,殺了他!」波斯商人面孔扭曲。
幾個大儒也幫腔道:
「不錯,必須殺他,否則何以治理長安?要知道這裡生活著數萬的蠻夷,河東京兆地區也有數十萬的蠻夷。」
這種行為豈能容忍?否則張巨蟒暴戾之名就徹底洗不清了。
張易之溫聲道:
「波斯友人,本王願意賠償錢財,而且關稅減免兩成。」
「不行!」
波斯商人梗著脖子,一口否決:
「王爺必須發公函致歉,並且當眾處死這個兇徒!」
「放肆!」第五重樓臉色驟變,冷冰冰道:
「爾等低賤蠻夷,嫌本王之劍不利乎?」
砰!
茶杯狠狠砸來,第五重樓靠速度躲過,衣袍上還是濺滿了水。
四目相對,陷入沉默的對峙。
第五重樓表情變得僵滯起來,對方升起一股令他無比畏懼的氣勢。
張巨蟒這廝手握殺器,本尊暫不可敵。
他冷哼了一聲,別過臉去。
張易之手指有節奏叩動桌沿,平靜道:
「你到我這裡來,要求我殺手下,你覺得合適么?」
波斯商人金色的長發幾乎根根豎起:「蓄意包庇,縱容麾下行惡,王爺你這種行為……」
「打住!」
張易之截住他的話,表情變得冷漠:
「要不,我拿命賠?」
大廳的溫度一瞬間就冷了下來。
一眾大儒摒住呼吸,生怕觸怒了這個喜怒無常的惡獠。
波斯商人憤怒逐漸消失,一臉哭喪:
「王爺,如果這樣,誰還敢再來長安城?」
張易之緩緩起身,指向大門:
「那就滾。」
「給你減免關稅,給你賠錢,你還不滿意,是不是想要我張易之的性命?」
波斯商人手指微微發顫,恐懼驟然襲遍全身。
面對眼前這個恐怖的存在,他很難不膽寒。
張易之端起茶壺斟了一杯茶遞在桌角。
他深邃眼睛收束著寒冷如毒蛇的光芒,聲音也變得柔和:
「友人,願意喝這杯茶,咱們還是朋友。」
「長安百廢待舉,每個行業都是暴利,你甘心不賺這筆錢么?」
「至於他,我會狠狠處置,我可以保證,下次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話音落下,一片寂靜。
波斯商人身軀僵硬,表情肉眼可見的糾結。
長安在此獠手上,那就是一個聚寶盆。
第一,缺少勞動力,波斯可以販賣崑崙奴過來。
第二,商品貿易發展速度太快,裡面是源源不斷的錢財。
如果放棄這滔天的利潤,恐怕連上帝都會不滿吧?
念及於此,他擠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能喝王爺的茶,是鄙人的榮幸。」
說完走過去滿飲一杯。
廳內眾人露出鄙夷厭惡的表情。
剛剛還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樣,現在諂媚到快舔腳底了。
真是賤骨頭!
張易之很有禮節的擺臂,「關稅免三成,歡迎波斯友人來大周發財。」
波斯商人大抵覺得顏面盡失,隨意應付了兩句,便主動告辭離去。
張易之親自將其送出門外,轉身時,表情立刻變得冷冽。
他抄起最近的凳子,直接砸向第五重樓,寒聲道:
「蠢貨,你殺人上癮,我來幫你擦屁股?」
「我警告你,僅此一次。」
「副堂主別做了,從慈善堂最底層做起。」
「這怎麼行?」
第五重樓直面他,叫屈道:
「憑什麼卸掉本尊的職位?」
自從當了副堂主,他深刻理解權力的滋味,怪不得歷朝歷代無數人為之瘋狂。
如今還沒當過癮,怎麼能卸職呢?
「憑什麼?」張易之冷冰冰盯著他,沉聲道:
「誰允許你殺人?殺人必須要承受代價,這是規矩!」
此話落下,氣氛開始詭異起來了。
眾人低著頭不敢言語,卻覺得荒謬無比。
這句話竟然是從你嘴裡說出來,簡直是聳人聽聞啊!
要論殺人,你可以首屈一指,這瘋子給你提鞋都不配。
現在說這番話,不覺得可笑么?
張易之目光掃視著他們,面不改色道:
「我現在是規則制定者,我不能違反規則,至少不能讓別人知道我違反規則。」
「我絕不會做獨裁者,以後凡事都儘可能寬容大度,以滿足可方面訴求。」
眾人愕然,乃至震驚。
一個人竟然能在角色間切換自如,毫無晦澀。
簡直可怕,怪不得能壓得陛下喘不過氣。
張易之走到第五重樓面前,審視著他,漠然道:
「下次碰到這種事,先跟各部門討論,然後再商議定罪,罪名成立,才委派你執行,必要時不能繞過朝廷長安令,這才是規矩。」
「哼!」
第五重樓四十五度角看屋檐,一副委屈傲嬌的模樣。
幾個大儒相繼點頭,看張巨蟒如今的處事方式,此獠真的改變太多了。
曾經惡貫滿盈的人,稍稍露出一點良善,這種反差感就足以讓人滿意。
就在此時。
「報——」
一個綠袍急急走進大廳,稟報道:
「司長,滎陽鄭氏也在創建報紙,都是關於世家大族的內容。」
霎時,眾人都察覺到一股殺機在升騰。
張易之俊美無儔的臉龐此刻滿是陰沉,聲音毫無感情波動:
「他們辦報,經過我的審核了么?」
「必須扼殺這種苗頭,特殊時候,只能有一種聲音。」
「朝堂我暫時干涉不了,門閥望族?呵呵……」
說完森然道:
「走,隨本王去一趟滎陽!」
「遵命!」
鮑思恭等綠袍齊聲應道。
沈佺期一行人臉龐漲成豬肝色。
你……你剛剛那番話不是白說了么?
張巨蟒可恥啊!
夜幕深沉。
潮濕的柴房。
楊玄琰下頜顫抖,眼神驚恐。
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自己對張巨蟒而言,能有什麼利用價值?
張易之盯著他,語氣平淡:
「你幫我,我幫你,很公平的交易。」
「我……我願意。」楊玄琰來不及思索,聲音稍顯急促。
如今頭頂懸著死神鐮刀,為了保命,吃屎都得答應啊。
張易之輕輕頷首,仔細審視眼前的螻蟻。
有著還算不錯的皮囊,五官俊朗,關鍵是身量。
針不戳。
「讓你做一次威風赫赫的主帥。」張易之淡笑道。
嚯!
楊玄琰目露駭然,驚疑不定:
「何意?我聽不懂。」
「聽好了。」張易之從鼻子里發出短促一笑:
「穿上象徵至高軍權的金色鎧甲,戴著金色頭盔,你就是天下最靚的仔。」
楊玄琰臉色驟變。
就算再蠢的人,也能察覺到這是個明晃晃的圈套。
沒有權力傍身,穿上金色鎧甲也是小丑。
咯吱——
裴旻推開柴扉,端來食盒。
「慎重考慮一下吧。」
張易之接過食盒,就近夾了一筷青菜放在碗里,狼吞虎咽吃著。
運動過度,真耗體力啊。
楊玄琰咽了咽口水,忍著飢餓,艱難開口:
「王爺,應該沒什麼危險吧?」
張易之面無表情的掃了他一眼,繼續乾飯。
柴房陷入冗長的寂靜。
楊玄琰見狀愈發不安,恨不得此獠被飯菜噎死。
半刻鐘后。
張易之拿手帕擦拭嘴角,輕描淡寫的說:
「你能做我的替身,你該感到榮幸,但凡有一絲遲疑就是對我的不敬。」
「好好扮演你的角色,否則下場你很清楚。」
聞言,楊玄琰肌肉抽搐著,他死死地盯著一臉微笑的張巨蟒,更是體會到,這個人陰險的可怕。
說什麼替身,不就是送死鬼么?
張易之與他對視,眸光沉寂無波:
「待會有人帶你出城,到了軍營,我副將會教你怎麼行動。」
「醜話說在前頭,要是不好好配合,你楊家滿門危在旦夕。」
剎那,如一盆冰涼的水從天靈蓋澆灌而下,楊玄琰脊尾骨發齣劇烈顫抖。
拿別人全家做要挾,此獠內心為何如此陰暗和扭曲。
他目光怨毒無比,咆哮道:
「張巨蟒,你搶走我的女人,還要欺凌羞辱我,你簡直喪盡天良!」
見對方無動於衷的神情,他恨若癲狂:
「有本事殺了我,我死也不讓你如願!」
張易之神情平靜,驟然伸手扼住楊玄琰脖頸,冷漠道:
「想死是吧?我成全你。」
「你們弘農楊氏跟我有死仇,殺了你也算大丈夫快意恩仇了。」
說著用力掐緊,楊玄琰滿臉漲紅,眼睛快瞪出來了,雙手死命掙扎。
「能在史書上留名的,沒幾個是純粹的好人,身為上位者,為達目的不折手段就是本能。」
「我麾下八萬將卒,無人敢觸碰主帥鎧甲,更別說穿戴,如今給你這麼一個機會,你竟然不珍惜?」
張易之眼神無波無瀾,再加重了手勁。
直到楊玄琰快要窒息,目光皆是哀求之色,他才緩緩鬆開。
「咳……咳……咳咳咳咳,答應,答應。」
楊玄琰大口呼吸,聲音哽咽。
他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眼前這位森冷的獠牙。
如果不答應,自己恐怕成了一具屍體,被活活掐死。
張易之微微點頭,嘴角露出一抹淡笑:
「識時務者為俊傑,事成之後,我也不會虧待你。」
「若你僥倖逃得一命,也算為朝廷建功,我讓陛下破格給你一個進士名額。」
楊玄琰閉著眼睛,臉色蒼白。
僥倖,這個辭彙讓他心生恐懼。
此獠不加掩飾的告訴他,就是做倒霉的替死鬼。
可拒絕現在就死,答應也許還有一線渺茫的生機。
根本就不是選擇。
「真能有進士?」他喉嚨滾動,緊緊看著張易之。
張易之嗯了一聲,風輕雲淡道:
「你也知道進士有多難,去年才三十幾個,憑你的真實才學,那是毫無希望。」
「另一方面,這幾年,你楊府也算是間接庇佑了葳蕤,不讓她被外人覬覦,這也算一份恩情。」
楊玄琰將屈辱藏在心裡,緩緩點頭。
張易之眯了眯眸子,眼中有危險的意味流露,審視著他:
「你應該不會鬧幺蛾子吧?」
「不敢。」楊玄琰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再給他十個膽,他也沒勇氣反抗。
依照此獠的脾性,絕對做得到屠滅楊府滿門的事。
「那就好。」
張易之轉頭看了一眼楊釗,「讓庚卯他們立刻帶走。」
說完負手離去,裴旻緊隨其後。
走在院落里,他皺眉道:
「公子,萬一這廝露餡了咋辦?」
張易之笑了笑:
「頭盔能遮住整個臉部,只要身高相同,那些螻蟻就不會起疑心。」
裴旻略琢磨,放心點頭。
「對了,你待會讓楊釗去找畢構。」
張易之丟下這句話,回了內苑。
……
翌日。
煙雨園林。
李義珣來回踱步,神色略帶憤怒。
他惡狠狠盯著堂下的瘦削男子:
「你們楊府怎麼回事?本王要的美人呢?」
楊晉倉惶拱手:「回稟王爺,已經讓楊玄琰去帶人了。」
李義珣余怒未消,痛罵道:
「一整夜了,人怎麼還沒帶到?」
「這……」楊晉啞口無言。
李義珣剜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迫不及待道:
「本王親自登門擄獲美人的身心。」
之前想做謙謙君子,靠著魅力慢慢吸引美人,讓美人發自內心崇拜仰慕他,所以導致拖了那麼久。
如今張巨蟒都快兵臨益州了,再不及時行樂,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