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年華待追憶 第十一章,地獄中吹出的風

似水年華待追憶 第十一章,地獄中吹出的風

白陽一動不動地躺在雪地里,鵝毛飛雪片片相連,洋洋洒洒地飄著,天空和大地都是白的,紂衍等人的身上也落了厚厚的積雪。

春冬憂慮四季堂的另一位堂主,冷洌洌地盯著從天空墜落的肉球。

春冬心思電轉,一腳踩在已經被她的寒冰凍得無法自如行動的一心的背上,一陣雪花飛散,如棉絮砰然散開。

一心本已被凍成了冰雕,被春冬一腳重踏,身體真箇如冰雕一般,發出一連串碎裂的響聲,嗵地一聲砸進了冰層里。

白陽被積雪掩埋的身體激靈靈的抖了一下,果不其然,春冬鮮艷的繡花鞋雜子那棉絮散開之時,已經踩到了白陽的臉上,那條綉著冬字的裙裾恰好擋住白陽的視線。春冬用腳尖點了點白陽的筆尖,掩著嘴角,幽幽說道:

「逍遙公子曾經遊戲人間,雖然惹得混沌大陸雞飛狗跳、人人喊打喊殺,但是骨子裡,卻是最講里的人,小女子想問問逍遙公子,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公地道,萬古不變,閣下以為如何?」

勝梅連出了兩道空靈十三劍,已經氣虛體乏,握劍的手甚至都出現了微微的顫抖,左顧右盼地盯著站在雪地中的怪人,心中屋內具焚。

饒是自己的境界與這三人相差甚遠,勝梅也不斷沒料到,自己的成名劍發完全不被三人看在眼裡,嚴格來說,是看都沒看一眼!

勝梅強強讓自己冷靜下來,仰頭望著天空,盯著漸漸接近的紅光,眼角不禁灼熱了起來,梅先生千不該萬不該傷了紅小胖和白陽,若是白陽真的在這裡被人殺掉,師傅豈不是連臨終前最後的願望都完成不了。

勝梅聽到了冰層被砸開的聲音,當即縱身飛躍,刺向踩在白陽臉上的春冬。

劍氣割裂了密集的雪幕,勝梅自雪幕中的裂縫中刺來,正對春冬的太陽穴刺去。

「阿彌陀佛,施主,回頭是岸。」勝梅的身體突然停滯了下來,刺向春冬的劍竟然七星空用兩根手指緊緊地夾住。七星一手打著青油紙傘,一手夾著勝梅的劍,輕誦了一句佛號。

食指輕彈,百花震顫,順著劍身傳到勝梅的手上。勝梅勃然大驚,當即鬆手棄劍,水道那顫動的力量傳自劍柄並未消散。

「啊!」勝梅慘叫一聲,被一片被百花劍彈起的雪片震飛了出去。

「呵呵,空山大弟子的佛法果然高妙,回到是岸竟是這樣用的?」殺身劍文摘星在紂衍的腦後變化出了一個小腦袋的形狀,一張真正的櫻桃小口嘖嘖讚歎著七星的佛法。

白陽與春冬對視良久,他從春冬的一雙蠟黃的眼神中感覺到了無窮的恨以及困惑、迷茫。

白陽已經被凍得慘白的嘴角忽然揚了揚,白霜似的呼吸呼吸急促地吞吐了幾下,兩眼卡擦卡擦地眨了幾下,翻了一個很白很白的白眼。

疼痛和寒冷減緩了白陽的血液流動,同時也讓白陽冷靜了下來,從與七星對視那一刻開始砰砰狂跳的心臟已經趨於平緩,心湖內的狂風暴雨已經被綿綿春雨取代。

震天動地的響聲便再此時傳來。

紅小胖下降的速度實則比勝梅御劍的速度慢上了許多,只因紅小胖的身上披著紅披風,而在紂衍不想讓那紅披風進入這陣法之中,所以他從封印白陽失敗之後就一直盯著天空。今日針對白陽的行動順遂得令他覺得不可思議,直倒被殺身劍刺中一直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殺身劍和紅小胖出現,反倒讓紂衍如釋重負,白逍遙需要借用外力脫困,那麼是不是說明逍遙公子真的沒有了逃生的手段,這才是紂衍眼下最關注的問題。

也是因此,紂衍極度不想讓紅小胖進入陣法之中,所以凝神加固八卦陣法,於無形之中干擾紅小胖的墜落的方向和紅小胖的下降的速度。

然而,紅小胖還是雜砸進了冰層上,砸碎了整個村莊的地面!

「小心了,這個小胖子有詭異!」紂衍完全不擔心腦子裡的殺身劍會碎掉自己的身體,或者說全不在意粉身碎骨一事,因為他本就是一隻從地獄中走出來的鬼,又怎會捨不得一副軀殼?

春冬、白陽、勝梅、七星、一心、紂衍全部被劇烈的震動彈了起來。

春冬饒是飛在空中也沒有將腳從白陽的臉上移開,一雙繡花鞋底結著一層森然的寒冰,已經和白陽的身體凍在了一起。

七星永遠是一副笑呵呵的米勒模樣,修成佛門金身的他也被震得飛了起來,轉著白陽的青油紙傘,笑眯眯地看著地面上的大洞和地面上一道逐漸向打洞蔓延的裂痕。

「妖皇殿下,若是不想被老和尚除魔衛道的話,還請停下。」老和尚右手為掌豎於掌前,話因落下,便是佛光浩渺乍現,潮水一般向地面上的縫隙灌了進去。

紂衍一頓一頓地將頭向白陽那處轉去,地面已經碎成了一塊兒一塊兒,春冬正踏著白陽的臉懸浮在空中,紂衍看出之時,春冬與紂衍對視一眼,冷哼一聲落向地面。

「難道合我們三人還對付不了一個披風?白逍遙的境界已經跌成了排山境,縱有異寶又能如何?也得看他能不能操縱得了才是!更何況,這是不是真的逍遙公子還在兩可之間呢」春冬在心裡腹誹著,突然用力將貼在白陽臉上的腳抬了起來,哧啦一聲,白陽的半張麵皮就這樣被春冬生生撕裂下來,鮮血的溫度頓時與寒氣交匯在一起,蒸騰起一團紅色的霧氣。

紅小胖落向地面之時,春冬恰好看到了白陽的生硬的笑容,那雙已經被蒙上了一層白霧,快要被凍結的雙眼仍是那樣的深不見底,彷彿能吞噬一切光明,卻又釋放著能直抵人心、看透人心的幽暗光芒。春冬懷著已經被白陽看穿心事的懊悔情緒,狠狠地教訓起了白陽。

鮮血在白陽的臉上流淌著,順著臉頰流向眼窩、鼻樑、脖頸......不等落向地面便被雪花掩埋、被凜凜寒氣凍成了冰溜。白陽卻渾然沒有覺察到疼痛,又向春冬挑釁地眨了眨眼。

雪花紛紛而落,一站一卧兩兩對望的視線被不時分閣、模糊、切碎......

白陽什麼都沒說,春冬卻從雪幕的間隙之中,瞥到白陽的視線,從中感受到了一副我已經看透你了的囂張模樣。春冬被頭冒青煙、嬌軀俱顫、花容猙獰。春冬抬起兩隻手扶著面頰,一頭及腰長發竟主動向春冬的十根手指纏了起來。

空氣中的寒氣一瞬間變得沉重了起來,漫天鵝毛霎時間飄搖起來,不住地拍打著眾人的臉龐,合寒風合在一起,好像一把把冰刀。雪白的世界里,出現了一種詭異的氣息,將已經支離破碎的村莊襯得異常詭異。

「笑?正是好美的笑容啊,和你當年殺人之時的笑容一樣,令人噁心,快看啊,那個為了你出劍的小姑娘已經醒過來了,快和她說說,你當年的壯舉?」春冬終於忍受不住心中的怒火,嘴裡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右手用力握緊拳頭又用力將手指上的頭髮向勝梅甩去。一陣青色的霧氣在飛雪的縫隙中向勝梅吹去。

「壯舉,我的壯舉太多,記不得了。」白陽的聲音有些沙啞,而且愈發低沉,一本正經地說道。

紂衍皺了皺眉,盯著白陽的身體。雪花已經將白陽的身體掩埋,除了兩隻幽暗的眸子閃爍著幽暗的光。

七星和尚聽到此說,突然望向了天空,紅小胖能夠進入到陣法中來,一定是受了旁人的幫助,會士誰呢?七星在紅小胖砸破陣法所凝的天幕時感覺到了一種熟悉的感覺,空山凈水寺,佛家兩弟子,彼此心生。

渡夢坐在雲端雙手合十,將符籙合在掌心之間,嘴裡嘟噥的卻不是阿彌陀佛,而是『看不見我看不見我只要是個人就看不見我......』渡夢不想被七星發現,老和尚何曾想要與渡夢相遇。

死了的佛,終究比不上真佛。

勝梅被老和尚一指震出十餘張遠,虧得撞到了一棵已經栽倒的柳樹才停下了下來,不然還不知道要飛到哪處去呢。這一次撞擊,已經傷到了勝梅的根本,體內氣息絮亂,心潮澎湃,完全沒有了出劍之力。

全盛之時亦不是七星一合之敵,何況傷重勢弱?勝梅只好無奈當一個旁觀客,暗暗替白陽擔心。一團青色的煙霧恰在此時飄向了勝梅,勝梅當即橫劍欲擋,一個紅色的身影卻已經站在了她的面見,紅色的披風在風雪中獵獵作響,將那青澀的煙霧吸收得一乾二淨。

「喲,小胖子,奴家還以為你要一直睡到地老天荒呢,原來還有膽子站起來啊。」春冬沖著紅小胖撇嘴嗤笑,毫不掩飾自己的嘲弄意味。

紅小胖並不說話,因為不知道說些什麼,正如勝梅不再出劍一樣,紅小胖並不認為自己能夠勝過紂衍等三人中的任何一人。

白陽聽著紅披風咧咧作響,覺得紅小胖帶來的,是最美妙的聲音,比琵琶落還要動聽,令人心折!

「小胖子,你當真了解你的師傅嗎?你當真覺得你的師傅值得你大生打死地拯救嗎?」春冬玩味地盯著白陽,心中才被壓下的憤怒與怨恨再渡洶湧了而起。春冬仰頭望著天空中的飛雪,一片片雪花,就像一段段支離破碎的夢,書寫一段令人聞之慘白的歷史。

白陽深吸了口氣,又吸了口氣,然後閉上了眼睛,她已經猜到了春冬要說什麼。白陽並不意外,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比想象中要快上很多。

「這個人,根本不是白逍遙!昔年的逍遙公子絕對不是這副模樣,不不不,嚴格來說,他雖然與逍遙公子生得一半模樣,卻不是白逍遙!他是白狼,地獄中走出來的惡鬼,地獄中出來的血風,他是地風!比北疆的腥風血雨更加可怕的風!地風所到之處,屍橫遍野、血氣如霧、白骨如雪......你們要救這樣一縷風嗎?」

話倒最後,春冬猙獰地笑了起來,踩在白陽身上的兩隻秀氣的小腳不斷地增加力度,又是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音,清脆悅耳。

七星和紂衍默不作聲,默認了春冬的話。插在紂衍頭中的殺身劍化形而出的那個袖珍小腦袋又變出了一隻小手,不停地搔頭,陷入了沉思。

紅小胖面不改色,他相信白陽就是他的師傅,哪怕還沒有和師傅認真地談過這個問題。

勝梅急促地喘了幾口粗氣,一把推開紅小胖,匆匆向前走了幾步,撲通一聲倒在了雪地里,大口的喘息將地面上的血花一顫一顫地噴起又落下,

「不可能!我師傅怎麼肯能認錯人!不可能!」勝梅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白陽不是白逍遙這種匪夷所思的說法,但是春冬、紂衍和七星這古怪的三人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波瀾因風而起,若無風,春冬等三人為何要攪·弄出這樣的波瀾呢。

種種跡象,令勝梅不得不相信春冬的說法。

「不,你是胡說八道,你如何證明白陽不是白逍遙!」勝梅忽然有靈光閃過,懷揣著最後一絲希望,勝梅用劍撐著破碎的地面撐起半面身子,灼灼地望著春冬。

白陽必須是白逍遙,如果白陽不是逍遙公子,我又該去何處去尋逍遙公子與師傅見最後一面,了卻師傅今生最後地願望?

春冬接下來的話,讓勝梅重新燃氣的希望重又破滅,化為夢幻泡影,歸於虛無。風雪陰沉沉地向下落,漸漸變得稀疏,空氣卻更沉更冷了,氣氛壓抑得令人連喘息都放慢了速度,靜謐的小村莊中,心跳聲反倒成了最大的聲響,咚咚咚,咚咚咚,像是孩子的撥浪鼓。

「就憑白陽還在我的腳下,若是逍遙公子,哪怕是排山境的逍遙公子,也應該反過來,不是嗎?」春冬理所當然地說道,勝梅的瞳仁猛地縮成了一條細縫,茫然無措地望向春冬腳下兩隻幽暗的眸子,灼灼的目光倏然暗淡,再次撲通一聲,倒進了雪地中。

逍遙公子輸了,就是最好的答案,因為逍遙公子從沒輸過。輸了的逍遙公子,一定是假冒的。

殺身劍文摘星停下了搔頭的手,制服術士紂衍已經是他的極限,文摘星可不認為自己一把劍能夠斬落七星等三人,而且,春冬的話,很有道理,文摘星想不到任何辦法反駁,能和棋九對弈的人,怎麼會輸呢!

其實無論是一心、勝梅還是紅小胖,包括天空中的渡夢和尚,心中震撼以至戰慄,都不如文摘星理解的深刻,因為這四個晚輩並不知道七星、春冬和紂衍到底有多強。

七星是實打實的歸一。

春冬無限接近歸一。

紂衍的實力是無人知曉的迷。

令文摘星戰慄的不是白陽是不是白逍遙這樣無聊的問題,文摘星血紅的小舌頭從嬌小的腦袋伸了出來,舔了舔自己的鼻尖,用不可置信地有不容反駁的口吻問了兩個問題:

「地風尊者為什麼要殺了你們?地風尊者又如何能殺了你們?」文摘星口氣強硬,彷彿已經知道了答案,又像要為了這兩個問題的答案不死不休。殺身成劍五十年,一遭出鞘,東方游雲島與西方九天廷雙雙封天避世,混沌大陸風流倜儻、嬉笑怒罵的逍遙公子陷入夢中無法自拔,令人聞風喪膽的地風尊者同樣消失了五十年。

地風消失前,斬殺了人族三位歸一?滑天下之大稽?就算是刀皇、劍勝支流,也無法同時斬殺三位歸一。歸一展歸一,容易分勝負,卻不容易分生死,不然如何能被稱為天上真仙?哪怕被稱為地獄之風的歸一也不可能一次斬殺三位歸一!

文摘星的血身顫動了起來,惑然而生的兩個問題令他的身體出現了一道又一道漣漪,困擾了混沌大陸五十年的秘辛,絕對就在這兩個問題的答案之中,白陽不會告知他這個答案,春冬這個昔日死在地風尊者手上的人總該知曉答案吧!

雪花漸漸稀疏了起來,朗朗晴空突然出現在眾人頭頂,雪地里又傳來兩聲咔嚓咔嚓的聲音。

「你又沒問我,怎麼知道我不會告訴你。」白陽望著晴空朗朗,心情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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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油紙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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