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年華待追憶 第三十三章，梅林之中三朵花

「我勸你不要那麼做，華山仙劍，皆有靈，斬妖劍靈乃是華山上任掌門秋勝秋所化，你......」

「老爺子萬福金安，小僧給您行禮嘍！」白陽話說道一半，渡夢登時停下，奈何衝刺速度太快，身體因為慣性飛了出去，恰好落直挺挺地在斬妖劍前面，油亮發光的腦殼差點撞到斬妖劍的劍刃上。

可真是一個大禮！

「秋勝秋，好奇怪的名字？」勝梅被『花花姑娘』四字氣得嘴唇發抖，突然聽到秋勝秋這個古怪的名字，喃喃重複了一遍，似想起了什麼。紫雨從空中落下之時已經發現了穿著花枝招展的女子，杏眸玉面登時蒙上了一層冷霜，且不說南閣與百花谷交惡多年，不久前在揚州城內，勝梅當眾辱罵花紅一事已經傳遍了玉女閣，紫雨絕不會給她好臉色。紫雨瞧著勝梅因為白陽的話陷入深思，而她做為身為南閣大姐身邊的親近之人，能夠接觸到諸多隱秘，比勝梅更加清楚秋勝秋三個字的深意，神氣地昂起頭瞪了勝梅一眼。

勝梅發現紫雨不善的視線，回了一聲冷哼，遠離了紫雨橫跨了一步，百花谷未來的谷主怎能和南閣一個小小的分閣閣主置氣，那不是自降身價嘛！勝梅雲淡風輕地盯著秋勝秋，不與紫雨對視，一副你不配和我說話的樣子，氣得紫雨胸脯亂顫，臉色紫青。

「哼！南疆人就是喜歡裝神弄鬼！」一心圍著白陽轉圈，將白陽里裡外外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臉色青黑如鐵，恨恨地坐在地上，鼓著臉不說話。白陽所受的傷勢，遠超乎他的想象，除了在八卦陣中受到的衝擊外，之後又受到更加嚴重的槍傷，氣血血虧的程度令人心驚。

兩個女人間爆發的火花戛然而落，具皆看著白陽出神。

「我，真不是故意的。」白陽盯著一心看了一會兒，想了想，還是決定解釋一下，誰能想到除了斬鬼，上京也會有人想殺他呢。

「哼哼，不是故意的，你們都是一個德行，不就是怕我得了你的身體回北疆去嗎？用你們的話說，叫作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呵呵，我要是想回去，就不來南疆冒險了。」一心突然看向那把斬妖劍，有些警惕，斬妖斬妖，斬的不就是妖獸嘛。他和勝梅來到梅林已經月余，斬妖劍一直保持著一把劍的本分，安安靜靜地插在地上，白陽來到梅林之後，斬妖內部突然躁動了起來，似有什麼東西要鑽出劍身。

想成為人的妖，又怎麼會回到妖的聚居地呢。白陽相信一心的話，自從在八卦陣中見到一心與公輸墨拚命，白陽便知道一心此後餘生，不會再回到腥風血雨之中。

「是啊，一心成人，你們的付出，很大啊。」白陽揉著一心的頭感慨。

一心瞳孔驟縮，急促地喘了幾口氣，一把拍掉白陽的手，起身走入了梅林深處。勝梅和紫雨兩人一起抓住了關鍵字，白陽所說是『你們』不是『你』，你們包括誰？

「看破不說破才是真的聰明，閣下這種喜歡賣弄聰明的性子需要改改啊。」一心離開，斬妖劍劇烈地顫動了起來，抖出了一團銀白色的劍光，銀光斂而不發，如遊走在空中的水流，徐徐容為一團，漂浮在劍柄之上。

梅林之中的小松鼠藏在樹后瞪大眼睛看著這把奇怪的棍子，懷裡抱著的松果都扔掉了，屁滾尿流的逃之夭夭，就是一根子而已，怎麼一變再變，能發光發亮也就算了，咋還出來一團奇怪的東西。

白陽迎著光亮看去，瞥了一眼仍然趴在了地上的渡夢，微微皺眉。

那銀白光團緩緩幻化出一個白髮老者，迎著白陽的視線看去，朗聲大笑道：

「不過閣下這個大禮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受之無愧受之無愧啊，哈哈哈！」笑聲如劍，散入四面八方，梅花陣陣、梅香溢溢，皆因劍光威威。老者捋著鬍鬚，一雙透亮的眼睛，注目著白陽一成不變的臉，笑得爽朗而且有些賤。

勝梅忙地後退一步，痴痴地望了一眼劍光所成人影，拱手彎腰，行了一個弟子禮。紫雨也忙搶著躬身拜倒。

秋勝秋坦然受之。

白陽搖頭苦笑。

渡夢抬起頭來瞟了秋勝秋一眼，這臉皮，當是我被同道中人，不過這劍靈既然能從劍中出來，這把劍是不是就不需要了。渡夢搓搓手去握斬妖劍，兩眼金光大盛。

斬妖劍睨著白陽指了指腳下的光頭和尚，呵呵冷笑，不出意料。

勝梅扶額嘆息，後悔認識渡夢這個妖和尚了，讓她也在前輩面前丟人了不是？紫雨不以為意，南閣女子鮮有人用劍，自然少有人懂劍。

白陽走到渡夢身邊，踩著渡夢的屁·股，旁若無人的在渡夢的身上翻找起來，渡夢啊地驚叫一聲，大叫非禮，翻身欲逃，秋勝秋翩然落到了渡夢的頭頂。

渡夢啊地叫了一聲，登時氣息全無，僵硬如死屍。

白陽從渡夢的衣袖中掏出來四壺酒，拋給勝梅一壺，又遞給秋勝秋一壺，張開大嘴吸進肚子一壺，手中提著一壺，沖著秋勝秋說道：

「喝點？」

「樂意之至。」靈體秋勝秋竟然接住了酒壺，輕輕與白陽碰了一下。

勝梅下意識地接住了酒，茫然地盯著奇怪的三人組，心情莫名變得舒暢了。白陽取酒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完全沒把渡夢當成一個人，更像是把渡夢當成了一個行動的酒窖。

紫雨臉色精彩，抽了一下鼻子，然後開始抽搐臉蛋兒，南閣女子不懂劍，但是懂酒，尤其是白陽從渡夢身上掏出來的酒。

勝梅乜了紫雨一眼，沒覺得白陽的做法有什麼不對，拔出壺塞抿了口酒，杏眸頓時一亮，暗中讚歎了一句好酒，心情大好。

白陽一腳踹開渡夢，走到梅林入口處，指了指一心離開的方向，對著紫雨怒了努嘴，隨即坐在遍布青苔的石階上對飲。

紫雨茫然地上前一步，臉色微紅：

「前輩，是讓我去...呃請教妖皇？」紫雨不確信地問。

渡夢拍拍屁股又撣了撣衣襟上的灰，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走到了勝梅身邊，望著時節兩旁的一株金菊、兩樹寒梅愣在當場，聽到紫雨的話，驀然笑了：

「紫雨姑娘，朝堂之爭，一切的中心點都圍繞著那張龍椅上坐著的人，妖皇是什麼人，北疆的皇帝，還有什麼人比皇帝更了解皇帝？除了你口中的皇帝，只有皇帝了！是不是啊花花姑娘？」

「花花姑娘不要不理人家嘛，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想要看得越遠，就站得高，想不想和我一起去看一看這天下至高的風景。」渡夢兩眼又從衣袖裡掏出一壺酒，對著勝梅飛了一個眉眼。

渡夢一副賤兮兮的樣子，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不著調，紫雨覺得渡夢的話有一定道理，卻哪裡完全相信，求救似地望向白陽。

勝梅轉頭瞥了一眼身後的高山，也看向了白陽。

白陽沒有回頭，微微頷首。

兩個女孩兒當即有了主意，點頭回應。

渡夢立即不樂意了，抬起兩隻手分別指著小雨點和花花姑娘，哭喪著臉，委屈急了。紫雨不喜歡聽這個妖和尚諷言瘋語，拔腿去追渡夢，亮在劍山腳下，長城以南，妖皇也不敢對她如何，紫雨一個小丫頭，獨自面對北疆妖皇心裡有些發怵。

渡夢只好對著花花姑娘幽幽抱怨：

「花花姑娘，本僧可是空山的弟子，世間人對待空山不應該是仰望、敬佩、頂禮膜拜、言聽計從嗎？你咋個不相信我嘞，貧道可是神僧！」

勝梅率先向劍山走去，忽視了渡夢的聒噪。渡夢屁顛屁顛跟上，飲酒高呼：

『酒肉穿腸過，佛祖在心中流，要是有肉就更好了。』渡夢決定去劍山內部狩獵一番。

秋勝秋注視著身後的動靜，見白陽只是盯著兩樹寒梅一株金菊，於是也循著白陽的視線看去，沉沉感慨道：

「五十年了，菊花未落，梅香依然，這次來是要取走哪一朵？」秋勝秋好像才發現自己是靈體，無法飲酒，於是給那菊花和梅花各彈去了一滴一口香。酒香花香相匯，味道更美，連梅林之內的小松鼠都有了一泄醉意，畫晃著尾巴接近染了酒香的梅樹，不怕人了。

劍山之下一片梅林，其間寒梅青梅參差交錯，方圓十里，儘是梅花清香，白如雪，香亦如雪。白陽的思緒不禁遠了，回想流年，花還在，清香依舊，人不是少年，還有幾人懂得欣賞。

梅林之中清香最濃的兩樹梅花，即是白陽眼前『不合群』的兩樹寒梅。五十年，一行無人遊歷到了梅林，遐想著人族萬千修士煮酒論英雄的盛況，少年意氣、天馬行空，突然想要在這人族聖地留下屬於自己的痕迹。

於是一個白衣客留下了一株金菊。

一把青油紙傘下的青衣客留下了一句無聊。

一個花衣女子種下了一樹寒梅，

跟在花衣女子身邊的另一個白衣客於是也種下了一樹寒梅。

跟在四人屁股後面的白衣劍士當時什麼都沒有留下，卻在五十年後在梅林插了一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