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難過英雄關 第六章,揚州繁華抖清風
事情果如白陽所料,鐵蛋兒等人將冰運到村裡之後,真的有許多仙人去他們的村子問寒冰的來源。
村長等人如實說了,又有一些人小心地問留冰之人的名字。
問名字的,無一例外,皆是鬚髮斑白的老人。老人們聽了之後,有人歡喜,有人挑眉,少數想要鬧事搶冰的人,都被白陽兩字嚇得一鬨而散,不敢多留。
其間也有華山派的部分修士,從鐵蛋兒那裡買了許多的冰,給的錢比村民將冰運到城裡去賣多得多。
既省力氣又能得錢,讓鐵蛋兒非常開心,第二天就去王屠戶家提親了,如願以償,抱得美人歸。至於白陽說的『吃不得』他沒敢告訴華山派的修士們,怕他們不要了。
華山派的修士們要寒冰,是作煉丹之用,據說添加了寒冰的丹藥,吃起來,口感爽·滑,味道清新飄香,藥力足足增強了一倍,甚是不俗。
——
暮曉之初,化名白陽的歐陽白順著古道向前。
他跟在了一個商隊的後方,悄悄聽著行人的談話。
而匆匆行人無一不再談論那日璀璨堂皇的宮殿、山一般大小的金佛,以及雷鳴一般的嘆息。
「聽說了嗎,雲都好像要現世了。」
「雲都,雲都是哪啊,名字倒是很好聽。」
「雲都,雲都你都不知道。那日破碎的宮殿看到沒有,巨大的金佛看到沒有,據說都是因為雲都。」說到此處,那人壓低了嗓音,好像在說什麼天大的秘密,生怕被人聽見,臉上卻掛著得意的笑,很受用於圍觀聽眾好奇的表情。
「瞎說,我聽說,那個宮殿是因為一把刀、一個人才碎的。我可是參加過華山派升仙大會的,怎麼樣?」一個瘦高的男人用下巴指著說話的男子。
「切,那一刀一人就來自雲都。欸,你進入華山派了?」那人吃了一驚,華山派可是天下三派之一啊,和人吹吹牛竟然遇到了一個大人物?說話之人不由有些心虛。
「呵呵,我要是華山派的修士,還他媽和你們走一塊兒啊。」瘦子忍不住白了那人一眼。
「切!」老少爺們一起瞪著瘦子,沒被選上你裝個屁啊。
「不過啊,最近華山派似乎有大事要發生,熱鬧得多?」瘦子也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對身邊的人說。
「呵呵。」白陽冷笑,抬頭看天。一道道劍光在天空中來去匆匆、盤旋飛行。劍光飛的並不高,凡人也可以看見劍光之上的劍士胸前的華字,哪裡還用多說。
「呦呵,這位小兄弟還不信,我說的可不是升仙大會,華山派已經到了多事之秋。好人不得好報,好仙也他媽的得不到好報啊!」那名瘦子聽到白陽的冷哼,感覺到了嘲諷,氣急大喊。
「寒氣,還得些日子才能散去啊。」白陽不管他,輕聲嘀咕,向前走去。人流已到了揚州城下。那兩人人逢人就吹,已經說了一路,想來空山凈水寺與雲都出世的消息已經傳遍混沌大陸的每一個角落,修士界很有可能因此發生劇變。
白陽並不關心這些變化,他只想找回自己。
聽同行的路人說,揚州城是江南地區能夠排進前五的繁華城市,城內居民足有幾十萬,光是城防兵就有上萬人。城內還有兩個氣界覆雨境的修士坐鎮,是人族的重鎮之一。
白陽對這揚州城也生出了好奇之心,隨著人流向揚州城走去。
午後,白陽與商隊來到揚州城外。
還未進城,熙熙攘攘的行人、絡繹不絕的商販排成的長龍便舞動在他的眼前。
燈紅酒綠、舞榭歌台、鶯歌燕舞、吵嚷叫賣……這煙花世界、煩惱人間,他已經記不得有多長時間沒有見過了。
舉目,城牆在風雨的吹打下已變得青黑如鐵,牆上巡邏士兵的鐵甲在夕陽下熠熠生輝。城門下,城防兵丁攔住往來的行人,小心檢查,再一個接著一個的放行,長長的隊伍慢慢堆成一團。
白陽排在人群里,衣著如雪,面冷如冰,不等近前,便成為了士兵們的重點關注對象。
他昂著頭看向城門上掛著的已經生有銹跡的揚州城三個大字,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故鄉,那也是一座城,比揚州還要大的城。
「站住!」明晃晃的槍尖抵在白陽的下顎前。城牆怪獸一樣的巨大陰影將他壓在裡面,夕陽的光暈潰敗退去。
他下意識地隨著隨著人流攢動,回神時,已經到了門洞下。
「叫我。」白陽看著緊張的士兵,迷糊地問。士兵卻沒有回答,反倒退了一步。他便下意識地跟進,看著被城門縮小的城內的繁華熱鬧。
攔住白陽的士兵們身著琉璃盔甲、手持丈二長槍,威風凜凜、氣宇軒昂,全都是在戰場上流過血的戰士。可就是這樣的兵,瞥見白陽空洞的雙眸時,不由心驚膽顫。
「放肆!」一個手提闊刀的精壯漢子怒喝一聲,驚退了圍觀的路人、驚醒了失神的士兵。士兵們頓時有了底氣,向前挪移了一步,想要逼退白陽。
漢子叫王貴,二十五歲,是城防兵的隊長,老早便注意到了白陽,已經不著邊際地將他全身打量了一遍。自從三日前的變動之後,揚州城便嚴密排查過往的行人,以防邪修妖道趁機潛入城內作亂。
白陽雙手插在衣兜,立在原地,不看指來的長槍,反而目不轉睛地盯著王貴和王貴手裡的刀。
王貴用刀柄撓了撓頭,暗自揣測他的來歷:衣著古怪、氣度非凡,多半是哪家出來的貴族公子,抑或是附近幫派之中的弟子,當然,如此怪異的氣息,也可能是邪道修士,不過邪修很少敢這樣明目張胆闖揚州城的。
王貴又梗了更脖子,不敢多加得罪此人,又見有人群圍觀,不能直接放過,不然被人報告將軍說他王貴守城不盡心,可就玩大了,於是硬著頭皮問大聲地問:
「哪裡人氏,來揚州城有何貴幹?」他用闊刀將長槍的槍尖向下壓了壓,聲音粗獷,把一些商販都嚇了一跳。
白陽看著他,面色語氣都柔和了些許。
「找人。」白陽的聲音也很大,學著王貴的口氣說。然而,白陽只能學出聲音,卻學不出情緒。王貴點點頭,很滿意歐陽白的態度與聲音,接著問:
「找的是什麼人,探親還是訪友?」
「都不是。」白陽眨了眨眼,不知該從何說起,嘴邊泛起一絲不可察覺的笑意。
「快說!」王貴終於忍受不住白陽溫吞的樣子,怒聲呵斥。
白陽輕咧了一下嘴角,徐徐開口。進城的隊伍一時間停滯下來,路人遠遠地圍觀,時不時嘰嘰喳喳地低聲議論。敢到揚州城鬧事的人著實不多,有熱鬧看,他們便不急著趕路,全都期待地豎起耳朵聽聲。
「我找的是我自己。」
「……」
熱鬧的揚州門防一時沒了聲音,密集的呼吸聲都頓了一下,旋即夾雜著「神經病」「腦子有問題」的嘲諷。
「拿下!」王貴的火氣騰得串起來,萬沒料到此人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他的智商,這下子就算真的是世家貴族,也要拿下嚴辦,不然城防兵的顏面何存。
白陽無奈地長嘆一聲,就知道說了也沒用,肯定沒人能聽懂,還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嘩啦啦,盔甲碰撞聲連成一串。圍堵白陽的士兵瞬間多了一倍,銀槍水桶一樣圍成兩圈,將白陽死死地圍在中間。
當是時,忽有寒風從古道上吹來,灌入城門,推動了夕陽,城牆的黑影由西向東移動加速移動,更濃了。
明滅之間,王貴眼眶血紅、幾欲瞪裂,面上的血色忽如晚霞似火,后又隨著夕陽沉下了西山、化為慘白。他提刀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呼吸和心跳安安靜靜,不敢亂動分毫,冷汗不要錢似的往下落,瞬間打濕了內襯外衫。
在士兵們「隊長隊長」「沒事吧」「人沒了!」雜亂的叫喊中,王貴手中長刀脫落,自己也一屁股倒了下去。
心跳和呼吸由靜轉動,聲音驢叫擂鼓般從王貴的嗓子眼蹦出來。
「不要找……他。」王貴用力咽口口水,囁嚅一句。
那張蒼白的臉吐出的寒風打在他的臉上,耳廓發麻之時,他恍惚之間聽到了四個字,
「不要找我。」
「原來是仙人!」憑空消失,化為寒風,官兵和路人哪裡還不懂他的身份,嘖嘖讚歎仙人仙法無邊。繁華的揚州古城常有仙人降臨,居民已經見怪不怪,若是其他的邊遠城鎮,此時路邊的居民也許已經下跪叩拜了。
「屁的仙人,分明是修羅!」王貴暗自腹誹,用顫抖的手擦了下身上的冷汗。
「快去報告司徒將軍,此處有人鬧事!」王貴沉吟一會兒,還是決定將此事上報,這人太危險了,必須驅逐。放在城裡,難保不會危害居民安危。
「不,等一下!」王貴梗了梗脖子,不等手下做出反應,又喊了一句。
白陽走進揚州城,隨著人流散步,聽著喧囂,看著繁華,頗覺有趣。
看著聽著,他突然怔住了,站在了街道正中。人群未停,幾個男人粗魯地向他擠來,險些把他晃倒,嘴裡罵罵咧咧。
白陽恍若未聞。
一朵青色的花隨著人流飄蕩,一上一下,轉動不停。
那,是一把青油紙傘,很熟悉的青油紙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