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小幸運
1.
蔣言的本意是自己來煮麵條的，但是不知道周周是不是雞血打多了，非要自己露一手。
露一手就露一手吧，蔣言沒想到這傢伙竟然要煮餃子給他吃!
廚房裡叮叮噹噹的，聽動靜就很刺激。大概過了十分鐘，周周端著兩個碗出來了，把其中一個碗往蔣言眼前一推：「喏，做好了，吃吧。」那碗里是滿噹噹的速凍水餃。
蔣言坐在飯桌前愣了一下。
「怎麼樣，是不是被我出類拔萃的煮餃子技術所震驚了？瞧瞧，一個都沒破!我簡直是個天才!」
「……」蔣言差點脫口而出「難道速凍水餃不是一般都不會破的么」，但畢竟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於是他忍住了，拿起筷子乖乖吃餃子。
周周自己碗里就三個--因為她不餓。她吃完了就手撐著下巴，安靜又溫柔地看著蔣言吃--他的吃相好斯文好好看哦~
蔣言其實也不怎麼餓，只是剛才在樓頂看到周周的時候，忽然就沒控制住和她說自己餓了。
大概，是想在離開之前，多和她單獨相處一會兒吧。
就像現在這樣，哪怕什麼也不用說，就很好了。
2.
同學們是在第二天早上離開的。
周周難得沒有睡懶覺，早起后帶他們去附近早餐店吃了一頓，然後親自把他們送上了回城的中巴車。至於蔣言，他載著康承去別的地方有事，就沒和他們同行了。
周周回家的時候卻聽到周爸周媽在討論周周這一批男同學，那架勢就好像在擇婿......
周周知道他們在開玩笑，也沒怎麼在意，卻在聽到他們倆滿意的對象一個是黃金一個是康承之後就忍不住了，試探著問道:「你倆覺得黃金陽光覺得康承帥氣，其他男同學呢，比如那個蔣言怎麼樣?」
周媽回憶了一會兒：「蔣言？」
那個小夥子倒是不錯，看起來性子穩重，長相斯文端正，家裡條件本來就好，而且自己成績又那麼好，很有潛力的樣子。關鍵，她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自家這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女兒啊!
好在周爸周媽也不覺得自己女兒高中會早戀，所以絲毫沒有把這些男同學放在心裡過，也不知道自家女兒早就芳心暗許出去了。
周周就這樣又在家癱了好幾天，然後接到了大可樂說要去C中辦什麼文件的通知。其他文件都整差不多了，只差這一個，所以大家也明白--
明天的意義在於最後一次去學校，最後一次見某些人。
3.
剛好占白銀的大學宴在那個日子的前一天，算是比較晚的了。
周周也早早到場，占家包了一家酒店的宴會廳辦的事，出錢但不用出力--很多城裡孩子都是這麼辦的，畢竟住房條件有限，沒那麼大場子自己家辦。
占白銀也叫了兩桌多的高中同學，加上親戚家一桌多的小孩剛好湊了四桌年輕人。
周周江紫和鄭晨鄭樂他們一桌，享受了一把美食，感覺美滋滋。
鄭樂是個話癆，就問：「周周姐姐，你大學是在哪裡上的呀?」
周周就告訴他，是在H市的Z大。
旁邊鄭晨默默瞥了她一眼，沒說什麼。
占白銀被輪番灌了個爛醉，回來的時候已經開始撒酒瘋了。周周招架不住，就招呼她男票黃金過來照顧。說到黃金--占爸爸占媽媽早就知道自己女兒有這麼一個小男朋友了，但他們都是挺開明的父母，因此並沒有反對女兒高中戀愛。
曾經周周對此表示非常羨慕--因為她知道，自己要是敢高中早戀，肯定會被老爸打斷腿!
江紫就嗤笑一聲，說周周你可得了吧，你和蔣言都這樣了和談戀愛也沒差了!
周周老臉一紅，卻笑成了一朵菊花沒有否認。
4.
不過，說到表白......
周周直到此時此刻，晚上在KTV包廂里被占白銀她們哄騙著灌醉了以後，才真正下定了決心!
上次散夥飯，周周問過蔣言說，「我能排第幾個啊?」
那時候蔣言沒有回答她，周周雖然沒提但心裡是留意的。她心底深處隱約有種不算太好的預感，所以一直沒敢再提起這個話題，總是想著--反正暑假還長，機會還多著呢，不急不急。
可是眼看著大學都快開學了，再不說就真的來不及了。
做事一向雷厲風行的周周，卻偏偏在這件事情上，頭一次方寸大亂、慌張惶恐，所以一拖再拖。
可終究到了拖不下去的那一天。
這天晚上，確實醉得神志不清的周周自己都不知道，她掏出了自己包里那本一直帶著的日記本--那上面滿滿的記載著有關於有關於蔣言的一切小事。
蔣言翻開看到這些的時候都無法相信--是要有多喜歡、多在意一個人，才會把他的每件事情都記得這麼仔細認真啊。可是......
蔣言蹲下來，看著癱在沙發上的周周的睡顏。他伸出手，在周周臉上輕輕點了一下。
這個人的感覺是那樣溫暖，那樣柔軟，讓人捨不得放手，也捨不得告訴她......自己即將出國留學的事情。
5.
是的，蔣言要出國留學了。
不過是保留了Z大的學籍，類似於以Z大學生的身份去國外做三年交換生。本來大可不必保留Z大學籍的，但是蔣言為了履行與某個人的約定，堅持如此。
有個成績拔尖前途無量的學子--哪怕只是名譽上的，那也是很光榮的事情，沒有哪個大學會拒絕，Z大也不會。
這件事其實也是暑假才決定的。有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降臨到蔣言身上--他得到了去M國進修、得到最好的學習資源去研究自己所熱愛的計算機的機會。
所有親戚朋友都勸蔣言去，可他還是猶豫了。
蔣母了解自己兒子，她不想強制兒子做決定，只是告訴他。
「兒子啊，男人這輩子，有個真正愛的人很重要，可是事業和機遇也一樣重要。你現在還年輕，可能不明白把握機會提升自我的重要性，但老媽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只有你自身有足夠的實力，才能有足夠的底氣去守護自己喜歡的人。況且，媽媽覺得啊，假如對方知道你為了她放棄了什麼的話，可能自責會比高興更多吧?你說呢？」
大概意思就是這樣，蔣母希望蔣言不要錯過機會，也勸他把這事兒告訴周周，問問她的看法。
可蔣言問都不用問就知道周周會怎麼說。
就像勸他考清北一樣，她一定會勸他去的。就像演講時說的那樣，她不會希望他為了自己折了翅膀。
而一向冷靜理智的蔣言也並沒有辜負所有人的期盼，最終毫不意外地答應了出國的事情，在一天天的準備材料時也在琢磨該怎麼和周周開口。
只是沒想到，他也會拖一件事拖那麼久。
直到周周和他告白，他也還沒準備好該怎麼告訴她這件事。總想著，還有時間，周周晚一天知道，她就能多開心一天......
都是自欺欺人罷了。
蔣言只是不敢面對，知道這件事之後，周周那雙寫滿了難過和鼓勵的、強顏歡笑的眸子。
6.
蔣言在這嘈雜的KTV包廂里，第一次直勾勾的、毫不掩飾自己熱切的愛，他低頭親了親周周的臉。
雙唇的觸感和溫度一如之前。
周周大概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在她沒有意識不知道的時候，蔣言親了她兩次。一次是現在，一次是不知道多久以前的某個午後。
溫暖的陽光灑在窗欞上，午睡睡醒的蔣言睜開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周周安靜又萌的睡顏，忽然間心跳漏了一拍。
班裡同學幾乎都還在睡夢中，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
所以那時候，蔣言鬼使神差一般低頭，像現在一樣，留下了一個如羽毛輕撫般的吻在周周臉頰上。
那個隱秘而甜蜜的吻，是只屬於蔣言一個人的美麗回憶。
......可是不能更多了。
蔣言不會答應周周的告白的。
雖然沒有經歷過，但蔣言無比清楚異地戀有多艱難，更別提時差幾乎完全相反的異國戀了。
也許他和周周能成為那少數的能熬過三年異國戀的一雙人，可那概率太小了，真的太小了，他不敢賭。
時間和距離會沖淡一切感情，蔣言理智地明白這一殘酷的事實，所以一開始就不打算讓時間有機會消磨光他們之間那些純真乾淨的心動和愛戀。
所以他做好了準備。做好了周周知道他要出國後生氣難過的準備，做好了他們有可能三年都不會聯繫的準備，做好了......周周可能會喜歡上別人和別人戀愛的準備。
但是沒關係。
他有自信，等自己回國，哪怕一直死纏爛打，絕對能把周周追回來。
畢竟被強行切斷的愛只是深埋在心底，可和被時光消磨完的愛卻再也回不來。
7.
可是蔣言做好了一切準備，就是沒有做好，周周會出車禍變成植物人的心理準備。
而且還是因為自己。
8.
周周送自己的第一個生日禮物--那個平安繩，蔣言一直沒有戴過，但其實每天都揣在包里出門。
只是他沒有想到，這個平安繩唯一一次顯靈，付出的代價卻是那樣慘重。
蔣言想起周周昨晚告白的時候曾經說過，說她每年許的生日願望都一樣，都希望自己的運氣能好一點。她說在這之前她一直沒發覺自己運氣有多好，但現後來她知道了--
「蔣言，遇見你就是我在青春里最大的幸運。」
9.
才不是呢。蔣言想。
周周啊，遇到我才不是你的幸運呢。如果沒有遇到我，你也不會出車禍，不會生死不明地躺在手術室，不會青春年華最美好的時光還沒開始就已經中斷。
如果沒有遇到我，該多好啊......
蔣言大腦一片空白，直到醫生出來，得知周周有很大希望醒過來，才勉強恢復了神智。
一旦恢復神智，那個冷靜理智的蔣言，就又回來了。
他火速安排了一切，託了家裡的無數關係才保留下了周周的Z大學籍，又確保周家父母在法律上的所向披靡、確保了他們的衣食無憂，然後才不得已動身離開了這裡前往國外。
其實早就該走了，是他一拖再拖。
臨行前一晚，蔣言在深夜來到醫院，在周周的病房外悄無聲息地站了一晚上。周媽在旁邊床上睡著了，所以蔣言就沒進去怕驚動她。
蔣言看著閉著眼睛渾身插滿了管子的周周，默默而無聲地流淚。
除了小時候，就連蔣父蔣母都沒再看過自己這個早熟冷靜的兒子落過淚。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流著淚在周周的病房外站了一宿。
可是這一切，周周都不會知道了。
10.
不知道是不是命運之神的安排，周周清醒的時間剛好也和蔣言打算回國的時間差不多。
看啊，他們倆就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三年過去，蔣言擔心的周周會生氣難過、會愛上其他人的情況通通沒有出現。
可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這是周周拿自己的三年生命換的。
不過沒關係，這之後的三年、三十年、六十年、九十年，都將由他陪伴著度過。
他會傾其一生好好補償陪伴她。
好好愛她。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