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漕幫小爺

第025章 漕幫小爺

談興正濃時,梁老三來了,約莫四十歲左右,生得矮小而沉靜,在懂世故的人眼裡,一望而知是個極厲害的人物。.

當時由趙老爺子親自為他引見楊福同和柳胖子。梁老三因為楊,柳二人算是他師傅的朋友,所以非常客氣,稱楊福同為「楊先生」。

「這位楊兄弟是『祖師爺』那裡來的人。」漕幫中的內門——「清幫」的翁,錢,潘三祖,據說都在杭州拱宸橋成道,所以趙老爺子這樣說。

「這就象一家人一樣了。」梁老三說,「楊先生千萬不必客氣。」

楊福同未曾開口答話,趙老爺子又說:「楊兄弟是外場人物,這個朋友我們一定要交。老三,你要叫『爺叔』,楊兄弟好比『門外小爺』一樣。」

梁老三立即改口,很親熱地叫了聲:「爺叔!」

這一下,楊福同倒真是受寵若驚了!他懂得「門外小爺」這個典故,據說當初「三祖」之中的不知哪一們,有個貼身服侍的小童,極其忠誠可靠,三祖有所密議,都不避他。他雖跟自己人一樣,但畢竟未曾入幫,在「門檻」外頭,所以尊之為「門外小爺」。

每逢「開香堂」,亦必有「門外小爺」的一份香火。

現在趙老爺子以此相擬,是引為密友知交之意,特別是尊為「爺叔」,便與趙老爺子平輩,將來至少在松江地段,必為漕幫奉作上客。

楊福同初涉江湖,有此一番成就,著實不易。當然,他要極力謙辭。無奈趙老爺子在他們幫里,話出必行,不管他怎麼說,大家都只聽趙老爺子的吩咐,口口聲聲喊他「爺叔」。連柳胖子那個姓曹的朋友,和「通裕」糧行的譚老闆也是如此。

「老三!浙江海運局的孫大老爺,還送了一桌席,這桌席是我們松江府送的,孫大老爺特為轉送了我。難得的榮耀,不可不領情。」趙老爺子又說:「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先到船上替我去磕個頭道謝!」

「不必,不必!我說到就是。」楊福同嘴裡這樣客氣,心中卻十分高興,不過這話要先跟孫本初說明白,梁老三去了,便不好亂擺官架子,因而又接上一句:「而且敝東家赴貴縣大老爺的席去了。」

梁老三介面道:「那我就明天一早去。」

於是楊福同請梁老三派人到館子里,把那一桌海菜席送到趙家。趙老爺子已經吃齋素,念慈悲,故不肯入席,由梁老三代表。

由於梁老三跟楊福同兩人變得都是半客半主的身分,結果推柳胖子坐了首席。

一番酬勸,三巡酒過,話人正題,楊福同把向趙老爺子說過的話,重新又講一遍,梁老三很友好地表示:「一切都好談,一切都好談!」

話是如此,卻並無肯定的答覆,這件事在他「當家人」有許多難處,幫里的虧空要填補,猶在其次,眼看漕米一改海運,使得江蘇漕幫的處境,異常艱苦,無漕可運,收入大減,幫里弟兄的生計,要設法維持,還要設法活動,撤消海運,恢復河運,各處打點托情,哪裡不要大把銀子花出去?全靠賣了這十幾萬石的糧米來應付。如今墊了給浙江海運局,雖有些差額可賺,但將來收回的仍舊是米,與自己這方面脫價求現的宗旨,完全不符。

楊福同察言觀色,看梁老三表面上照常應付談話,但神思不屬,知道他在盤算。這盤算已經不是信用方面,怕浙江海運局「拆爛污」,而是別有難處。

做事總要為人設想,他便很誠懇他說:「三哥,既然是一家人,無話不可談,如果你那裡為難,何妨實說,大家商量。你們的難處就是我們的難處,不好只顧自己,不顧人家。」

梁老三心裡想,怪不得老爺子看重他,說話真箇「落門落檻」。於是他用感激的聲音答道:「爺叔!您真是體諒!不過老爺子已經有話交代,爺叔您就不必操心了。今天頭一次見面,還有柳老闆在這裡,先請寬飲一杯,明天我們遵吩咐照辦就是了。」

這就是趙老爺子所說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楊福同在思量,因為自己的話「上路」,梁老三才有這樣漂亮的答夏。如果以為事情成功了,那就只有這一次,這一次自然成功了,梁老三說過的話,一定算數。但自己這方面,既然已知道他有難處,而且說出了口,卻以有此漂亮答覆,便假作痴獃,不談下文,豈非成了「半吊子」?交情當然到此為止,沒有第二回了。

「話不是這麼說!不然於心不安。三哥!」楊福同很認真他說:「我再說一句,這件事一定要你們這方面能做才做,有些勉強,我們寧願另想別法。江湖上走,不能做害好朋友的行當。」

「爺叔這樣子說,我再不講買話,就不是自己人了。」梁老三沉吟了一會說,「難處不是沒有,不過也不是不好商量。說句不怕貴客見笑的話,我們松江一幫,完全是虛好看,從乾隆年間到現在,就是舉債度日。不然,不必著急忙慌地想賣掉這批貨色。現在快三月底了,轉眼就是青黃不接的五荒六月,米價一定上漲,囤在那裡看漲倒不好?」

「啊,啊,我懂了!」楊福同看著柳胖子說,「這要靠你們幫忙了。」

他這一句話,連梁老三也懂,是由錢莊放一筆款子給松江漕幫,將來賣掉了米還清,這算盤他也打過,無奈錢莊最勢利,一看漕米改為海運,都去巴結沙船幫,對漕幫放款,便有怕擔風險的口風。梁老三怕失面子,不肯開口,所以才抱定「求人不如求己的宗旨」,不惜犧牲,脫貨求現。

至於柳胖子,現在完全是替楊福同做「下手」,聽他的口風行事,所以這時毫不思索地答道:「理當效勞!只請吩咐!」

一聽這話,梁老三跟譚老闆交換了一個眼色,彷彿頗感意外,有些不大相信似的,楊福同明白,這是因為柳胖子話說得太容易,太隨便,似乎缺乏誠意的緣故。

於是楊福同提醒柳胖子,他用杭州鄉話,相當認真他說:「柳老闆,說話就是銀子,你不要『玩兒不當正經』!」

柳胖子會意了,用以極力辯白的態度道:「做生意的人,怎麼敢『玩兒不當正經』?梁三爺這裡如果想用筆款子,數目太大我力量不夠,十萬上下,包在我身上。梁三爺你說!」

「差不多了。」梁老三半認真,半開玩笑他說,「我們是疲幫,你將來當心吃倒帳。」

「笑話!」柳胖子說,「我放心得很。第一是松江漕幫的信用,面子;第二是浙江海運局這塊招牌;第三,還有米在那裡;有這三樣擔保難道還不夠?」

梁老三釋然了,人家自有人家的盤算,不是信口開河地敷衍他,所以異常欣慰地說:「好極了,好極了!這樣一做,面面俱到。說實在的,倒是爺叔幫我們的忙了,不然,我們脫貨求現,一時還不大容易。」說著話,便向楊福同連連拱手。

楊福同也很高興,這件事做得實在順利。當時賓主雙方盡醉極歡。約定第二天上午見了面,隨即同船到上海。「通裕」糧行如何交米,柳胖子如何調度現銀,放款給松江漕幫,都在上海商量辦理。

等梁老三親自送他們回到秀野僑,一看便有些異樣,原來是個雖不熱鬧,也不太冷落的碼頭,大大小小的船,總有十兒艘擠在一起。這時只有他們兩隻船,船頭正對碼頭石階,上落極其方便,佔了最好的位置。

「咦!」柳胖子說,「怎的?別的船都走了!莫非這地方有水鬼?」

「沒有,沒有!」梁老三搶著答道,「這地方乾淨得很。我是怕船都擠一起,吵得你們大家晚上睡不著,想辦法叫他們移開。」

這才看出梁老三在當地運河上的勢力,也見得漕幫的敬客之誠意。楊福同和柳胖子連連道謝。

「今天晚了,孫大老爺想來已經安置,我不敢驚攏。明天一早來請安。」梁老三殷殷作別,看客人上了船,方才離去。

余秋兒還沒有睡,一面替楊福同和柳胖子兩人絞手巾,倒茶,一面喜滋滋地告訴他們,說松江漕幫送了許多日用之物,一石上好的白米,四隻雞,十斤肉,柴炭油燭,連草紙都送到。而且還派了人邀他爹和那姓劉的庶務上岸,洗澡吃飯,剛剛才喝的醉醺醺回來,倒頭睡下。

「松江這個碼頭,我經過十幾回,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楊少爺,」余秋兒很天真他說,「你一定是『在幫』的,對不對?」

「對,對!」柳胖子笑道,「秋兒,你們這趟真交運了!怎麼樣謝謝楊少爺?」

「應該,應該。」余秋兒笑道,「我做雙鞋給楊少爺。」

柳胖子撇嘴道:「哪個稀罕?」

余秋兒歪著腦袋想了一下,說:「那麼做兩樣菜請楊少爺。」

「越發不中用了。」柳胖子是有意拿余秋兒逗笑,這樣不行,那樣也不好。

最後余秋兒無可奈何地說:「那就只有替楊少爺磕頭了。」

「不錯!」柳胖子笑道,「不過也不光是替楊少爺磕,還要給楊老太太,楊太太磕頭。」

「這又為什麼?」

「傻丫頭!」楊福同忍俊不禁,「柳老闆拿你尋開心你都不懂。」

余秋兒還是不懂,柳胖子就說:「咦!這點你都弄不明白,你進了楊家的門,做了楊少爺的姨太太,不要給楊老太太磕頭?」

這一下羞著了余秋兒,白眼嗔道:「越胖越壞!」說完掉身就走,走到艙門口又略停了一下腳步,勾回頭來,用她那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飛快地在楊福同的俊臉上溜了一圈,復又急步離去。

柳胖子哈哈大笑:「這一趟出門真有趣!」

「閑話少說。」楊福同問道:「你答應了人家放款,有把握沒有?江湖上最講究漂亮,一句話就算定局。你不要弄得『鴨屎臭』!」

「笑話!」柳胖子說,「我有五萬銀子在上海,再向『三大』拆五萬,馬上就可以付現。不過,責任是大家的!」

「那還用說?海運局擔保。」

這樣說停當了,各自安置。第二天一早,楊福同還在夢中,覺得有人來推身子,睜眼一看是余秋兒站在床前。

「孫老爺請你過去。」

「哦!」楊福同坐起身子,從枕頭下取出懷錶來看,不過才七點鐘。

這時余秋兒已替他把一件綢夾襖披在身上,身子靠近了,香澤微聞,楊福同一陣心蕩,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往懷裡拖。

「不要嘛!」余秋兒低聲反抗,一面用手指指艙壁。

這不是真的「不要」,無非礙著「隔艙有耳」。楊福同不願逼迫太甚,拿起她的手聞了一下,輕聲笑道:「好香!」

余秋兒把手一抽,低下頭去笑了,接著把他的衣服都拋到床上,只管自己走開。她走到艙門口卻又轉過頭來,舉起纖纖一指,在自己臉上颳了兩下,扮個鬼相,才扭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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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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