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深山古洞
兩人相互追逐嬉戲,猶如小童一般,玩鬧了半天,青君道:「好了,不鬧了,天色不早了,咱們還是商量下一步怎麼走吧?」
「上山。」
「上山幹什麼?」
「咱們已經到了深山腹地,迷失路途,下山的路崎嶇繁雜,不如往山上走,或許還能找到出路。」
上山的路儘是猿徑鳥道,十分難行,他們用衣帶縛在對方腰間,攀藤扯蘿,跨山越澗。山裡秋風驟起,眼看天色將晚,方向難辨,石白無意間在山脊上發現一個山洞,洞口用石塊壘住了一半。他將石塊清理乾淨,方見那洞口約有三四尺高,不知有多深。他們不敢貿然進洞,石白點燃一支松明火把,扔進洞里,火把飛了很遠,才聽見掉在地上的聲音。
兩人心下好奇,各拿一支松明火把,大著膽子走了進去,杳杳冥冥,曲曲折折,兩人七拐八拐,走了約摸一頓飯的功夫,前面仍是漆黑一片,又走了半天,隱約聽見一絲聲音,虛無縹緲,若有若無,不似人聲,石白心頭一凜,顫聲問道:「那是什麼聲音?聽得人心裡發毛。」他心裡犯嘀咕,打起退堂鼓,青君卻不害怕,反而更加好奇,道:「咱們已經進來了,若不繼續走下去看個究竟,那還有什麼意思?」
兩人繼續往前走,洞里越發寬敞,腳下的路變得十分平整,石壁上也有斧鑿的痕迹,再往裡走,又看見一方石桌,幾個石凳,一張石床,是一間石室,穿過一層石門,又是一間石室,一連數間,布置相差無幾。
此時兩人手中的松明火把突然熄滅,洞里陰冷昏暗,好像頭上罩著一層黑幕,即使面對面也看不見對方。石白打了個寒噤,心中惴惴,兩人之間幸有衣帶牽連,才不至於走散。
石白在石室里摸索半天,不經意間觸碰到一堆東西,他俯身去摸,摸到一個圓物,湊到臉上一看,竟然是一顆骷髏頭,嚇得他連蹦帶跳,驚呼「有鬼」。
青君被他拌了一跤,摔倒在地,雙手也按在一堆骷髏上,她猜到八九分,鎮靜地說:「哪裡有鬼?不過是一堆死人骨頭而已,又不會咬人,有什麼好怕的?膽子還沒有老鼠大,真是膿包。咱們以後死了,也是這副模樣。」
「呸呸呸!什麼死呀,活呀的,多不吉利!」
「你這獃子,真是迂腐得緊。每個人都會死,有什麼吉利不吉利的?」
石白又道:「我聽說人死以後,靈魂會去到無邊黑暗的地方,就像現在這樣。」
青君道:「你又沒死過,怎麼知道這麼清楚?」
石白道:「我是從書上看的。」
青君笑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石白是個文墨之人,不會走路,行了半天的路,早走不動了,又被骷髏嚇個半死,癱軟在地上。
忽聽洞里傳來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音,心頭一凜,循聲望去,只見前面有一絲微弱的亮光,他走近一看,隱約看出是一間吊頂傾斜的石室,石室的牆壁上掛著一盞如豆的油燈,一團毛茸茸的東西縮在牆角,石白輕咳了一聲,以壯膽色,躡手躡腳地走到燈下,方才看清地上蜷縮著一個人,那人耳朵很靈,聽見腳步聲,忽地朝石白身上猛撲過來,伸出手就要掐他的脖子,那人被亂髮濃髯蓋著臉,嘴裡「嗷嗷」嗥叫,像一頭髮怒的野獸。
石白心下大驚,忙不迭地倒退出來,跌坐在地上。那人並沒有追出來,原來他脖子上戴著鋼套,全身上下都纏滿了鐵鏈,鐵鏈另一頭拴在石室的牆壁上,被他扯得叮噹亂響。
這石室實際上是囚室,南北約三十步,東西約二十步。石白驚魂甫定,回頭看囚室中那人,又和剛才一樣,一動不動地伏在地上。
青君走過來扶起石白,關切道:「那瘋子有沒有傷到你?」正說話間,忽聽外面腳步雜沓,靴聲橐橐,有幾個人正朝這邊走來,兩人快速交換一下眼色,一起躲進了隔壁石室,暗中觀察,只見外面影影綽綽走進來三個人,每個人手裡都擎著一支松明火把,拿著明晃晃的傢伙。三人相繼走進那間囚室,一字排開,立在門口。
左首一個尖聲尖氣的女子道:「師叔,你老人家安好?上次的傷好了沒有?我勸你還是說了罷,不然可就別怪師侄們對你無禮了。」
地上那人猛地坐起來,扯動鐵鏈丁丁作響,喉嚨里發出嘶啞的聲音:「哼,你們忍心這樣折磨我,就沒把我當師叔看待。既然如此,就不必假惺惺了罷。」
石白心道:原來這傢伙不是瘋子。
右首那人忽道:「蕭師妹,何必跟他廢話?這老傢伙油鹽不進,不聽好言相勸,不如一刀結果了他。」只聽金刃劈風,那人揮刀便朝他身上砍去。左首那女子手持雙鉤將刀格開,刀鉤相斫,立時火花四濺。
「周師兄,切莫急躁。請聽小妹一言:他到底是咱們的師叔,弒叔不祥,恐為江湖同道所不齒。況且除了師叔之外,再無第二個人知道那個秘密了。」
中間那人開口道:「蕭師妹言之有理,周師弟,難怪師父常將你比作子路,你這魯莽性格,何時能改一改?」
右首姓周那人慚愧道:「劉師兄總是不忘拿這個取笑我,小弟不衝動也就是了。」
那姓蕭的女子嬌聲道:「師叔,從前你經常指點侄女功夫,方才那招『撒手刺』也是你教我的,我使得可好?」
地上那人突然拊掌大笑,道:「不錯,不錯,果然是你師父的好徒弟,頗得乃師真傳。」
姓周的性格暴躁,喝斥道:「老傢伙,別再啰里啰嗦說廢話了,趁早將那秘密說出來罷,免得再吃零碎苦頭。」
姓劉的介面道:「師叔,你是本派元老,本門門規和刑罰便由你創立的,你應該比弟子們更清楚。我聽說當年秦國丞相李斯設立五刑,後來李斯獲罪鋃鐺下獄,他在獄中把五刑嘗了個遍。你老人家,要不要嘗一嘗自己設立的刑罰?」
地上那人充耳不聞,緘口不語。
「你還真想把這個秘密帶到九泉之下?算了吧,即便閻王老爺知道了這個秘密,得到了那東西,也不會讓你還陽。」
那女子又道:「師叔,你瞧這是什麼?」地上那人順著火光看去,只見她手中懸著一塊方牌,在火把的映照下粲然有光,原來是塊金牌。
「啊,九龍令?」
姓周的道:「沒錯,見九龍令如見掌門,還不拜見掌門人。」
姓劉的道:「掌門人命你將秘密說出來,凡我派中人,都應將掌門人的話奉為綸音,不得違拗。」
那人彷彿沒有聽見,仍緘口不語。
「果真是你師父派你們來的?」
「倘若沒有師父首肯,我們三人豈敢擅自做主?」
姓蕭的女子又道:「掌門人派我們三人來看望師叔,可見他還顧念同門香火之情。」
「哈哈哈。」地上那人突然大笑了一聲,笑聲瘮人。
「想不到這老傢伙骨頭奇硬,軟硬不吃,無論如何都不肯露半點口風,該怎麼辦才好?」
「我就不信天底下有不透風的牆?」
石白和青君聽他們說了半天,如墮五里霧中,不明白他們追問的到底是什麼「秘密」。忽然一團白色的東西,撲稜稜朝洞外飛去。
兩人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唯恐藏身之地暴露,這三人皆非良善之輩,倘若被他們發覺,一定會被滅口。
那女子忽道:「師叔,我已經放了『飛奴』出去報信,用不了多久,你的對頭們便會趕來,到那時可就有你好受的了。」
姓周的道:「蕭師妹,請放心,『飛奴』送信,萬無一失。」
石白聽到這裡,給青君使了一個眼色,心道:剛才飛走的那團白色的東西,想必就是他們說的『飛奴』了。
忽聽一聲慘叫,聲音十分凄厲。
姓劉的冷笑道:「師叔,這把刀當初是你送給師侄的利器,今天師侄送還給你,這叫合浦還珠,你應該知道它的妙處所在,哈哈,哈哈!」
地上那人忍痛顫聲道:「寧馨兒,不枉我疼你一場。」
姓周的道:「我們三人過幾天再來看望師叔,您老人家可別急著去見祖師爺。」
姓劉的喃喃罵道:「媽的,這老不死的,又害咱們三個白跑一趟。」
三人從囚室里魚貫而出,離洞而去。「踢趿」「踢趿」的腳步聲聽不見了,想必已經走遠。
石白和青君折回那間囚室,剔亮油燈,見那人昏死過去,背上插著一把刀,傷口處正汩汩往外流血,青君忙將他扶起來,拿出水袋喂他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