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雖然在錢恆面前那麼哭很丟人,但是成瑤發現,自己在狂吃了一晚上甜食,又嚎啕大哭了一場之後,情緒竟然神奇地好了起來。
她終於鼓起勇氣給姐姐成惜打了電話,這次牽連到姐姐,讓自己怎麼負荊請罪都可以,然而電話的那端,成惜卻一點沒有流露出任何責備、怨恨,她仍舊溫柔。
「瑤瑤,我沒關係的,我不在乎這些,你不要灰心,好好乾。」
明明是安慰暖心的話,然而成瑤聽到的一剎那,還是不爭氣地哭了。
而和成瑤通過電話以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股票一樣,只要不下市,觸底必反彈,成瑤發現自己背到底的運氣竟然開始好了起來。
第二天她早上刷手機時,竟然發現和自己相關的辱罵和帖子,全部消失了,而被牽連到的成惜的信息,也消失一空。最為誇張的是,白星萌那幾個辱罵成瑤最厲害樣子最囂張的粉頭,竟然在微博公開發聲明向成瑤和君恆道歉。
社會我老闆,人狠話不多!
這果然是很錢恆的做派。
「起訴白星萌的材料也會在下午遞交法院。」包銳一大早就給成瑤打了電話,和成瑤又確認了下關於她被侵權訴訟中的幾個細節,之後他便在電話里安慰成瑤道,「這個案子真的是我見過錢par動作最快的了,比他那些幾個億標的的案件處理速度都快。發給那幾個蹦躂攻擊你最歡的粉頭的律師函,你知道嗎?錢par發的是順豐當日。」包銳一臉科普的語氣,「你知道順豐當日是什麼價格嗎?我舉個例子啊,就一份文件,從南京到北京,當日上午寄送下午到,費用250!」他說到這裡,又忍不住岔開話題感慨起順豐的服務多麼好起來。
……
成瑤卻已經顧不上聽包銳那些對順豐的誇讚了,此刻她的心裡糅雜著感動和終於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她決定,以後一定要更加緊密地團結在以錢恆為核心的五毒教教派中!無條件支持教主錢恆帶領五毒教教眾走入榮華富貴的新時代!以飽滿的鬥志和激情投入到為五毒教老巢君恆創收的偉大事業中來!永遠聽錢恆的話!永遠跟錢恆走!
*****
錢恆此刻早就去上班了,成瑤掛了和包銳的電話,在心裡對錢恆表完衷心,再看了一眼時間,這才意識到不好,自己怕是又要遲到了!
匆匆趕到君恆,成瑤繼續如上次一般準備偷偷溜進去。結果幾乎是她刷了門禁卡剛跨過君恆大門的同時,一個電子音質的機械聲音就以響徹整個君恆的聲音響起了——
「2018年12月1日,北京時間上午9點12分,成瑤,遲到,扣當月全勤。」
成瑤幾乎是嚇得跳了起來。
這是什麼玩意兒?!為什麼還播報上了?!
因為這聲音,大辦公區里其餘的同事便都紛紛朝呆立在門口的成瑤投去了注目禮。
這,這也太丟人了吧!成瑤臉上火紅一片,就差點沒當場掘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遲到就算了,竟然還全所語音通報,這簡直就是公開處刑了……
成瑤縮著腦袋,幾乎是夾著尾巴逃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譚穎對她投來了同情的目光:「你是今天第五個遲到的。」
成瑤還驚魂未定:「這是什麼東西?」
「新的簽到方式。」
成瑤:???
王璐轉過頭來,語氣有點喪:「今天一早我過來,就看到行政部的同事正看著安裝工人把這個系統給裝好了,一旦超過9點鐘刷卡的,電子智能語音就報出今天的時間、遲到人姓名、遲到時間,根據遲到時間的不同,還有相應不同的懲罰措施警示。」
譚穎點了點頭:「遲到五分鐘內的,警告是『下不為例』,遲到五分鐘以上十分鐘內的,警告是扣除當月電話費報銷;遲到十分鐘以上十五分鐘內的,是扣當月全勤;遲到十五分鐘以上二十分鐘以內的,是扣當月餐補……」
這遲到懲罰竟然還有階梯!
王璐很不滿:「本來雖然我們多多少少都會遲到會兒,但也就無傷大雅啊,我原本以為大家都遲到,肯定沒什麼事,法不責眾啊!哎,沒想到……也不知道是哪個par想出來的新政策……」
等等!階梯?法不責眾?
這幾個關鍵詞在成瑤腦海里逐漸串聯還原出了一切——
幾天前,錢恆突然把自己叫到了辦公室,沒頭沒尾地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成瑤,如果是你,你會怎麼解決法不責眾的問題?」
當時的成瑤雖然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本著法理探討的態度認真進行了回答。
「我覺得不應該因為犯錯的人多,就不處罰,錯的就是錯的,不應該這麼做的人多了,就免責,相反,我覺得應該從立法和執法的角度都增強力度和強度。首先,就應該建立可行的有效的懲罰機制。」
「比如呢?」
「比如建立階梯式的懲治,雖然犯錯的人多,但每個人犯錯的嚴重程度肯定不同,那麼犯了小錯的,就用相對寬鬆甚至警戒教育性質的懲罰,犯了大錯的,就用嚴厲的處罰措施,這麼做,犯了小錯的人,也願意服從,不會和犯了大錯的一起暴力抗法。」
「還有呢?」
「還有就是一定要對民眾進行教育,要讓大家知恥,比如可以對犯錯的人通報批評,電子滾動屏之類的都行,要深入內心的讓人知道,這麼做是錯的,做錯了很羞恥。」
當時的錢恆是怎麼回答的?
成瑤記得清清楚楚,當時自己回答完,錢恆用手撐著下巴,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並用一種毛骨悚然的溫柔姿態對成瑤笑了笑。
他甚至還對成瑤道了謝!
當時的成瑤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只覺得那天的錢恆怪怪的讓人心裡發毛。
這一刻的成瑤全明白了。
前幾天,因為重感冒,成瑤睡過了頭遲到了,結果被錢恆抓了個現行,還留了張扣全勤的紙條。
這之後一天,錢恆就找自己問了對法不責眾問題的看法……
直到今天,成瑤才意識到——
錢恆這麼問自己是為了讓自己出主意收拾自己!
這一刻,想通了的成瑤簡直目瞪口呆。
還有哪個par會想出這種招數?!
當然是五毒教教主錢恆啊!
怎麼有人能這麼損?!怎麼能有人這麼毒?!怎麼能有人這麼賤?!
為五毒教添磚加瓦?牢記為錢恆賣命的偉大使命?永遠向老闆看齊?成瑤想,還是算了吧!還沒跟上老闆的步伐,我恐怕就要毒發身亡了!
*****
「2018年12月1日,北京時間上午9點18分,包銳,遲到,扣當月餐補。」
成瑤在心裡沒腹誹多久,就聽到了另一個難兄難弟被公開處刑的聲音。
包銳的腿好的七七八八了,雖然還有些不甚利索,但又重新回到了工作崗位。
他苦著張臉,一瘸一拐地走進了君恆。
「有天理嗎?!這還要扣餐補!我今天遲到可是工傷啊!」
譚穎聲音揶揄:「你得了你,你就靠你那腿,都休了多久假了,繼續用腿當借口遲到,不合適吧?」
包銳出離悲憤了:「我這哪裡是因為腿才遲到的,我一早上就被錢par叫醒叫我起來處理成瑤的事,就開始給成瑤打電話確認起訴細節。另外我昨晚還幫錢par去飯局,被個奧地利客戶灌醉了,早上才睡過頭了!不是說歐洲人喝酒都慢慢品不流行灌酒文化的嗎?」
成瑤愣了愣,錢恆昨晚不是說奧地利客戶臨時有事飯局取消了嗎?怎麼根本沒取消還讓包銳去了?
只是成瑤還來不及細想,就接到了老闆的召喚電話。
*****
成瑤小跑進了錢恆的辦公室:「老闆,什麼事?」
錢恆只瞥了成瑤一眼,眉頭就擰成一個「我要找茬」的弧度:「你來我辦公室,都不知道帶筆和筆記本?你什麼記性,我說的案情你都能一字不落記住?」
成瑤愣了愣,雖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誤,但下意識解釋道:「我以為是說白星萌案子的事情,就急匆匆趕過來了……」
「成瑤,你是個律師,律師做任何事都要準備好。」
錢恆的眉眼非常冷,雖然平日里他也端著張臉不苟言笑,說話冷冷淡淡的,然而成瑤敏感地覺得,平日里的冷,和今天這種冷,是不一樣的,今天錢恆的這種冷,是骨子裡的,讓成瑤刷的生出了距離感和不可褻瀆感。
她有些沮喪地馬上回辦公桌上取了筆和筆記本,又回了錢恆的辦公室。
結果錢恆壓根沒說什麼案情,他丟來了一堆材料:「拿回去整理下,下個禮拜一開庭。」
離下個禮拜一還有四天,成瑤心下緊張,自己來得及準備嗎?這可是一個全新的案子啊!
「不需要你做什麼。」錢恆抿了抿嘴唇,彷彿看穿了成瑤的內心所想,「這是董山的離婚案,前因後果你大致清楚,而且這個案件不難,董山自己出軌在先,提出離婚,心裡也有愧疚,願意按照正常的法律規定賠償前妻,甚至多賠一點也願意,只求著能離婚就行,不在乎錢。」
錢恆冷著張臉,語氣嚴肅漠然:「成瑤,上個案子的錯誤,下不為例,這個案子要是還有任何差池,你就不用在君恆繼續待了。」
「還看著我幹嗎?還不出去研究?」錢恆瞪了成瑤一眼,「打個電話給當事人做下訴前溝通,了解下他為了離婚對財產分割金額的心理底線。」
成瑤愣了愣,咬了咬嘴唇,才抱著材料走了。
成瑤走後,錢恆有些煩躁地鬆了松領帶,他覺得自己最近有一點不妙,即便沒有吳君的調侃,他也意識到了,他對成瑤,有些過分縱容和回護了。
如果換一個別的助理律師,犯了成瑤這種錯,他會怎麼辦?想也不用想,錢恆一定會毫不留情地把人開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對成瑤破例了。
因為她漂亮?
不,肯定不是,錢恆想,我怎麼可能是這麼膚淺的人?!長得漂亮能力不行有個屁用!就成瑤這種,撐死只能當個花瓶,擺著是挺好看的,連插個花都不行!要她何用?!何況還是個關係戶!
自己的原則不能因為任何事被破壞,上個案子給她開了後門,就當給吳君這個介紹人面子了,下個案子,要是有差池,就沒有任何情面可講了。
雖然最近錢恆也知道成瑤對自己充滿感激,晚上準備的晚飯明顯能感覺她的用心,甚至這兩天錢恆早起,他的門口都貼上了便簽。
「早飯在冰箱里,微波爐熱三分鐘就行啦。」
成瑤秀氣的小字邊上,還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笑臉。
「畫的真丑。」
然而雖然吐槽著丑,但這張很醜的便簽,此刻還躺在錢恆的口袋裡。他沒扔。
而且即便成瑤畫的丑,但她做的早餐,卻是很好的,連續兩天,錢恆都不用再去買全家的飯糰或者麵包吃,他甚至覺得以後也沒法再吃了,他的嘴巴完全被成瑤給養刁了。
但做飯是做飯,工作是工作,成瑤工作能力不行,自己也不能就因為做飯好就把她留在所里啊,公私必須分明。
然而一想到辭退成瑤后,她肯定不會再用那種亮晶晶的眼睛給自己做飯了,錢恆心裡又有些不舍。
他也沒深想,自己到底是捨不得那種亮晶晶的眼神,還是捨不得美味的飯菜。
那麼,怎麼能辭退成瑤,但又能讓她留在家裡做飯?
錢恆想來想去,覺得只有讓成瑤知難而退,自己退出了。這樣成瑤不會記恨自己,協商下就應該還能願意給自己做飯了。
按照這個思路,錢恆應該給成瑤安排最難的案子,讓她又一次焦頭爛額被打擊到自暴自棄,放棄做律師這條路。
然而事到臨頭,錢恆最終給成瑤的,是董山這個中規中矩到四平八穩的案件。
錢恆自我安慰道,我這是怕她挾私報復給我飯里下毒。何況董山這個案子,有成瑤在,至少能幫自己擋住董敏哭哭啼啼的騷擾,這個層面來說,成瑤的用處還是挺大的。
案子可以給簡單的,但有一件事錢恆卻覺得刻不容緩了,那就是必須傳遞給成瑤一個訊息——
自己和她之間,是老闆和下屬不可逾越的鴻溝。不能讓成瑤覺得她和自己很熟,不能讓成瑤覺得她可以影響自己,絕對不行。大家的相處應該涇渭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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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情在成瑤眼裡是完全另一碼事。
翻閱著董山這個案子材料,成瑤的心情越來越沉重。
這個案子實在是太簡單了。
如果白星萌的案子是高中奧數題,那董山的案子,就是小學一位數加減法題。
雖然董山和妻子一同創業創辦了真味餐飲,從個體戶慢慢過渡到企業集團的過程中,也有很多牽扯到財產歸屬的瑕疵,然而在這個案件中,董山只求速度離婚,並不在乎分割走多少財產,因此對律師的訴求也只有一個——能讓他離成婚就行了。
成瑤聯想起剛才錢恆對她突然的冷漠態度,再看著手頭這個簡單到如送分題般的案子,心裡百爪撓心般的忐忑和難受。
是因為白星萌的案子,自己辦的太差勁了,所以錢恆再也不願意讓自己參與那些有難度、有挑戰的案子了嗎?
錢恆的五毒教,成瑤入教之初,就是抱著學五毒神功的目的來的,現在這樣,就像她不僅沒摸到五毒神功的皮毛,反而被教主錢恆打發去掃茅廁了……
一想到這裡,成瑤就有些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