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小慧也吃驚地認出了吳新。她失了會子神,很快也恢復了常態,禮貌而又生疏地打著招呼:「你好呀,吳新,來煙台談生意?」
不等吳新回答,鄭傑已將寧寧遞給小慧,他笑笑對吳新說:「吳總裁還是到屋裡坐著談吧!」
吳新也覺地樓梯過道不是談話的好地方,所以也贊同地點點頭。他對幾位朋友說:「各位,報謙,你們先上去喝著,我跟老朋友敘敘舊,馬上就過去。」
幾位朋友聞言也不多說什麼,就在服務員的帶領下先上樓了。
鄭傑的辦公室仍在一樓大廳內側,甚至裡面的裝飾都和以前的相差無幾。
三人坐下,服務員沏了茶進來。
吳新不想在小慧面前顯出自己沒氣度,他是堂堂吳氏總裁,總不能讓鄭傑比下去。他表現出很熱情地對鄭傑打招呼:「老兄別來無恙啊!看樣子你們一家三口過得很甜蜜嘛!」
鄭傑臉上仍掛著招人恨的笑,得意地說:「那當然,顯然易見嘛!」
吳新暗暗咬牙,忍不住問出心底的疑問:「我記得老兄你被判了七年,現在好像還沒到該出來的時間嘛!」他半開玩笑道:「該不會是越獄出來的吧?」
「哈哈!」鄭傑大笑,「當然——不可能啦!」
小慧不禁失笑,滿含愛意的目光投向丈夫,抿起嘴,竟是一臉的幸福和滿足。
吳新心裡更不是滋味。
「我在獄里表現出色,還幫警方制止了一次犯人越獄,所以格外獎勵我,服刑第三年就交了保釋金提前出獄了!」鄭傑說得輕描淡寫。
吳新卻知道從一個死刑重犯走到今天,鄭傑絕不容易。他付出的努力和艱辛恐怕是常人無法做到的。
吳新的目光再回到小慧的身上,在她臉上身上貪婪地逡巡著。時隔五年,她沒怎麼變樣,不過昔日單薄的身材已變得豐滿而玲瓏有致,散發出成熟女性獨有的魅力。
鄭傑抽抽嘴角,低頭對懷裡的女兒說:「寧寧,你剛才不是還吵著要回家跟亮亮玩嘛!嗯?」
本來孩子玩得挺高興,被鄭傑這一提馬上鬧起來:「媽媽,我要回家,我要跟弟弟玩!」
小慧忙接過孩子,哄著她:「好,我們馬上回家,寧寧乖,不許鬧!」
吳新撇撇嘴,瞪鄭傑一眼,這傢伙是存心的!見小慧被孩子鬧得不可開交,再臉皮厚也坐不住了!只好訕訕地說:「要不就先回去吧!」
小慧並沒有怎麼挽留他,便和鄭傑起身相送。
走出門口,吳新回首看著她,悄聲問道:「你在他身邊過得幸福嗎?」
「當然!」小慧的回答無庸置質,她笑著答道:「我的幸福顯而易見!謝謝當初你曾經舉報他,要不然,我們的幸福生活也不會來得這樣快!」
胸口的位置似乎在鈍痛著,但他素來是個愛面子勝過一切的男人,所以他竭力忍耐著。面色依然保持平靜,只是開口時卻發現他的嗓音已經沙啞。「你過得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再見!」
說完,他近乎狼狽地奔逃進車子里。
雪早就停了,街道兩旁落了薄薄一層,在路燈的照射下露出斑駁的泥土。吳新面色平靜地開著車,其實心裡是濃得化不開的苦澀。
跟她分別這麼久,好不容易重逢,可是卻物事人非了。看著她幸福的笑靨,他怎麼都無法開口告訴她,他至今單身的事實。
五年前,他費盡心機扳倒了鄭傑,只為能再跟她冰釋前嫌,重修舊好(鄭傑不倒他心裡便始終橫著一根刺,無法釋然)。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反而促使她跟著鄭傑走了!那是他心裡永恆的傷痛,至今無法釋懷。
他跟范雅瑜解除了婚約,只因為幻想著有一天,他們再重逢,他不會因為無法給她名份而再一次失去她!
今天,他才發現自己所做的一切原來已毫無意義。
小慧,他喃喃地念著這個耗盡了他所有心力所有熱情的名字。而如今,這個名字已與他無關。
時間真快,一晃又是五年。
吳新結婚了,新娘就是范雅瑜。
五年前見識了小慧的幸福之後,他便對她徹底死心,便動了結婚的念頭。
無疑,范雅瑜是他最合適的結婚對象,而她為了等他,也是至今未婚。面對吳新的回頭,她自然喜之不禁,兩人很快便很低調的舉行了婚禮(主要是吳新不願鋪張)。
范雅瑜不但在事業對他幫助很大,而且在日常生活中對他也是千依百順惟命是從。無論他做的事情還是說的話,她幾乎從無違逆。
有女人這麼死心塌地的愛他,證明他還是有魅力的。被小慧打擊地幾近崩潰的自信又回來了,吳新臉上有了久違的笑容。
在與妻子共同的生活里,他體會到了婚姻帶給他幸福和甜蜜。偶爾想起小慧,腦海里只剩一個模糊的身影。他甚至記不清楚她的樣子,為免睹物思人他早已處理掉了所有有關她的相片。他只恍惚記得她好像是個很純情很秀氣的女孩,待要回憶她的面部輪廓時,卻又變得一團模糊。他竟然忘記了小慧,他真得成功地忘記了這個他曾愛到發狂的女人。
這種得意持續了很長時間,吳新慶幸自己忘記小慧的時候,心裡有著報復的快感。難道在潛意識裡,他還在恨著小慧?或者換句話說,他還在愛著她?不!他快速否決了自己的想法。
直到有一天,他與好友小於閑聊的時候,無意間談到精神病的種種癥狀。
小於說:「精神病的發病情況有很多種,其中一種是片斷失憶症。比如說病人遭遇過很可怕的事情,在他蘇醒后就會把這段可怕的經歷忘掉。或者病人在失去一個他深愛的人之後,他就會在潛意識裡忘記這個人,來減輕自己的痛苦,這是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避免精神因此全面崩潰。據說病人經歷的事情越可怕或者他愛的人越深,那麼他對此忘得就會越徹底越乾淨。」
吳新啞然,難道他記不清小慧的樣子,不是因為已忘記了她,而是因為他愛她愛出了神經病?
時值盛夏,他和小於就坐在青島的海灘上,在陽傘的遮擋下,享受著涼爽的海風。
他默默地喝著冰鎮啤酒,想著心事。
「吳總裁,有緣何處不相逢,我們又見面了!」一個吳新最不想聽到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抬頭一望,真是他!這個陰魂不散的冤家。
鄭傑不客氣地在他們桌前坐下,並為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他嘴角含著愉快的笑,挑釁地看著吳新,「你好像不太高興見到我!」
吳新半諷刺道:「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敢回青島了!」
「怎麼會呢!」鄭傑自信地笑著:「青島是我的家的嘛!我鄭傑在哪裡摔倒就會在哪裡爬起來!我已在青島開了三家連鎖酒店,經營得還不錯。這次我領著老婆孩子回來就準備長住青島的。剛買了房子就離你吳總裁家不遠,沒事去竄門啊!」
吳新一怔,他家住在青島市中心富人區,沒有單元房,全部是別墅級的獨門院落,每棟房子價值都在千萬以上。他沒想,鄭傑從出獄到現在,不過才八年時間,他竟已闖出如此可觀的天地!
鄭傑既已回到青島,而且還在他家附近安家,說明他已對小慧有了絕對的自信。那麼是不是說明,小慧真得已徹底地不再愛他吳新了?
吳新定定神,看到小於奇怪的眼神,他明白自己要控制情緒。反正這場愛情角逐賽他已慘敗,他不能再讓別人看他的笑話。
一位氣質優雅的女士領著一位豆寇年華的少女走過來,「讓我們娘倆在外面曬太陽,你在這裡跟朋友聊天,太過份了吧?」她雖然在責怪丈夫,但語氣里卻是無盡的愛戀。
小慧!吳新仰視她的時候,也許是光線太強,他竟被生生刺痛了眼睛,流下淚來。
「吳新,好久不見了!」小慧大方地跟他打著招呼,臉上掛著笑容。見吳新呆望著她不說話,她也不好再多說,便又對小於招呼:「於大夫,好久不見了!」
小於友好地起身道:「唉呀,我還以為是哪位美女呢!這麼多年沒見,你一點都沒變樣,小慧,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
小慧跟小於略作寒喧,便攜著丈夫女兒走向海邊。她沒有再多留意吳新,彷彿忘記了她曾經多麼深切地愛過他。
難道患片斷失憶症的不只吳新一人?
吳新仍盯著遠去的背影痴痴地看著。小於推了他一把,「不用這麼誇張吧?這麼多年了,你還惦記著人家?」
吳新收回目光,他苦笑著,「不是,我只是奇怪,原來她長這個樣子。我本來好奇我深愛過的女人究竟是怎樣的天姿國色,今天見了才發現,她還不如雅瑜漂亮!」
「嘁!典型的酸葡萄心理!」小於揶揄道。
吳新看看錶,說:「快晌午了,跟雅瑜說好一起吃飯的,你也一起去吧。」
小於笑道:「你們一家人吃團圓飯,我去摻和什麼?不過說好了,晚上我約了幾個朋友,他們想通過我會會你,你可一定要去啊!」
「沒問題!那我先走了!」吳新說完徑直離去了。他的腳步很穩,好像已忘記剛才鄭傑對他說過的那番話。
既然已經結束,那麼以哪種方式結束又有何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他已不再恨小慧。這是不是可以說明他真的已不再愛她?或者說他已愛她愛到心力交瘁,以至於無力再愛?
讓吳新欣慰地是,從此他可以擺脫那種蝕骨的思念和痛苦,對他來說,這已經是足夠好的結局。
海灘上人流如潮,五彩繽紛的陽傘在夏日裡美麗地綻放著,洶湧澎湃的大海動蕩著,片刻不休。海邊的這座城市就像幕起幕落的舞台。然而只要生活繼續,人生就永遠沒有真正落幕的時刻。